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仁解过手回来后,回到屋里自己平时睡觉的角落坐下,望着地上燃烧着的火堆发呆,也不说话。曹煌见状,起身行至冼仁跟前,便有其部众在冼仁旁边铺好干草,曹煌坐在干草上面,拍了拍冼仁肩膀,温言道:“小兄弟,还在生我气吗?”
冼仁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曹煌又开口劝道:“冼兄弟宽厚仁义,自是很好,只是你我生逢乱世,刀兵箭矢和腥风血雨,再怎么都是躲不过去的。”冼仁听了,点了点头,仍未开言,兀自出神。过了一会,忽抬头语曹煌道:“曹大哥,虽然你对我很好,叫我叫你一声曹大哥,但是他们都看不起我(用手指曹煌属下)也不听我劝,所以我要正式和你结拜为兄弟。”他是想,如果真能做了曹煌的义弟,他将来再阻止他们杀那些受伤官兵就能容易些。
曹煌部属闻言脸色陡变,面面相觑。
曹煌之前见了冼仁的身手,便已料定其绝非泛泛之辈,虽然外里有些疯疯颠颠,只怕十有八九也是装出来的。故一直对冼仁另眼相看,待其极为相厚。如今见他竟然开门见山,张口便要与自己结拜,且所说的原由听上去更是荒诞,但是就眼下而言,与他结拜,与自己所行之事并无大碍。于是竟出“人”意料的道:“好,我答应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曹某的结义兄弟……”
曹话音刚落,只听外面杀声大作,原来官兵又开始集结进攻,众人只得又同官兵作战。官兵人数几倍于他们,不住冲击他们阵营,他们起初射箭阻住官兵靠近,后来箭射完了,就和官兵近身肉搏,曹煌自己也亲自上阵杀敌,临行还不忘命人保护新投奔他们的乡民,令冼仁很是感动。冼仁躲在远处,见曹煌每遇危险,便以飞石相救,或阻砍向他的兵刃,或阻射向其的箭矢,或将围上来攻他的官兵击倒,只不打要害部位,不伤其性命。犹是如此,曹煌左臂还是中了一箭。
那曹煌嫌碍事,瞅准机会,以右手一把重剑,砍断箭杆,又接着砍杀官军,极是骁勇。
曹煌部众和官兵双方一直厮杀到破晓,官兵见对方抵抗极是顽强,自己伤亡又众,便退了回去,决定围而不攻。料想待其粮尽,到时自然授首。
经此一役,曹煌一众部下,死伤大半,能战者只剩寥寥数人。官兵终于退去,他们才松了口气。他们仍然将受伤的同伙抬进屋里,为其治伤,只是再顾不上替战死的同伙收尸,或因与官兵久战,疲累已极的缘故,亦或因为情势极不乐观,已无暇顾及。今日一战,他们损失惨重,又见官兵人多势众,料想自己一方绝难取胜,也不能活着出去。那些跟随他们的乡民,深知自己平日里遇着官兵,尚且会被屠戮杀害,如今随了曹煌他们,一旦曹煌他们战败,更是没有活命的机会了,因而惊惧不安,或满面愁容,过偷偷哭泣。一种悲观绝望的情绪弥漫在众人之间。这一切,冼仁皆看在眼里,曹煌自然也有所察觉,知此时部下士气低落。
曹煌却镇定自若,谈笑风生,脸上丝毫不见忧色,更无畏惧之意。他语部属道:“此次出来,所带皆是我的心腹亲信,如今死伤大半,曹某心实痛之。我算了算时间,我们援军应不日就到,诸位都是忠勇之士,眼下定要齐心协力,力战到底,不仅要杀敌,更要护自己周全,以待援军,曹某不想见你们任何一位再牺牲性命。”
众人听说援军快到,顿时士气大振,也不再悲观。冼仁见曹左臂受伤,便扶他过去依墙坐在地上他因左臂受伤,其属下替他治伤,那箭深入骨肉很深,其属下道:“将军,我要将短箭拔出,你忍着点。”
曹煌闻言点了点头,便问冼仁道:“小兄弟,你怕不怕死?”
冼仁想了想,道:“我不想骗曹大哥,我怕!”
那曹煌闻言,哈哈大笑,接着道:“小兄弟果然是胸怀坦荡之人,曹某要与你痛饮一番。”这时其臂上断箭被拔出,顿时血流如柱,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浑然无事的样子。冼仁见他如此英雄豪气,料想绝非等闲之人,心中更加佩服。
这时曹煌的属下休息好了,便要纷纷起身往外走去。冼仁知他们要出去收集箭矢和武器,怕他们再杀那些受伤的官兵,才待开口求情,曹煌却已会意,他止住冼仁,对其属下道:“冼兄弟说不杀就不杀,由他们自生自灭吧,你们只管收集箭矢和兵器罢!”那些追随曹煌来的乡民也一起出去帮忙收集官兵落下的水袋,箭矢等物,屋里便只剩下了曹煌和冼仁两个。
曹煌此人好酒,此次出门也带着酒,只因怕误事,一直不曾喝,这时便叫冼仁将酒取来倒上。那曹煌一连喝了三碗,才停下对冼仁道:“小兄弟,曹某本想带上你和一众乡民,避过官军追杀,给你们一条活路,不料却陷在官兵重围之下,虽殊死力战,仍无力回天。我曹某死不足惜,只是连累你们一同丢了性命,如今心中愧悔无地。”
冼仁惊道:“曹大哥,你刚才不是说援军快到了吗?”
曹煌微微摇了摇头,缓缓道:“为将之道,越是身处绝境,越要乐观,且要给部众希望,他们才有可能活下去。”
冼仁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根本就没有援军,只是何以他又对自己如此坦白,遂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曹煌看了看冼仁,道:“你不一样,以你的身手离开这里,原不是难事。你的希望来自你自己,不需要曹某来给。”
自从冼仁他们被困这里以来,他便从来没有看过曹煌吃东西,便劝道:“曹大哥,你吃点东西吧!”
那曹煌左右看了看,见除了他们两,不远处尚有人在,虽然听不清他们说话,但一定看得见这边的情形,于是只对冼仁点了点头。
冼仁见她虽是点头,却并不想吃,虽然心中困惑,却不再劝。
只喝了一大碗酒,道:“大丈夫有志,只一时爱困落魄而已,曹大哥不必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