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那石崖顶端的平稳处,有刺骨的风打在身上,贺连生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真实,也才敢真的相信,他是真的出了石牢。
他被关在此处数月之久,过着不见天日的囚徒生涯,他很绝望。
主子失踪,自己被俘,也不知江宁将消息送到王爷那里没有?被关进石牢里了,他才发现这一切全是阴谋诡计,王爷身旁无人,又该如何?
他在牢里浑浑噩噩地待了数月,竟然没想通这阴谋其中的关节,又坏了一条腿,他本以为没有希望了,却忽然出现这么一个人,说要带他出去,且已经做到了,他唯有感激涕零。
他感激地望向身侧这个人,很英俊的一个少年,尽管被关在那石牢里那么久,依旧干干净净的一张脸。
他张了张嘴,预备说些什么,却被对方先截住了话头,“别急,等逃出去再说。”
她望一眼山前几乎倾巢而出的白龙帮主寨,嘴角微翘,虽然山下各处的守卫还在,但压根不影响,因为她不会从那里走的。
她藏在这处石崖上之所以没被人发现,是因为这石崖一半是悬在江面上的,百丈悬崖,凶险是凶险,但也安全,因为他们觉得此处凶险无比,便不会有人来爬崖。
世事无绝对,世上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也无绝对凶险的地方。
她低头盯着石崖看,石壁表层凝结着一层厚厚的青黑的寒霜冰晶,滑溜得很,根本踩不稳,只能顺着石壁往下滑。
这样,对腿脚不便的人来说反而更利索,只是,不知道这人能不能战胜心中的惧意。
这人被关久了,身子极其羸弱,她担心半途之中这人会被吓昏过去,道一声得罪,索性一手刀将其先砍晕。
非常之时,当以非常手段行之,简单点,少麻烦,方能行之有效。
她将这人捆在自己背上,又从衣摆处撕下一块布,将其缠在手上,然后一手攀附在石壁上,一手持匕首卡缝定点,顺着石崖一点一点往下滑。
由于背上背了一个人,跟往回在自己山上攀爬不可同日而语,她行动极其缓慢,唯有借着匕首深深卡进石壁缝里时,才能得以缓息一口气。
滑到最后,她几乎已经力竭,全凭最后一口气硬撑着,还好半崖处有一松动凹陷处,蹬落那摇摇欲坠的石块后,她便踩在那凹陷处歇息。
小半个时辰后,她低头往下看,下面是一处由泥沙堆砌而形成的河床,如此,便有了底气。
滑到最后她索性松了左手,只凭借匕首跟石壁摩擦间的阻力往下滑。
安全着地后,她抬头仰望,这一匹山崖当真绝妙,半悬在水面上,下面隐藏着河床,正值枯水时节,否则这河床就被河水淹没在地下了。
在泥沙滩上歇足了气,那人还是没有醒过来,也好,背个包袱比扶一个活人,要简单便宜些。
她望着前面这条大江,陷入了沉思。
此地是白龙帮的后山,陡壁入空,宽江横阔,地势极其凶险,此处也极其重要,她出现在此处近一个时辰了,没人发现她,那就说明无人看守。
如此重要的地方,无人看守,那就有重要机关,是什么样的机关?机关的中心点又设在何处?
她环视一周,河那边亦是陡崖密林,适合埋伏和设置一些小机关,定不是机关中心所在。
又观察许久,思来想去,唯有在这横江正中设关卡才能彻底断了私闯者的生机,所以,这机关应该是设在水里的。
所以,要怎么在不触动机关的情况下,又能将机关关闭呢?
这可真是个难题,机关之术,她没有子歇懂得多。
她随手抓了把地上的河沙,欲扔向半空,起势了好几回,到底是没扔出去,此时风不大,还扬不起河沙。
若是真的试出机关所在,就会引人怀疑,到时她跑都来不及,主要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还没有马,当日躲得急,放生了马儿,也不知道它逃命成功没有。
她想着这些,陷入了僵局,这河要怎么过?
这时节,夜里冷,白日温度不低,江面上还不能凝结成冰,投机取巧没有可能。
想来想去,觉得最保守的方法还是先绕道行一段路程再说。
这般想,便如此行。
她在这头想法遁走,白庭义那头已经带人到了青山帮的山脚下,正准备攻上山去。
数年恩怨,一朝狭路相逢,唯有勇者胜。
青山帮也不是没有准备,早在半月前白龙帮悬赏拿人时,余锋就预料到白龙帮会将此事推到青山帮头上,便暗中布了局。
双方各有准备,战力又旗鼓相当,且素有恩怨,这一战打的极其激烈,也极其艰辛。
周数为了复仇,更是一马当先,挥刀就砍,誓要一雪前耻。
这一战持续到第二日晌午,依旧没分出胜负,只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出击失利,白庭义本就火大,又闻得后山石牢里的那个囚徒凭空不见了,当即一刀结果了那个来送消息的小厮。
这人怎么能丢呢?还没从这人嘴里撬出上头要的消息不说,这人一旦丢了,跑回去,那他们这边的谋划势必要受影响的。
所以,这人既不能死也不能丢!
后山石牢那是绝壁悬崖,守卫重重,即使插翅也难飞,这人能去哪儿?
囚徒丢失,再加上出师不利,白庭义心头似有千万油锅炸裂,一怒之下下了两道命令,一是撤人回寨,二是放火烧山。
冬日暖阳高照,伴有北风呼啸,满山尽是枯叶黄木,这样的境地,火攻青山帮,哪有不成的?
白庭义撤马下山那一刻,周数哀嚎一声“休矣”,便带人去挖沟壕。
白龙帮行事毒辣,行的尽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狠事,定不会善罢甘休,这时节,最宜火攻。
纵使周数应对及时,这一战,青山帮到底是伤了元气,损失太过惨重,人马折损过半,山头虽保住了一大半,没个三年五载,恢复不了元气。
左戎深感愧疚,这一战跟他与他主子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如今主子下落不明,他还在此麻烦人家,人家现在又是这么个处境,便越发拘泥,甚至不敢见大帮主余锋。
黑背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依旧不能飞行,他暗里计划着下山的事。
周数又受了伤,吊着他那只膀子来看他,一眼便知他在忧虑什么,很是坦荡地开口拆穿他,“跟你们没关系,我们青山帮跟白龙帮结仇许久,恩怨也不是一点半点,很多人跟白龙帮那是宿仇,放心,没人将这件事算到你们头上,反而你们于我们青山帮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