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仁自伤愈后,身体恢复得很好,觉得精力很是充沛。他自佛天坡起,向山民打探好路径,一路向南,翻山越岭,不一日,便至渭水边上,走上大路。
一路过来皆是山路,人烟稀少,他一路都提心吊胆,生怕撞着什么匪人或着野兽,坏了自己性命。直到走上大路,见路上过往商旅行人渐多,这才放下心来。
他顺着渭水,昼行夜宿,一路向东,一日行至一处地方,停下休息。只见此地地势平缓,河川开阔,东西望不到尽头,南面远处,横着秦岭,绵延起伏,与天比高,近处川中树木繁盛,村落零星。渭水夹杂着泥沙,浊流滚滚,全是泥黄之色,偶尔能瞥见一点浪头泛出白色。却有一支流,河水清澈,由北面川中流出,汇入渭水,两水交汇处,清浊分明,水域广袤。其中可见几处河心滩,滩上蒹葭苍苍,水中荷叶行行,白鹭起落成群,风景秀丽如画。心想人常道“泾渭分明”,莫非那条清流便是泾水,于是向往来之人打听,才得知是千水。冼仁也不知何故,只觉眼前地方似曾相识,因此分外留恋,竟有些徘徊不前,却又想不明白个中缘由……
由此处向北行走,地势陡升,攀上北边的台塬,再行几十里地便可至雍城。冼仁攀上台塬,回身向南遥望,但见青山隐隐,渭水迢迢,那水携带泥土颜色浑黄,犹如一条金丝带,曲曲转转,静静地躺在河川之中……
冼仁又向北行半日,便至雍城城下。过往所历,让他丝毫不敢再有半点大意,他化装成樵夫,偷偷潜进城去,四处打问,遍寻小狗子不获。有说已经饿死了,也有说拜一个老道士做了师傅,随其云游四海去了……却都说的不太真。只有一人说的相貌和年岁与小狗子相仿,说是得了重病,差点死掉,亏得有一山东郓城一商人见他生的伶俐,给他延医治病,收留了,后携去了山东濮城。
冼仁无可奈何,便又偷偷去了月风巷一次,在门首徘徊许久,终于见到柳如烟和往日一样在楼上小窗边梳头,神情恬淡,绝无昔日见那种忧色,整个一副安然无事的模样,也并未被什么刑宽抢去,不仅如此,恰见那高蟾由柳如烟大门里出来,亦是怡然自得的样子……
冼仁心中不禁起了怨愤之意,自己为了她的事,遭逢这么一场大难,不想苦主安然无恙,施以援手的吃尽苦头,还险些丧命,真是可笑,如此看来,自己以后还是少管闲事得好。这时街上那些耀武扬威的衙差经由自己身边走过,一想到此前在城里的连番遭遇,冼仁便觉心惊肉跳,便不敢在城里多呆,急忙离开出城而去。
冼仁不知,原来何裙子得知冼仁被李府逐出后,便命郑莽打听其中原委,府中人只说冼仁冒充宾客,之后又求李府救什么烟花女子,触怒了老爷。被逐出去后,又接连遭遇不幸,以至于身陷牢狱之中。这令她心中十分不解,要说冼仁那日来府中,虽是家将郑莽带来的,也算是自己所邀,而且自己在宴会曾奉酒于他,众人皆知,如何谈得上冒充宾客?想到这,忽然记起那日冼仁在府中受伤之后,自己有一次从花厅走过时,无意听到表哥曾说“贾老先生已经试过,那人并非有意隐瞒身份,根本就是毫无武功根基,也绝非灵山使者……”之类的话。当时并未留心,现在想想,何以舅舅和表哥待冼仁的态度,前后反差这么大,莫非他们将冼仁误当作了什么人,及至发现认错了人,大失所望,才忽然变过脸,将他逐出?至于冼仁被逐出后的遭遇,想必和舅舅和表哥扯不上什么关系……所有一切只是自己推测,又不十分肯定,更无法求证。舅舅和表哥的事,自己管不上,不过不论怎么说,冼仁都救过他性命,如今他落难,自己不能见死不救。于是命郑莽打着李府的名号去州府大牢中设法救冼仁出来,郑莽去之后,冼仁已不在牢中,狱卒也说不清楚人是死了还是被押去城外北山开矿了。何子裙救冼仁不成,心里愧疚,想起府上都说他是有事相求府上,才触怒了舅舅,便命郑莽去打探明白,知是为烟花女子柳如烟为刑宽所迫之事,虽不知个中缘由,却仍命郑莽以李府家将的名义出面回护柳如烟,保她无事,故而冼仁才能在月风巷见着柳如烟平安无事,只是他哪里会知道其中缘由。那李府父子得知后,知是何子裙所为,也没有说什么,这事便就过去。
冼仁由东门出城,在城外寻了一处小饭铺,坐着进食休息,心想至于柳高他们的事,大可不去再想,只是失了小狗子找寻不到,心中十分不忍,故而恼恨不已。正在这时,邻座几个行路的商旅谈话,冼仁在一旁听得清楚,其中一人道:“如今南方旱涝蝗灾,接连不断,百姓困饿,盗烽四起,地方上弹压不住,接连向朝廷求救。听说有些地方封疆大吏,也拥兵自重,蠢蠢欲动,似要……”那人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过了半响,又叹道:“只恐怕天下形势日非!”
另一人点头道:“何止是南边呀,如今关中之地,天子脚下,也是盗匪连连,路上很是不太平,我们用过饭,趁天色早,赶路要紧!”
其他人闻言,连连点头,便不再言语,匆匆吃过饭,离去了。
冼仁听说路上不太平,心中着慌,自己连日以来,只拣着大路走,本想着一定太平无事,照这些人的说法,只怕大路也不一定安全。如今找不到小狗子,雍州城里又不敢多呆,只能先去岐州的凤鸣庄将那只短笛转交给庄主,以后的事,以后在说。于是急忙吃完饭,会了饭前,一路打探着路径向凤鸣庄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