曹煌众人又勉强支持三日,所携粮食已经吃尽,水也喝完,陷入绝境。官兵亦窥得曹煌他们已是强弩之末,便伺机进攻,欲一举将其击败。冼仁趁着官兵还没有攻击,备下了很多鹅卵石,装在一个破旧口袋里面,为着将要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是日中午,天气晴好,外面官兵开始集结布阵,显是要再次发起猛攻。曹煌到外面查看了一番形势,将冼仁唤到跟前,低声道:“小兄弟,你年纪轻轻,本领见识不凡,日后必有所成,大可不必陪曹某死在这里。待会若两边动起手来,你便趁乱杀出重围逃命去罢!”
冼仁听他言语,虽是好意,却隐隐觉其似乎有疑自己会独自逃命之意。心想眼看这里情势不妙,到时候官军攻入,这边战败,自己虽有些微末本领,只怕也难逃一死,不免也有些害怕,也顾不上去理会曹煌疑忌自己了。但是转念一想,如今的形势就是自己一人逃命,也未必就一定能够逃得出去,不如留下与他们一道,一来彼此有个照应,二来也免得落下不义之名。于是道:“眼下形势虽是不妙,但也不见得我们一定会输,曹大哥既待我以心腹之诚,我必与曹大哥共同进退,绝不相负。”
曹煌闻言,面现欣慰之色命人备酒过来,欲与冼仁痛饮长谈,几碗酒下肚后,曹煌自觉如今深陷绝境,自己恐怕命不久矣,冼仁倒也仗义,言谈之间便少了许多顾忌,于是开口道:“如今李唐无道,其势日非,天下渐有乱离之象……不知冼兄弟你怎么看?”
冼仁道:“小弟山野草莽之人,于天下大事,一窍不通,愿闻曹大哥高见!”
曹煌道:“天下向来由能者居之,正所谓君圣臣贤,天下方安。如今李唐无道,奸佞当朝,窃以为当有人取而代之,方能成太平天下,只可惜……”
冼仁也不大知道他未说出的可惜是什么,但于前面几句,却不以为然,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曹煌见状,道:“冼兄弟似乎另有高见,曹某愿闻其详!”
冼仁道:“纵观历史,历代开国之君,莫不是贤明之君,如曹大哥所言,可谓是有道取无道,然却无一可成万世太平,兴衰轮回,唯应了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由此看来,由能者将李唐取而代之,并不能使天下万民,安居乐业,永享太平,只不过堕入新得轮回罢了!”
曹煌闻言,沉吟半晌,道:“小兄弟所言不无道理,不过历来朝代更迭,兴衰交替,皆有定数,岂是人力可及?”
冼仁道:“曹大哥心志高远,不惧生死,带领众兄弟揭竿而起,反抗暴唐可见不是听天由命之人,曹大哥个人尚且如此,天下安危,万民福祉岂可决于天命定数?”
曹煌闻言,如闻惊雷,心道:“眼前此人,语出惊人,某也曾饱读诗书,如此见地,却闻所未闻……”
沉吟许久,方大笑道:“曹某果然没有看错,冼兄弟不但本领过人,果然见识亦多过人之处,所言所想,皆非凡人所及,令曹某佩服!只是曹某还要请教,照冼兄弟所言,要如何才能千秋万世,国祚永安,以使黎民百姓,不受兴衰交替,战火乱离之苦呢?”
冼仁听了,摇了摇头,才待说话,忽然外面杀声四起,继而响起兵刃相接之声。曹煌抢出门去,挥剑上前杀敌。官兵见曹煌等人死伤惨重,能战者寥寥数人,因而更似潮涌一般围攻过来,曹煌和一众部下拼死抵抗,形势危殆。
彼此又战一阵,冼仁见曹煌身中数刀,衣衫尽为血染,却依然挥剑杀敌,毫不畏惧。那些官兵见他伤重,更是没了顾忌,蜂拥而上。未几,其右腿又被一官兵的长枪刺中,行动更是不便,勉强遮挡厮杀,看看难以支撑。冼仁连忙冲了过去,也顾不得许多了,探手入那个破袋子里面,抓出一把石子,猛力掷出,将一众围攻曹煌的官兵纷纷击倒,扶曹煌到屋里年躲避。曹煌语冼仁道:“小兄弟,曹某如今已知你是重义之人,然情势凶险,曹某今日插翅难飞,你却不一样,你快去吧!”
