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白泽宁的办公房间,何诚的心情比见白泽安更加忐忑。
毕竟眼前那位,是更加冰冷的白泽宁。
今天白泽宁穿得休闲了些,泛着高级光泽的黑色丝质衬衫,解开两颗扣子露出胸脯,但那股陌生人不要靠近的气场丝毫不减。
他正在处理完家族被袭的后续事宜。
抬眼,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眸子扫过何诚。
“你谁?”
何诚正准备自我介绍,白泽宁就检索完大脑的信息。
“哦,我知道了,白云曦的男朋友,是吧?”
“啊,对对对,是我,白哥您好。”
何诚条件反射地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无害的笑容。
他甚至还想伸出手,但看到对方那毫无反应的脸,手僵在了半空。
“哼。”
“那个,白哥...”
“我知道您现在肯定特别忙,毕竟出了那么大的事...”
白泽宁没接话,自顾自地端起旁边女仆送来的咖啡,吹了吹热气。
“看来,白云曦的眼光,确实不怎么样。”
“...”
这还真是...直击灵魂的侮辱啊!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是、是这样的,白哥。”
何诚赶紧切入正题。
“我想跟您说说白云曦签证的事。”
“您应该知道吧?她...她想出去旅游散散心,但是签证好像被...被伯父那边卡着了。”
白泽宁抿了口咖啡,放下杯子。
“父亲的决定,就是最终决定。”
“她身为白家的人,未来的...继承人。”
“她该承担她的责任,待在她应该待的位置上,而不是总想着往外跑。”
“安安分分待在国内,对她,对家族,都好。”
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就像在宣布一个既定事实。
“可这不是承担责任的问题!”
何诚深决定不再拐弯抹角。
“白哥,您回来处理家里的事,是因为关心这个家,对吗?虽然您表面看起来...”
白泽宁眼神一冷。
“说重点,我的时间很宝贵。”
“重点就是,强行把云曦留下,连她想出去透口气这点小小的心愿都粗暴地掐灭,这真的是...为她好吗?”
何诚迎着他冰冷的目光。
“这是父亲决定的事情,轮不到外人评价。”
“外人...”
何诚咀嚼着这个词,心里有点不爽。
“你父亲做的就是对的吗?你就不能去帮忙劝说一下吗?”
“她不能出国,原因,你不需要知道,只需要接受这个结果。”
“你们家里的事...我大概知道一点。”何诚说道。
“是伯母...你们的母亲当年出国,然后...再也没回来的原因吗?”
何诚小心翼翼地抛出这句话,像是在雷区边缘试探。
果然,白泽宁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谁告诉你的?”
“是云曦。”
何诚坦然回答。
“她都告诉我了,因为你们的母亲...曾经是日月教的教主,对吧?”
“但她最后放弃了职责,离开了你们,去了国外,就再也没回来。”
白泽宁的下颌线似乎绷紧了。
“既然知道,那你还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问,白哥,历史...有时候是会惊人地相似的,您难道希望看到...那样的事情,再次上演吗?”
“历史重演?”
这四个字像是触动了某个开关。
白泽宁猛地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身体前倾,气势迫人。
“我希望你把话说清楚。”
“伯母...当年的离开。”
何诚心脏狂跳,知道重头戏来了。
“我了解到的一些情况...可能和、和您或者外界普遍认为的不太一样。”
“那个女人?”
白泽宁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声音冷得掉渣。
“你想说什么?替她辩解?”
“告诉我,她不是因为自私、懦弱,才像个逃兵一样抛弃了家族和我们?”
来了,果然是这样想的。
刻板印象,或者说,是白超雄灌输给他们的标准答案吗?
“她不是抛弃,白哥。”
何诚咬了咬牙。
“她是...撑不下去了。”
“不是因为害怕所谓的责任,而是因为...当年教内发生的,那些信徒自杀的事情。”
“那些事情让她背负了过于沉重的道德枷锁和精神压力,她...崩溃了。”
“她尝试过求助,但...最后,她选择了去中立国自杀。”
“中立国自杀?”
白泽宁先是困惑,随即被更深的厌恶取代。
“呵,编故事也请专业一点,她明明是抛下了责任和我们,消失不见!”
果然,他并不知道母亲死亡的事实。
“不,她去了中立国,接受了安乐死。”
何诚打断他,将那个残酷的事实说了出来。
“安乐死?”
“这不是我编的。我有证据。”
“你还有证据?”
白泽宁冷笑,眼神充满了怀疑和审视。
“你一个外人,能有什么证据?”
“别以为从哪里听了点风言风语,就能来我面前胡说八道!”
