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激动起来,当初跟余山合伙做生意,意在朝白龙帮复仇,后来借用敌军之手,便省下了这一批武器银子和粮食,这本就说好了是她的,这一茬她是真忙忘了。
她激动的再次回眸,伸手扯住左戎的衣袖,晃了晃,“阿戎你可真是我的福星,解决了我心头上的一大难题。”
左戎嘴角噙笑,看着她扯自己的衣袖,半晌后,他温声说:“不过,这批粮草见不得光。”
“所以,你拿我去换,届时,我又自己逃回来。”
她被左戎逗笑了,她松开左戎的衣袖,在他手背上轻轻弹了一指,“刚还在说我们阿戎长大了,怎么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就又长回去了,还是个小孩儿。”
她盯着他的下颌,“不过学精了,会算计了,可为什么算计二帮主,他不是对你好么?”
左戎咧嘴,笑说:“谁让他拿我敲诈你一万两银子的,我得先敲诈回来。”
她笑出了声,胳膊搭在椅背上,“对哟,我还欠他一万两银子。”
她手指点了点椅背,发出哒哒地声响,“不过他欠我的那批粮草,要怎么弄到手呢?”
白龙帮隐藏在河底的那一批黄金和白银,找是找到了,可王爷不许谢临动,原因很简单,见不得光,一模一样的理由。
自己也一样,余山筹备的那一批武器跟银子,也见不得光,这可犯愁了。
难不成真的拿左戎去换?
她又瞥一眼左戎,暗自否认,自己怎么也做这稚孩一般的假设,不行不行,太荒唐了。
“先不管了,”她停了敲指的动作,“你既已估算过,年内粮草不愁,那就再缓缓,先处理问题粮草。”
左戎也嗯了声,犹豫了一瞬,还是提点了一句,“不过,我们这边暂时不成问题,瓮城那边......”
风珏眉头一挑,瓮城被困的时候,缺粮缺成那样,后来解困了,筹到了粮食,她的心思便多半放在茶花岭、白屋坪这边,左戎不提,她还未想到这一块。
左戎接着说下去,“因荀泠将军在北边吸引了宋寒大军的注意力,江宁将军方才顺利抵达瓮城,解困瓮城,可宋寒现在已经回过神了,江宁带来的粮草本就不多,眼下,要想再从宁原运送粮草过来,已成问题。”
手指扣住了椅背,她皱眉深思,近来事多,心神不宁,只顾着这边,没顾上那头。
半晌后,她低声呢喃,“有江先跟梅翰林在,他们会帮王爷筹谋的。”
左戎看着她,不动声色的捏住了刚刚被她扯过的衣袖,沉默着,他也看不透主子对王爷是什么样的情意了。
她对谁都好,对谁都上心,能出一份力便出一份力,能上一份心便上一份心,一视同仁,毫无例外。
可越是这样,越觉得残忍,大爱近乎无情,这是左戎得出的感受。
她好像只会爱众人,不会爱某一个人,更不会爱她自己,她对谁都好,唯独对她自己无情。
她对自己无情到不许任何人走进她心里,不许任何人跨越过她自设的那道心墙,这道墙很高很厚,还无门无窗。
左戎兀自苦笑,他拿自己当小孩儿,拿谢临当盟友,拿余山当互相利用的合伙人,拿裴野当沙场搭档,就连赫连长澈,好像也无私情,只拿人家当主帅当王爷。
好像对谁都一样,并无不同。
他心中闪过一张脸,硬要说的话,唯有一人,她对他不同,那便是柳子歇,可她好像也不爱他,她为他忧为他愁,挂念他胜过任何人,可也不是爱,更多的是护。
爱一个人是不同的,会变得小心翼翼,会变得怕这怕那,怕她冷,怕她饿,怕她伤,怕她疼,怕自己做的不好,怕惹她厌惹她烦,更怕别人对她好,又怕别人对她不好,总之,事事以她为先,把她排在自己前头,哪怕她一个皱眉,都会心慌、心疼。
他紧紧捏着那片衣袖,无限温柔又无限复杂的看着她,真的没有私情了吗?真的不会爱吗?可她这些年的坚守,又是为何呢?