冼仁一改往日疯癫模样,一边探手取石,将来上前来攻的官兵击倒,一边正色道:“曹大哥你放心,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你周全。”之后,冼仁让曹煌和一众乡民躲在自己身后,自己挡在前面守住门口,但有官兵靠近:“他就以碎石将其击倒。”一脸冥顽不屈之色,令曹煌大为感动。曹煌的一众部下,也因官兵步步紧逼,退到屋子附近,与官兵苦战。
如此又坚持了一阵,眼看曹煌这边就要支撑不住,几要全部战死,大势将去。
冼仁心中也暗暗叫苦:“等我把石子用完了,我只怕今天也要死在这里了……”突然不知什么缘故,那些官兵竟然纷纷丢盔弃甲,仓皇败退。冼仁举目望去,见有人马,猛攻官军两翼,那些官军顿时阵脚大乱,纷纷败退。须臾之间,除了死伤倒地者,竟跑得一个不剩,冼仁看着官军如潮水一般退去,不知何故,便以目询曹煌。那曹煌却大笑,道:“此天不亡我也,冼兄弟,援兵到了!”
原来曹煌在附近的势力极大,他因前日出来办事,所带人马不多,却撞见官兵作恶,一时气愤,遂与之作战,不巧撞到大队官兵,以致被围。他外出久久不归,留在山上的部下不放心,命人四处探查,得悉其被官兵围困。急忙倾巢而出前来救援,赶到时,恰逢曹煌一众人支撑不住,就要为官兵所败,急忙由背后杀入官军阵中,曹煌部下又从里杀出,那官军腹背受敌,顿时大乱,纷纷四散逃命而去。
曹煌部众又将官兵追杀一阵,才得胜而归,几个地位高些的属下也赶过来向曹煌行了礼,跪下请罪道:“属下等人未能及时赶来,致使将军身陷险境,请将军治罪!”
曹煌连忙将他们扶起道:“幸得诸位兄弟赶来相救,不然曹某早已命丧官军之手,曹某感激尚且不及,如何敢言怪罪诸位?”其部众闻言,心中对曹煌更增钦敬之意。
曹煌安抚完其部下,笑着行至冼仁跟前道,双手按冼仁肩头道:“好兄弟,曹大哥欠你一条命!”
冼仁道:“曹大哥说哪里话,前日若非你相救,我和一众乡民早被官军杀死割去头颅拿去请功去了!”
曹煌的一名亲随见曹煌对冼仁亲厚,有意笼络冼仁,便顺着他意道:“这位冼兄弟确实本事,为人又讲义气,将军先前不是要收他为义弟吗?”
曹煌点了点头,对道仁道:“在下纵横天下数十年,极少见过像冼兄弟你这样义气身手又好的青年俊才,心中实是爱你之才,冼兄弟今后不如跟着曹某,做曹某左膀右臂可好?”
冼仁之前见曹煌属下排兵布阵和打仗都十分讲究,且训练有素,不像普通山贼流寇,曹煌本人胸怀气度更非寻常之人可比,而且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发现对方从来不当着旁人面吃东西,也不知何故,总之眼前此人如同一个迷一样……虽然自己心中很是佩服曹煌一众人,却不知何故,并不想投靠他们,只想过无拘无束的日子,遍游天下,况且自己还要去找小狗子,于是道:“曹大哥,小弟只是寂寂无名之辈,虽承你错爱,却无拘无束惯了,若是跟着你,恐怕会坏了你军中规矩。”
曹煌知冼仁不肯,也不勉强,于是道:“人皆道八拜之交,今日我与冼兄弟你,意气相投,不拘俗礼,成不拜之交,从今以后,生死与共,永不相负!”停了停,他将之前从自己左臂上拔出的那半支断剑拿出,对冼仁道:“这支断箭,上面沾着曹某的血,我将他送给你,你好生保管,日后若持此箭来见,但有差遣,无不奉从,就是要曹某的项上人头,曹某也拱手送上。”
冼仁将箭接过来收起,道:“曹大哥说的哪里话,日后你若有用得上冼仁的地方,冼仁也义不容辞。”
那曹煌道:“好,我要与冼兄弟你再痛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