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五日,申时。
平日里,若无要事,迪兰纳瓦几乎每天这个时间段里都会在村外的垂虾溪附近逗留,要么坐着看书,要么随便转悠。垂虾溪的两旁稀稀拉拉地种了十几株柿子树,那些柿子树未到结果的时节,绿油油的叶子充盈着蓬勃的生机。
这天是土曜日,迪兰纳瓦闲心大起,带上前两天自制的钓鱼竿赶往垂虾溪,想试试能否钓几条鱼回去。
迪兰纳瓦握紧钓鱼竿,在马扎子上稳稳地坐着。过了一会儿,眼看一只灰色的胖鲫鱼就要咬住他精心设计的鱼钩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突然靠近,惊走了那只快要上钩的鱼儿。
“真是糟糕。”
迪兰纳瓦气愤地扭过头,只见墨芊凝跟苏茗打打闹闹,已然来到了距他只有十步之遥的一株柿子树下。
这二位似乎是玩够了,准备坐在树下歇会儿,可苏茗才在地面上找到一块大点儿的石头,眼看就要坐上去的时候,她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墨姐,我脚抽筋了!”
墨芊凝赶忙扶住苏茗,并让苏茗把双腿绷直,再让她用自己的手掌去够自己的脚尖。
这样一番操作下来,苏茗表示状况有所好转。鹿易鸣和荆昊也从不远处赶了过来,应该是刚才的惨叫声让他俩觉得不太对劲的。
“你没事吧?”
此时的苏茗虽然不疼了,但整个人还是有些摇摇晃晃的。荆昊关切地从另一边扶住了苏茗,本想上前的鹿易鸣却落空了。
“没事儿,已经不疼了。只是我觉得……如果能再休息会儿就更好了。”
苏茗含情脉脉地望向荆昊,语气里竟流露出几分娇嗔。
“何必非要在这树下休息,怪不干净的。那里有座石椅,咱们去那儿吧。”
荆昊的眼神满是关切,此时他的眼里只有苏茗一人。
“嗯。”
苏茗乖巧地点了点头。
二人这一来一去的,竟仿佛墨芊凝和鹿易鸣都不存在似的。墨芊凝很快就看出了端倪,却不好发作,只是鄙夷地冷哼了一声。鹿易鸣则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仿佛完全感受不到那暧昧的气氛。
荆昊近一步上前,准备把苏茗拦腰抱起,就在他的手即将搭上苏茗的小蛮腰时,他猛地将手抽了回去,并转头对鹿易鸣说道。
“鹿兄,你荆人身体不适,你带她去石椅那儿休息吧。”
“哦哦。”
至此,荆昊识趣地退向一边,鹿易鸣仍旧没看出任何猫腻,憨憨地搀着苏茗走向了石椅。
望着荆昊失魂落魄的样子,墨芊凝怒火中烧,不过她依旧没有发作,只是恨恨地瞪着苏茗远去的背景。
“相公,要不我们去溪中捡拾些鹅卵石吧。我听说垂虾溪里的鹅卵石都很漂亮,经火一烧还会发光呢!我很想试试。”
听墨芊凝这么一说,荆昊方收敛了刚才的失态。他轻咳了两声,跟随着墨芊凝一步步靠近溪水。
尽量荆昊双手在水里摸索着石子,双眼却总是忍不住朝着苏茗的方向看去。而苏茗亦找准机会就对荆昊暗送秋波,就差把“我喜欢你”写在了脸上。
……
“这四个人的关系,不一般啊……”
迪兰纳瓦目睹了他们之间的纠葛,又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
这天亥时,迪兰纳瓦着一身茄紫色的翻领窄袖长衫,在自家的院里站桩。他站的是混元桩,需要张开双臂、双手指尖两两相对、面部放松并且气沉丹田。
长期坚持站混元桩,可以健全脾胃、打通气血甚至延年益寿,迪兰纳瓦已坚持站了二十九年。
澄澈的月光洒落进安详的小院,迪兰纳瓦闭眼呼吸,想象着自己将月亮精华也吸入体内。
大概两刻钟过去了,迪兰纳瓦本准备再站一刻钟,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是谁?”