最后,他想到了一个人,一想到这个人,左戎自己就先败了。
这个人就是他的将军曲北鹤,可曲北鹤都已经逝世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难道这个人还住在她心里吗?还要住多久呢?一个人一生又有几个十一年呢?
心口泛疼,苦涩漫延,他无声哀叹,无比哀愁的想,她在心里筑起的那道高墙,里面锁住的,应该是十一年前的曲北鹤与她自己。
早在十一年前,她就将她自己连同曲北鹤一道埋了。
心里住了一个亡人,便再无活人能破开心墙走进去。
他无不苦痛的想,也许,只有曲北鹤活过来,才能打破她那四四方方的心墙。
“嗯?”见左戎迟迟不出声,感觉陷入某种思绪里,她出声问,“怎么呢,阿戎的意思是,我们要帮着筹备粮草吗?”
左戎心头哽的厉害,不敢出声,只闷闷地摇头,表示不是。
她却是微微一笑,看着左戎,“我们阿戎就是心好心善,这样吧,我想想,看看能不能帮江宁弄到粮草,实在不行,就先匀点过去。”
左戎无不苦涩的回了一个笑,他暗想,这道白绫好,掩住了他的面,也掩住了他很多心绪心事,这双眼睛流不出泪,也好,至少她永远不知道自己也会为她哭。
等他平复好心绪,他才出声,“匀一点是不行的,先不说我们这边的粮草本来就不甚宽裕这个事实,主要是他那边人多,我们匀一点于事无补,匀多些他们可以抵挡一阵子了,我们自己又会捉襟见肘。”
她点头,“是这样的,所以,得帮忙筹措粮草。”
说到此,她又唾骂一声卑鄙,“竟敢动我那三万石粮草,畜生不如,跟窃国贼一般可恨。”
“要是那三万石粮草不出问题,现在何须忧虑这些?蠢货,蠹虫,将来定要他们以死谢罪。”
左戎听她骂,一直点头,心想,幸好当初自己在城里服侍王爷,若是自己去接收,看不出新旧,出了差池,自己才是要以死谢罪。
能帮她最好,若是帮不到,至少不扯后腿,他所求的,也就这样了。
“等人赃并获,一纸告上朝堂,罚没其全部家产,我们的那一批粮草也就回来了。”他温声说。
她摇头,“我就怕等不及,等朝廷审判结案,起码得等到明年,那时候,就怕是战事最紧要的时候,最紧要的时候缺粮,那才是可恨。”
她又端起那菊花茶喝了一口,微眯起眼,“现在,就寄希望于王爷跟翰林大人动用手段,先让河中府将那批粮草补回来,案子可以缓慢地办。”
左戎移动脚步,将铜壶提过来,给她添水,怕烫着她,接过她手中的杯子,拿在自己手里,边倒水边接话,“会的,瓮城最先缺粮,王爷跟翰林大人直观可见,自是会想方设法让河中府的人吐出那批粮草来的。”
他将水杯复又放在她手边,叮嘱一声,“烫。”
等他将铜壶又放回角落里的小炉子上后,他才问,“真有把握吗?”
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慢慢点头,“能断定是河中府所为,但,”她犹豫了一下,才又继续说,“现在,就是没弄清楚裴知行这人在中间是个什么角色。”
“是不是他所为不明确,若不是他所为,那他知情不知情?”
左戎想了想,如实道:“此人,不可捉摸,我看不透。”
她亦是点头,“我也是,这人,亦正亦邪的,做事也让人不可捉摸。”
左戎又道:“但直觉很怪,觉得他不是坏的,至少没坏透。”
她望过去,看着左戎干净稚嫩的面庞,很想伸手戳一指头,但忍住了,“直觉很玄乎,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且等着看吧,反正到时候会真相大白的。”
“是。”左戎在她面前很温顺,又就着粮草一事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