何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掏出手机。
解锁,调出那个邮件附件,递到白泽宁面前。
“这是我收集到的。里面有一些伯母留下的东西,一些...她可能想让您知道,却没能送达的话。”
白泽宁狐疑地接过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段段仿佛带着温度和泪痕的记录。
【我的儿子泽宁,原谅妈妈。他们都说我是家族的希望,日月教未来的光,可我感觉自己活得好累】
【每次想到教里有年轻孩子离开,用那样极端的方式...想到他母亲哭晕过去的样子,我的心就像被冰锥刺穿】
【是我错了吗?是我们宣扬的奉献和牺牲,将他们推向了深渊吗?】
【我问你父亲,他只是冷冷地说,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真的太冰冷了】
【泽宁,我的儿子,你总是那么严肃,像个大人,小时候你就不爱笑,总喜欢看书】
白泽宁拿着手机的手,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事,想像你父亲一样强大,但那真的太累了,孩子。】
【泽宁,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回复我的消息,还是...你也在怪我?】
【儿子,妈妈真的...撑不住了。不是身体,是心】
【那些死去的面孔总是在我梦里出现,一遍遍地质问我,我睡不着,吃不下任何东西,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我尝试和你父亲沟通,但他觉得,我的痛苦、我的挣扎是软弱的表现】
【他说,身为站在顶端的人,不能被无谓的情感绊住脚步】
【对了,我前段时间联系上云曦了,那孩子...好像是从那个家里逃出来了,一个人在外面,看起来好可怜】
【泽宁,你答应妈妈,一定要照顾好她,好吗?】
【我现在待的这个地方,空气很干净,能看到很远的雪山,很美】
【他们说,这里可以让人平静地、有尊严地离开这个世界。听起来是不是很可怕?但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解脱】
【我不是不爱你们,不是不爱你,我非常爱你们】
【但是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
【泽宁,你已经长大了,答应妈妈,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尤其是云曦,她那么善良,那么单纯,千万不要让她...走上和我一样的路,拜托了】
【告诉你父亲,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爱】
【我希望你们都能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家族和所谓的使命绑架】
【原谅我,我的儿子,如果还有来生,我希望能做一个普通的母亲,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看着你们平安长大...这就够了】
白泽宁死死地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他脸上的冰冷和不屑一点点碎裂。
“呼...”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直直地射向何诚。
“这些...都是真的?她...她发给我的?”
何诚默默点头,将手机收了回来。
“这些邮件,一直被你父亲拦截着。”
白泽宁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一样,靠回沙发里。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一直在沉默。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何诚以为他会永远沉默下去。
就当何诚都快把下一周的早饭吃什么都想出来时,白泽宁终于开口了。
“原来母亲离开这个家是想自杀...”
“父亲他...瞒了我这么多年。”
白泽宁的声音低沉而疲惫。
“他总是这样,用他认为正确的方式,控制着一切,包括我们的情感和认知。”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窗外,仿佛想到了过去的影子。
“我母亲...她承受的,远比我想象的要多。”
“而云曦...她和我母亲太像了,我害怕她会走上母亲的道路。”
还真被他说中了,现在的白云曦也想自杀,不过这次自杀是有目标的。
“告诉我,何诚。”
他转回头,目光重新聚焦在何诚脸上。
“有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我不能让云曦...重蹈覆辙。”
这是终于肯正眼瞧上自己了。
“想要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
何诚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像个靠谱的专业人士。
“目前来看,最好的办法是让她暂时离开这个环境。比如,出国旅游,散散心。”
“你知道的,白哥,白云曦未来要当继承人,现在不出国旅游,未来成为了继承人,更加的没机会。”
“但是,万一她...”
白泽宁还想说什么,但是被何诚立马打断。
“不会的,你想想,白云曦想自杀不是一次两次了,她都想过自杀,唯独没想过逃跑!”
“还不能证明对家族的真心吗?”
“现在,她好不容易接受了继承人的事,为什么连这小小的心愿都不能满足呢?”
“不是,我是想说万一她也想去安乐死呢?”白泽宁解释。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把旅游的路线告诉你,绝对不让她重蹈覆辙!”
白泽宁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眼神里多了沉重的决断。
“好吧,我会试着找父亲谈,但你也知道,最终能不能成,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谢谢白哥!”
何诚心里松了口气,虽然这家伙的态度依旧谈不上友好。
但不管怎么说,目标达成!
“那个...白哥,到时候我会尽量配合,如果需要我做什么的话...”
白泽宁似乎没兴趣听何诚的话,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
“你可以走了。”
何诚识趣地起身离开。
清晨,何诚整理了一下衣服。
推开房间大门,他要面对那个恐怖的存在。
白超雄,正坐在房间正中央的沙发上,身边还标配了几位黑西装的保镖。
他似乎等候多时。
“何诚,拿出你的智慧,一定要说服成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