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惊响,他说主子不能丢下我,你不能出城去,我要你好好活着。
她轻轻拍了拍左戎的胳膊,领人进院里去。
赫连长澈半靠在榻上,透过窗口望着外头倾盆的大雨,雨打落了好多花和叶,已经数不清了。
隔着那道雨幕,后墙边上的那株栀子花也灰蒙起来,在雨里失去了那份如玉的纯白,也失去了香气。
渐渐地起了雾,这雨来得快,地上本是热的,雨水遇上热气,自是要起雾。
他眼里也起了一层雾,今日他一直醒着,外头的动静他都听见了,即使隔了几道墙,隔了一个后院,因为那动静真的不小。
可恨他现在还没法下地,浑身疼不说,脚肿的溜圆,塞不进鞋子里去,还头晕目眩,雨没落下来之前,他试了的,一起身就眩晕的厉害。
杨思敏好算计,事情还是到了这一步,满城百姓来逼迫她出城。
这偌大的瓮城,竟然容不下一个她,到底是自己无能。
他们敢在他这个王爷面前逼迫一个将军,那就是无视他这个王爷,权势果真是个好东西呀,所以,他一定要得到。
听着外头的动静,他没回眸,依旧透过后窗看后墙根的雨幕。
风珏一进屋就看见了那半靠着的背影,她抿着唇,没出声,也没走近,在门口缓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又迈步。
“王爷是被雷惊醒了么?”
“雨大,你淋着了没?”
两个人同时问出声,各问各的,赫连长澈听见她走近了,才微微侧眸,他的脖子肿的厉害,只能侧过去一点点,所以此时才看向她。
她摇头,说没有。
赫连长澈盯着她的鬓角,那里的发是湿的,她没说实话,她被那些人说的话伤到了,要不然她不可能躲不开雨。
“王爷是何时醒的?喝水么?”她没看他,只温声问。
赫连长澈无声叹息,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想瞒自己,试探自己听没听见外头的动静。
他嗯了声,视线随着她的脚步而去,她的鞋面湿了一大半,衣摆上也有几处湿痕。
“一直醒着,”他盯着那湿了的鞋面,沉声说,“都听见了。”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又抬步,倒了一杯温水回来,这期间,她一直没出声,眼眸沉着,让人看不清情绪。
她将杯子递过去,赫连长澈没接,低头往前凑了凑,准备就着她的手喝,她便又将杯子往前递了递。
喝完了水,润了喉,赫连长澈又才出声,“你答应过我的,赌一把,不出城。”
她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在半空停了下,最后才闷声嗯了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答应我的,不能失言,”他的手指在榻上扣了一下,又温声安慰了一句,“不要理会,也不要难过。”
她不大适应这种场面,借着放置杯子的动作,走开了,但还是回应了一句,“没难过。”
赫连长澈暗里叹息一声,扣紧了手下的布料,“只要他们不破开大门,你就别理,如若他们来砸门,你推我出去,我来应对。”
“只要我还在,就没有你站在前头的道理。”
杯子在桌面上搁蹭了一下,摇晃了几圈,差点滚走,她忙截住,将其放稳。
“不要怕,”赫连长澈望着外头的雨幕说,雨势降了,不是先前那般猛烈,“十日了,我们在此处被困了十日,谢临跟军师应该想出了应对之策,就是扶风城的荀泠将军不到,他们也会来的。”
她慢慢转身,一步一步走近赫连长澈,在榻边的椅子上坐下,“我没怕,这不算什么。”
有人经历的事情,比这更惨烈,自己现在经历的,真的不算什么。
“王爷真的不该来此。”她又说。
又一朵花从树上跌落下去,不知道是落进水里了,还是落进了枝叶间,窗台挡着,他看不见。
“你知道吗,谢临传消息说你向瓮城发兵的时候,我失手打碎了茶杯,”他将视线从后墙边上的树上移回来,定定看着她,“你三月间的时候曾派人偷偷潜入瓮城,寻找江先,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
风珏的眸子又沉了些,嘴角动了动,但是没出声。
赫连长澈紧紧地盯着她,让她躲无可躲,“过后没多久,你受伤了,小腿中了一箭,为了掩饰箭伤,你又用匕首划了一下伤口,回营说是演练的时候不小心弄的,谁信呐?”
“你那伤,是接应那个人出城的时候,被伤的吧。”
“王爷派人监视我?”她皱眉出声,“是云军医。”
赫连长澈摇头,“我没想监视你,”他无奈的叹息,“反正不是监视,我信你,但不太放心,所以让她看着你。”
风珏看着他费力解释,眉头稍稍松了些,眼里依旧深沉。
“你攻打瓮城,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江先,你找江先,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看着她,“你怕我把柳子歇留下来,答应给我寻个智囊,你想把江先找到,送到我这里来,你说,我能不来吗?”
“你不舍得他入仕途,说实话,我也没想真的把他弄来,我那日所说的那句悔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垂下眼皮,遮掩住眸色,“你谋划东西并战也好,寻找江先也好,这些,”他又叹息,“总之,我不能不来。”
说了半天,好像也没说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但他就是怎么都说不明白,反正就是一定要来,不能让她一个人。
“也没想那么多,总之,是我自己要来的。”因为是自己要来的,也没带兵,带着李贞就来了。
到现在,他也没想清楚自己当时失手打碎一个茶杯是因为什么,也没想明白曹雄不答应他来的时候,自己为什么暗暗生气,带着李贞就追过来了。
如今到了这一步,他依旧不后悔,当然,对李贞很内疚也是真的。
想起李贞,内疚更甚,他问,“李贞怎么样呢?”
风珏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发现这人不那么狠戾的时候,还挺温和纯良,所以能明白他对李贞的那种愧疚。
她没骗他,如实汇报,“还昏迷着,身上的红斑没再增加,但也没消退。”
“那就是稳住了,也好,真是有劳你了。”他感觉好受一点了。
风珏的食指在膝头上点了点,赫连长澈此次来救援,除了身旁一个侍卫,无一兵一卒,想来也不易,领着侍卫就来了,如今却又跟着自己被围困在此,还染了病。
她心说,你敢领着一个侍卫就来救我,这一份厚意,怎么也得偿还,既如此,就帮你拿到一部分兵权吧。
“王爷想要兵权吗?”她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问。
赫连长澈一怔,随即看着她,丝毫不掩饰眼里的震惊跟渴求,“你?”
“我说认真的,王爷想不想要?”
赫连长澈毫不犹豫的点头,“想!”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很是诚实地开口,“我来北地,就是为此而来,我做梦都想重建北九军。”
她点头,“行,那我帮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