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颂羊郡君,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皇后专用的雅室比任何人的都大、都气派,但不知是否也因为这个理由,屋子显得尤其空旷。
“平身吧。”
张骊歌抬手,虚托起宋羊,她依旧高高在上,但态度比起之前要好上不少。她今日还是大红的正装,配合着春日的景色在头上簪了一朵漂亮的海棠花。”
“今春光景比往年好呢。”
“娘娘所言极是。”
“上一次见你气色不太好,养了数日,看起来好多了。”张骊歌有些嫉妒地看着宋羊,她承认,宋羊不仅是长得好看,气质也浑然天成,今天多少姑娘和双儿都极力将自己扮艳,偏偏宋羊穿了一袭简单的鹅青,还没有被任何人压下去。
最让张骊歌不悦的是,宋羊似乎对他长得有多好看全然不在意。
“多谢娘娘关心。”宋羊默默留意四周,屋里的仆人并不多,他暗想:电视剧里但凡有什么活动,皇上和皇后都是捆绑出现的,怎么这里不是?
“不知娘娘今日召臣子前来,所为何事?”宋羊做出有些诚惶诚恐的模样。
张骊歌端坐在首位上,“春景盛好,本宫这却有些冷清,叫你过来说说话罢了。”
“娘娘请说。”宋羊正襟危坐。
“你也不必拘束,郡君在侯府住得可还自在?”
“过得很好,多谢娘娘美意。”宋羊已经掌握了一套有用的说辞:娘娘所言极是、多谢娘娘美意、多谢娘娘关心——不论张骊歌说什么,用这三句应付基本不会出错。
“那郡君可听侯爷和侯夫人提起过世子之位的事了?”张骊歌微微一笑,带着长辈看小辈的那种怜惜,“本宫听闻,郡君以前被一户农家收养,时常遭到虐待,直到被驸马花钱买下才有了第一套自己的衣裳,实在是令本宫心痛。只是往事不可追,侯爷和侯夫人也尽力寻找你了,但你本应该是侯府的世子,如今你回来,一切也应该归复原位才是。”
“娘娘的意思是......”宋羊听出了张骊歌的挑拨之意,他顺着张骊歌的话往下说:“我才是世子吗?”
“你是嫡子,也是长子,为何不能成为世子呢?”
“可我是双儿啊,而且我已经被封为郡君了......”
“区区一个郡君就能弥补你过去十几年受的伤害吗?”张骊歌牵起宋羊的手,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你不过是正四品郡君罢了,你知道元国上上下下正四品及以上的官员有多少吗?而夏随侯可是正一品的侯爷,世子也是正二品,这品级与品级之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宋羊极力忍住把手收回来的冲动,同样的动作安湘常做,但两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张骊歌的低语还在继续,“纵使你甘心,你也要为你的孩儿们考虑吧?”
宋羊抬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可是我初来乍到,很多事都不懂,能受封郡君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傻孩子,随本宫来。”张骊歌扮演着温柔贤淑的皇后,她牵着宋羊往外走,来到了长廊上,指着下方的几个儿郎,道:“你好好瞧瞧,可有哪个入眼的?”
宋羊:?
宋羊险些接不住戏,心里刷屏着“excuseme”,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娘娘这是想给淳云公主挑选驸马吗?”宋羊问。
张骊歌维持着面上的亲和,“当然是给你挑。你那驸马虽然救你于危难,但无权也无势,如何能护得住你们母子?”
去你的母子......明明是父子吧!宋羊麻了,这皇后的脑子没有大病吧?!
“你看那边那个紫芙色衣裳的,那是本宫的一个侄儿。他已经考取了功名,今年定能高中,不说才高八斗,也有几分学问,容貌不比你的驸马逊色。其父是朝中三品大臣,配你也绰绰有余了。”
啥叫配我绰绰有余了?就那个方脑袋小眼睛五短身材的家伙,哪里都比程锋逊色!
“皇后娘娘,我已经成亲了。”宋羊将手挣出来,他总算知道张骊歌打的什么算盘了,只怕他们第一次见的时候,张骊歌就有这个念头了吧!
“皇后娘娘应该也知道什么是‘夫为妻纲’,什么是‘为人妻子,恭顺忠义’吧!连乡间媒婆都懂的道理,怎的娘娘贵为一国之后却不懂呢?”宋羊没忍住讥讽她。
这到底是一国皇后,还是老鸨啊?
“你拿我跟乡间媒婆比,还是拿你自己与乡间媒婆比?颂羊郡君,你已经不是一个乡村双儿了,不要自降身价。”张骊歌也冷了脸。
“本宫好心点拨你,你莫要辜负才好。你还年轻,所以看不透,程锋不过是一个猎户,纵使他有些学识又如何?若他有心为你和你腹中的胎儿挣一个前程,怎会连今年的科举都没有参加?他不过是等着夏随侯为他安排一个美差事罢了,这样的男人,只是在利用你啊。”
宋羊:......可真有道理啊,但这就想pua他?呵呵了。
张骊歌缓缓诱劝:“夏随侯他们也是,时隔这么多年才找到你,若我有你这么一个孩子,肯定日日夜夜茶饭不思地想着你,可你看,世子才比你小一岁多,他们真的有把你放在心上吗?”
