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不容二虎这个道理左戎明白,但他是个记恩多过记仇之人,他觉得这次给青山帮带来了大麻烦。
人家越是不计较,他越是有愧,要不是怕主子来此找不见他,他真的会遁走。
风珏背着人沿着河岸一直往前走,最后停在一个背弯处,此处是一个天然避风港,前方是山崖,山崖并不陡峭,只是再无河床泥滩可行。
此时天已破晓,她将人靠放在一个干燥石壁处,寻找出路。
晓风破空,鸟雀出林,这是个不错的时机。
她学着鸟雀啾鸣数声,便有鸟雀往这边来,且那只鸟儿歇在了一旁的石山上,正歪头打量她。
如此甚好,证明这个高度的空中是可以通行的,只是这鸟儿飞得颇高,她背着一个人实在飞不起来。
哎,只得作罢,另想他法。
她拍了拍手,手脚并用地爬上一旁的山崖,往山崖那边望,这一看就彻底歇了心思,崖那边还是崖,一眼望不到头。
难怪这一路行过来畅通无阻,原是外面的人根本从这边进不来。
所以,机关定是设在河中的,幸好之前没有轻举妄动。
她借着破晓时分的微微亮光,往河对面岸上望,从此处到对岸,足有三丈有余,中间若无助力,她也没有十分把握能飞过去,何况她还要提着一个人。
她顺手从一旁的矮树上折下一截枝丫,转腕掷飞出去,枝丫顺顺当当地飞进对岸密林里。
她又折了数根粗细长短不一的枝丫,从不同高度一一掷飞过去,试到最后,她挑眉一笑,朝身后那人看去。
那人也太虚了,还昏迷着。
她抽出腰侧黑剑,在手中掂了掂,又试了试角度,在有了把握后,她才将昏迷的人拦腰裹夹在臂弯里,与此同时将长剑掷飞出去。
剑飞人已动,一抹光影飞掠向对岸,脚尖在半空中向疾掠的黑剑借力,下一瞬,剑入林,人影亦安然抵达河对岸。
在飞掠中途,她察觉腋下之人已经苏醒,不过下一刻,那人又昏了过去。
她无奈摇摇头,重新将人背起来,拾起黑剑,择路而行。
她想尽快赶到青山帮,也不知道青山帮现下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尤其担心左戎跟黑背,稍有不慎,就会成为把柄,她急急择路往雁西阙北边去。
白庭义一赶回寨子,就召集会议,发动帮众再一次搜山寻人。
这一次跟上回一样,一寸一寸地搜,一处一处地查,最后依旧是一无所获。
这可真是匪夷所思,难不成这世上真有鬼神不成?
因为石牢基本完好无损,除了石壁上有过几道划痕以外,再无痕迹,山上山下的守卫全都在岗位上,无人离开,没有多,也没有少,更没有被谁顶替。
石牢密室失踪一事,又成了悬案。
只是没人将石壁炸开看,若是炸开看了,就会发现石壁后面还有空室和过道,而那一方的石壁早已不是原来那块。
事情一桩接一桩地发生,白龙帮上下被打地措手不及,且找不到症结所在,帮主白庭义原本高枕无忧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人越发的暴躁起来。
他将后山所有的守卫拉出来枭首示众,这一件事影响很大,帮内渐渐有了微词,为了大局,白庭义也只好暂时按住杀心。
可是这股暴躁邪戾之气憋在心里,着实难以纾解,时间久了就易走上极端。
他开始信鬼神,拜神佛,暗中四处寻求方人异士。
他本是不信鬼神之人,以前若是有人提及鬼神异能之事,他都嗤之以鼻,年轻那时,还曾对精通巫神之术的谢家赶尽杀绝。
曾经以一腔正气行走江湖,如今却暗寻异士方人,如此反转,若是被传出去,定能引起一场风波。
这天夜里三更时,白庭义被一场旧梦惊醒,这梦曾在十几年前就梦到过,那是他将谢家灭门后的第七日,与今日被吓出一身冷汗不同,那时的他年轻气盛、满腔热血,无所畏惧。
那时候,他与弟弟白庭善是父亲手中的刀,既能除敌,又能排异,在往后的十年间,白龙帮在朝野内外的地位坚不可摧。
那时候若要灭掉一个帮派,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所以他一句话便灭了谢家的门,他就是要谢容音那个贱人知道,她所秉承的卦术、鬼道其实都是空谈,他所仰慕和选择的人,根本护不住她满门。
他那时从不信鬼神,也不认同谢家那些神神叨叨的道和术,他只认手中的刀和银。
如今人到中年,白龙帮昔日辉煌不再,随便一个盗贼占个山头就能跟他齐名,真是讽刺。
午夜梦回,冷汗岑岑,忆起往昔之事,便想起往昔之人。
那个女人若是没死,她的儿子应该跟富鸿差不多大吧,当初她若肯嫁给自己,他定会护她周全,且这一生都只她一个女人,不会再有旁的女人。
可她死也不嫁他,直到最后,她也没说出一句求饶的话,至死也不愿看他一眼。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至今不明白自己比晏斩风到底差了哪里?差到令她不屑一顾,弃如敝履。
所以,到最后,他也没去看她尸首一眼。
天下第一楼是吗?他也可以爬到那个位置的不是吗?
天下第一楼的楼主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落得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他在心里呢喃,容音啊,你真的所选非人!时隔多年,再入我梦,休要扰乱我心,你若放下仇恨,我可以给你立牌立碑,日日香火供奉的......
窗外北风萧萧,一声声敲窗,一声一扣响,似有故人过往。
他猛然一惊,冷汗已退,但寒意侵肤,他摸了摸枕头下的破风弯刀和听音剑,才驱逐走想打冷噤的意动。
睡意已无,他索性坐起身,屈指敲了敲床头案牍,下一刻,门应声而开,一道窈窕人影便投放在垂帘上,且一步一步朝床榻这边走过来。
来人是一名温婉清秀女子,她小心翼翼地试着唤了一声,“帮主醒了?”
白庭义抬手掀开半面床幔,一把将人拖了进来,下一刻,那女子便被他压在了床榻之上。
一番折腾后,女子跟往常一样披衣离去,却忽然被拉住了手腕,“今夜就留在此处。”
女子愣在原地,显然被这一句话惊住了。
在她进帮里第一日,管事人就告诉她要守规矩,切记一点行事原则,那就是不能在帮主床榻上过夜,因为帮主从不与女子同床共寝,就连帮主夫人也是如此。
管事人要求她每次侍奉完帮主,就速速离开,她一直牢记这个规则,所以当她听到这句话时,第一反应不是受宠若惊,而是惊慌失措。
但她又不敢违逆帮主命令,立马掩盖住惊慌,连连点头,伪装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慢慢地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