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落花仙子,驱走不素之客,才唤冼仁出来,二人又向前行了约半里地,那谷中地势变得更加平缓开阔。两边坡上零零散散住着几户人家,谷中稍微平缓些的地方,都被垦了种上了庄家。冼仁心想,这些山民日子过得倒也安逸,想到这里,回头一看,又不见了落花仙子,想来是有事走开。
冼仁信步走进一户人家,虽是茅屋土炕,屋里倒也收拾的干净,主人是一个上了年龄的老者,大概是独居,平日里很少见到外人,见了冼仁格外的好谈。冼仁听他喋喋不休,也不在意。自己也插不上话,便向门外面看一眼,见远处坡上渐渐起了雾。便随口一句:“起雾了。”不料那人向外面看了一眼,也便接上道:“是起雾了,不过这雾也算不上什么,我们这谷中常年雾气弥漫,厉害的时候,坐到炕头是看不见炕尾的。”这一句,倒把冼仁惹得笑了,心道,这未免也太夸张了些。正在这时,外面一个山民跌跌撞撞跑进来,对冼仁道:“客人快出去吧,仙子来寻你了!”
冼仁出去会着落花他子,二人沿着谷中小路,一路向西又走了十里来路,那谷的方向又向东北折返,他们又向东北走了约二里路,最后向北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攀上两道山沟中间的一坐梁上。
原来此梁名唐家梁,上面地势平坦宽敞,有一户人家。冼仁走近一看,见一圈低矮的篱笆围成一个院子,中间只一间茅屋,门朝南开,层子附近的地都被垦成了菜地。
这里住着一对年时已高的老夫妇,生活极是清贫。那落花仙子和两个老人说了几句话,将冼仁安顿在这里,便即离去。
老人引冼仁到屋里,屋里阴暗潮湿,进门右手边是一个土炕,左手边是简单的锅灶,地上放着个为何陶罐和几只旧碗。除此屋里别无他物,且地方局促,几无立足之地。两人虽然生活苦极,但却安然自得,且怡然其中,并不觉着若,也算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冼仁住在这里时日稍久,便发觉那两位老人对于吃穿用度,极为节省,从不浪费一点,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和天下所有穷苦人一样,省吃俭用,已经成了他们一种绝好的生存技巧,且无比擅长。若是撇开俗世对于富贵优渥和贫苦低微的尘见,难么后者一生所历也是令身居高位,锦衣玉食者毕生无法企及的。
冼仁每日饮食极是简单,好在却能吃饱。而且避开了那那些江湖人士,没有性命危险,如此倒也安心适然。如此不觉已过一月有余,那落花仙子见江湖人士已经散尽,谷外平静无事。便过来遣他出谷,冼仁心里苦笑道:“又要被人撵走!”临走,唐家梁上老人对冼仁十分不舍,送了冼仁三个糜面饼子带在路上吃,那些饼子便是这些山民最好的食物了,冼仁接过饼子,觉得无以为报。心下十分感动,两位老人年势已高,自己也是浮萍断梗,随处飘零,又是蝼蚁一样的人,生死不期,只怕此一去,往后都不得和他们相见,心中虽不忍别离,却又无法。
落花仙子送冼仁到了谷口,给了他一些盘缠,道:“家师原本只命我保广庥道人安危,如今所行,已经违背师命,故只能送你到这里。”
冼仁向她道过谢,两人别过,落花仙子便回谷中去了。冼仁望着她离开后,自己一回身,见漫山的红叶已经褪去了艳丽色彩,现出衰败气象,冬已十分临近。那些山川草木,默不作声,无知无觉,有时候又仿佛充满了灵性,仿佛知道自己心境一样,它们亘古万年都和自己一样孤寂。
到了谷外遇着山民打探了一番自己离开佛天寺后,寺里的情形,问了几个山民,所言大体相近。自那夜自己离开佛天寺后,一众江湖人士冲入寺里,寺里僧众皆四散逃命而去,那些江湖人士在寺里烧杀一阵,又匆匆离去。那寺里的僧人因怕那些江湖人士糟蹋忏尘大师的法身,离开前放火烧了禅房……
冼仁又一人回到佛天寺,那里早已化作一片废墟,偶有一两间没倒的殿宇,也残破荒凉,里面空无一人,蛛丝遍布,佛像倾倒,也不知到寺中僧人是否逃得性命出去。一只野猫从破败的殿宇里面突然窜出,吓了冼仁一跳,他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凭着印象,寻到忏尘大师原来的禅房的地方,跪下对着残垣断壁,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去。又循着山路,攀上太同崖,来到三清庙里,这里倒是一切如旧,只是不见了广庥道人。数月之前,自己还在佛天寺和太同崖两处地方来往穿梭,佛天寺有忏尘大师,青禅和众僧人,太同崖上有广庥道人,如今却只剩寂寂空山,一众对自己有恩的人都与自己生离死别,自己再也没了怙恃,念及此,心中不由得满是落寞难过。
冼仁在崖上徘徊许久,望着崖渗出的清泉,不知此后该何去何从……忽然想起,在渭福客栈客栈里,那个叫徐以良的人曾将一只白玉短笛交给自己,托自己转交给岐州凤鸣庄的庄主。只是想起当日的凶险以及那些江湖中人彼此争斗杀戮的情形,他仍然不免心惊肉跳,若要是去送短笛,只怕又卷入江湖纷争,何况那些人原本就似乎认错了自己,有意无意见要和自己为难。自己自那日以后历经颠沛流离,那支短笛却一直带在身上不曾丢失,他将短笛取出拿在手中看着,心想耽误了这么久,如今再送去也不知还来得及来不及?转念一想,多想无益,自己也不是有意迁延。岐州距雍城不远,顺道过去也正好再找找小狗子。于是将短笛收好,走至庙前的泉水边,捧泉水喝过,起身下崖而去,只是此去,前路茫茫,吉凶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