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仁别过曹煌,一路打问着路径向濮城赶去。约行半日功夫,天已黑尽,举目望去,一路霜林,月下长空,万籁俱寂,不见人烟。他寻不到落脚之处,回头见路边土坎下面,有一破窑。走进一看,里面地上铺着干草,留着柴火灰烬,想必之前也有过路之人在里宿过,索性也不再赶路,晚上便落脚在这里。
冼仁将里面干草收拾了一下,又找了一些鹅卵石放在身边,坐在干草上面倚着窑壁休息,白日赶路,十分疲累,起出还怕会有什么危险,不敢睡去,及至后来,实在困得不行,也便顾不得了,睡得昏天暗地。好在一夜无事,第二日醒来,天已大亮,只是窑洞外面雨声大作,他向外张望,果见外面下着大雨。冼仁连日来和曹煌众人被官兵围困进攻,及到后来形势日非,不曾有片刻安宁,如今终于脱困,一个人栖身荒野窑洞之内,倒也觉着惬意,如今下着大雨,也不着急赶路,索性呆在这里多休息一日。那雨淅沥淅沥下了一天,听着外面的雨声,尤其令人容易生出睡意。冼仁白日里睡得多了,到了夜里,反倒睡不着了。一直到后半夜,听着雨似乎住了,睡意遽然袭来,才闭上眼睛休息,突然,窑洞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冼仁虽是累极,然警惕心却不减,连忙睁开眼来,侧耳细听,果然脚步声由远至近,显是向窑洞这边走来。冼仁不知是人还是野兽,连忙将一块鹅卵石握在手中,以防万一。
那脚步声渐渐已至窑洞口,又过片时,借着凄白暗淡的月光,冼仁见一个女子身影出现在窑洞外面,立在洞外往里面张了张,犹豫一阵,然后缓缓向里走来。
她进来后,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然后由包袱里取出火折和蜡烛,将蜡烛点燃,烛光一瞬便照亮了窑洞,那女子猛然看见里面还有一人,像是吓了一跳,接连向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脚步。面色却又很快恢复如常,她行至冼仁跟前,屈身行了礼,道:“小女子与家人赶路,遇着官兵与山贼交战,和父兄走散,行至此处天色已晚,见有一窑洞,想在此歇脚,才擅闯了宝地,请公子海涵,求公子容我在宝地歇脚,等候父兄家人来寻!”
冼仁见那女子,年纪二十上下,衣饰华丽,容貌端庄,举止也落落大方,混身上下,已经湿透。只是荒郊野外的突然出现在这里,难免有些可疑。于是向她点了点头,道:“我也是逃难之人,路过的,你请便罢!”
那女子,便将地上干草铺好,于冼仁对面坐了。冼仁不知她身份来历,是否有恶意,只暗暗提防,那女子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她由包袱里面取出一块饼,掰成两半,自己吃一半,把另外一半递给冼仁。冼仁没有接,道了声谢。
两人默坐许久,那女子才开口问道:“公子,你是由哪里来?”
冼仁到:“长安!”
那女子道:“关中之地富庶繁华,又是天子脚下,难道也不太平吗?”
冼仁想了想道:“还好,我是来找人。”
那女子听了道:“我劝公子还是趁早回去吧,此间盗峰四起,兵荒马乱,很不平静。”说到这里,突然抽泣起来,继而落泪道:“如今官军与盗贼往来交战,死最多的还是老百姓,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芥。官军以剿贼为名,四处奸淫掳掠,杀良冒功,实是可恶,可怜我等小民哪有什么活路?乱世之下,男子尚且不能自保,何况是我一弱女子呢?如今跟父兄走散,兵荒马乱,只怕父兄也凶多吉少,我一介弱女子,如何能够活命?”
冼仁听她说得虽是可怜,却不知有几分真,便不答言。那女子顿了顿,咬了咬嘴唇,又抬头望冼仁道:“我与公子孤男寡女栖身方寸之间,公子却始终以礼相待,可见定是一等一的赤诚君子,小女子如今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于乱世中,断难活命,故愿将终身托付公子,还请公子收留我,搭救我性命。”说着,跪地向冼仁磕头。
冼仁倒一时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转念一想,自己只因忘记过往,原本打算不做自己,要游戏人生的。如今我不是我了,也不做自己了,我就是浪子无赖一个了,这事还不好办,且跟她胡缠一顿,看她是何居心,再做打算也不迟。于是嘻笑道:“哎呀,这么大的事,怎么好草草决定呢?”
那女子只当冼仁假意推辞,竟然起身,往冼仁扑来,道:“小女子此刻愿以身相许,以明心志。”
冼仁急忙闪开,忙道:“别忙,别忙,且听我说句话!”
那女子闻言站定道:“公子,你说。”
冼仁遂显出一副浪荡模样,笑嘻嘻道:“我听人说,乱世之中,妖孽也要出来作祟,这荒郊野岭的,冒出来你一个孤身女子,又如此年轻美貌?莫不是要妖精变得要吸我精魄?”便说便往一边躲,作出一副惧怕的模样来。
那女子闻言,一时呆住,不想他竟然说出这番胡话来,似乎是有意戏弄自己,竟也现出一副妖媚神态来,道:“公子不要说笑了,良宵若短,是不是妖,公子你试了就知!”说着便又来扑冼仁。
冼仁连连跑着躲闪,边跑边道:“这能试吗,万一被妖精吸了精魄,那一准一死,求你绕了我吧……”说着话跪在地上不住朝女子磕头。那女子见状,还要过来。冼仁有急忙起身躲避,一边道:“别……别……,佛天寺的忏尘大师给过我一挂佛珠,专克妖邪,你若不知好呆,到时候佛光出来伤者你,我可不管呐……”
正闹着,突然,窑洞外面传来一个粗旷雄厚的男子声音怒道:“不要脸的贱人,偷了我的家私跑了出来,在这荒山野岭里勾引男人。今天我不将你打死,我便枉为男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