宋羊埋首望着鞋尖,今天若站在这的不是他,说不定就被张骊歌劝动了。
张骊歌走近一步,一只手搭上宋羊的肩膀,“孩子,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宋羊不解地抬头。
“本宫出生名门,本应是娇娇贵女,却因家道中落,被驱为旁支,在穷乡僻囊苦熬多年才得以回京。当年本宫一直希望有人能给予指点,若不是有幸入宫,本宫如今怕已经是一抔土了。所以啊——本宫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在帮你,帮你走得更远、更稳妥,帮你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
春日的阳光有些晒人了,园中的老虎一声惊怒的吼叫,惊飞了林中的鸟儿,它们不停地扑腾着翅膀,争相恐后地冲向蓝天,光辉在背上、阴影在身下,整个百兽园的春景从它们豆子大的眼睛里掠过。
宋羊抓住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细长的手指、鲜红的丹蔻,戴着长长的护甲,却让宋羊觉得像野兽的爪子。
他毫不客气地扯下、甩开那只手。
“我们不一样。”
张骊歌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双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惊慌怯懦,有的只有锐利的坚定。
“皇后娘娘的好意臣子心领了,恕臣子不能苟同。且不说臣子肚中是驸马的孩子,纵使尚未怀上,纵使他没有功名傍身,臣子也不会弃他而去。”
“榆木脑袋!”张骊歌恼怒了。
“皇后娘娘和皇上的感情不好吧?”宋羊忽然道。
“胡说什么.......”
“我猜皇后娘娘和皇上一定没什么感情。“宋羊打断她,“所以娘娘一定不能理解,臣子与驸马相识于微末、扶持于微末,不论回京与否,臣子和驸马相携一生的念头从来没有变过。孩子是臣子一定要保护的东西,驸马也是——若娘娘助我夺回世子位置的手段是必须换掉驸马,那就不用再说了,今天这番话,臣子就当没听过,也会为了娘娘的声誉守口如瓶。”
“......”张骊歌发现她似乎错估了宋羊,宋羊比她以为的更聪明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罢了。
“呵,你以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张骊歌看到场边的程锋的身影了,“看看那是谁?是不是你的好驸马?”
宋羊心跳一乱,随即镇定下来,他顺着张骊歌指的方向看去——颀长又潇洒的身姿,扎在脑后的飒爽的马尾,冷硬的面部轮廓和俊朗的五官,还有那套他亲自挑选的衣料制成的袍子,不是程锋又是谁?
“郡君对驸马倒是一往情深,这是本宫没想到的。”张骊歌艳丽的红唇弯起,掩饰不住张狂的笑意,“但若是驸马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大虫可是五六个壮汉都降不住的。郡君若不想你肚子里的孩子成为遗腹子,不妨答应本宫的要求......”
“娘娘这是在威胁我?”宋羊紧紧盯着程锋的身影。
新一轮的斗春即将开始,原先场上的那只老虎负了伤被带了下去,场中换上了一只新的老虎,这只比方才那只更孔武、更凶悍,吼叫声震耳欲聋。
他看到程锋入场了。
“娘娘想对驸马做什么?”
宋羊知道张骊歌就是在威胁他,他甚至不知道程锋是真的入了陷阱,还是自愿参与了斗春,但是那个男人可是程锋啊!
他相信程锋。
“只要摘到了花王就是胜者,对吧?”宋羊淡单开口。
“郡君不会以为驸马能胜出吧?京城可是卧虎藏龙的。”张骊歌感觉他的气场有些变了。
“那娘娘可敢与臣子打个赌?”宋羊扭头看向她,“就赌驸马能不能夺下花王,臣子自然是赌驸马可以。”
“本宫凭什么要答应你的赌约?你有什么资格?”
宋羊摘下头上的簪子,尖锐的一端晃了晃,张骊歌立即退后,她身后的宫女挺身上前,呵斥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玉珠也箭步冲上来,挡在宋羊面前。“公子,可要叫卓夏......”
“不用。”宋羊知道卓夏在暗中保护。除了卓夏,他身上也有不少秘密武器,程锋可是把他从头武装到了脚,就是怕被拐的事再一次发生。
“皇后娘娘,您不明白驸马对臣子的意义,今日驸马伤到一根头发、臣子就自剜一刀,程锋若是死了,我就血溅永宁宫!”宋羊咄咄逼人,气势汹汹:“我是乡间来的、上不得台面的双儿,不懂什么‘鱼死网破’,只知道别人拿了我的,我就要拿回来,别人打了我的,我就要打回去,娘娘用惯了的那些手段对我是不起效的。”
“你、你......”张骊歌大怒,她哪能听不出来宋羊在讽刺她的手段上不得台面,又暗示大不了鱼死网破,但宋羊的气势竟然稳稳地压住了她。
“所以娘娘,你赌还是不赌?”
号角发出长长的鸣响,鼓声起,斗春开始了。
十名参斗者一同入场,九个人都拿着武器,只有程锋两手空空。才走了几米,程锋就莫名摔了个五体投地,到处传来哄笑声。
张骊歌先是嗤笑一声,然后掩嘴大笑,“赌!就让本宫看看,郡君誓死也不让步的驸马究竟是什么厉害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