迪兰纳瓦打开门,只见一妙龄女子手拎一盏红鲤鱼灯笼,氤氲的灯光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
来人正是墨芊凝。
“不知这位娘子夜晚来访……是有何事?”
迪兰纳瓦认出了这就是他白天钓鱼时碰到的其中一位妇人,不由得疑惑地蹙起了眉。
“这位官人,该不会打算让我一直站在门口同你讲话吧?”
闻言,迪兰纳瓦尴尬地笑了一下,随即便将眼前的陌生人邀了进来。他带着墨芊凝坐在在了院中一株柠檬树下的木桌旁,提起桌上那浮雕兰花茶壶给她倒满了一杯决明子茶水。
“请。”
“多谢。”
墨芊凝不紧不慢地饮了两口,而后把自己此番的来意给说了出来。
她称自己是距石头村两百多里的朗池镇里的一墨姓女子,名叫墨染。
墨染十六岁那年,嫁给了同镇一开油铺的男子荆二亨为妻。那家油铺虽然不算大,但生意还是可以,故两口子的日子过得也算殷实。平时男方以经营油铺为主,女方则专门打理家中内务。
隔壁院子的苏冰跟墨染性情相投,相近的住处,使得她们有了频繁的往来。两人时常相约一起买菜、一起做绣活、一起说周围其他住户的八卦,日子久了,关系也愈来愈近。今天我留你吃个饭,明天我给你送盘菜,在两人之间也是常有的事。
可墨染万万没想到,由于她经常请苏冰到自己家里玩,让苏冰跟自己的丈夫有了更多的机会接触,来来去去的,竟让这二人有了私情。
本来,墨染是不知情的。一日,她在集市买菜时,碰到了一位挑着扁担卖茴香菜的小贩,墨染想起最近几天老念叨着想吃茴香饺子但没碰着卖家的苏冰,于是帮对方买了一斤。
那天苏冰家的院子并没有上锁,墨染一推就开了。她没有多想,径直走向院子的厅堂,才走近厅堂的门槛处,便听见了一阵男女的调笑。
大白天的,苏冰那开卤肉铺子的相公鹿大友应该正在忙碌,而且听声音也不像是她相公,反倒像是……
念及此,墨染心中一惊,蹑手蹑脚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踱步至厅堂右侧的西厢房外。她不敢弄出声响,悄悄地用指尖给窗户纸戳了一个洞,顺着那破洞望进了屋里。
只见荆二亨跟苏冰光着膀子躺在床上,看他们大汗淋漓的样子,显然已经完事。两人打情骂俏了一阵,便商量起了如何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的事宜。
荆二亨表示直接提出和离就行,苏冰却觉得此举太过欠妥,如果两人都跟自己的伴侣提出和离,然后再成亲的话,很容易就被周围的邻里认为他们之前就有奸情,那样对他们以后的生活是不利的。
苏冰思忖片刻后,提议不如过几天举办一次聚餐,把两对夫妇聚在一起,给墨染和鹿大友下药,使得他俩睡到一起……然后,荆二亨和她就可以借故闹事,提出和离了。
听完一切的墨染彻底心寒。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最爱的丈夫和最信任的姐妹同时背叛!伤透了的周娘子不再心软,她决定先下手为强,让这对狗男女付出惨重的代价。一番打听之下,她知晓了石头村有个很厉害的降头师,下的降无一不灵。
于是在苏冰提议让两家人一起野炊的时候,墨染表示此前已野炊了几次,感觉不再新鲜。不如去两百多里外的石头村游玩几天,那里的风景很有特色。
最后两家人收拾好行装,一齐来到了石头村。
注:1.荆人,本书中设定为宁国男子对自己妻子的爱称。
2.本书设定,在宁国,人们对同阶级或者同辈分的已婚女子称作娘子,是一种礼貌性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