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随侯府很大,安湘牵着宋羊,一边走一边为他和程锋介绍。
连着迈过几个垂花拱门,宋羊便有了“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感觉。
穿过前厅来到中堂,屋里坐着不少人,齐齐起身见礼,面带微笑地、不着痕迹地打量宋羊和程锋。
“这就是羊哥儿吧。”一位比较圆润的中年妇人走近,和蔼可亲地开口道:“真的跟阿湘长得一模一样!哎,多俊的孩子啊,看了就让人欢喜。”
“羊哥儿,这是你二伯母。”安湘指着肖阑心道。
“见过二伯母。”宋羊微微躬身弯腰,颔首行礼。
古人对礼仪有诸多要求,虽然繁琐,但宋羊认为一个人的礼仪关乎第一印象的好坏,他不想在这方面被人挑刺,所以下了一番功夫学习大元的礼仪,成效显着,此刻中堂里的人都被惊艳了。
不是说在穷乡僻壤被磋磨了十几年吗?这看着可一点儿不像粗鄙的农家小哥儿。
“这是羊哥儿的夫婿,程锋。”
“见过二伯母。”程锋也坦然行礼问候。
肖阑心再次惊讶,怎么羊哥儿的这位夫婿也这般标致?
虽然惊讶,但肖阑心也没有傻到直白地问出来,她微笑着拿出见面礼,“阿湘自打回来后对你是天天念叨,把你夸得像朵花儿似的,我还以为她是爱子心切,今日一见才知道是我见识短了。若我是阿湘,也得天天盼着你回来。”
“二嫂莫要打趣我了。”安湘眉开眼笑。
“唉——”肖阑心细细打量着宋羊的五官,忽然就湿了眼眶,“怎么不叫我们早点找到你呢。你祖母也惦记着你呐,若是再早个一年半载,让你祖母见你一面再走,该多好啊......”
“娘,大好的日子,婶婶都没哭呢,你怎的哭起来了。”一位姑娘走上前来挽住肖阑心的手,歉意地冲宋羊和安湘笑了笑。
安湘其实一直忍着泪意,只道:“世事弄人,待会儿我带他去给母亲上香磕头。”
“自然的,该去给母亲看一眼的。”肖阑心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眼角,温和地笑着对宋羊道:“瞧我,煞了风景,让羊哥儿看笑话了。”
“二伯母说的哪里话,祖母能被您这样牵挂着,想必也是高兴的。”宋羊答道。
“我们羊哥儿真会说话。”肖阑心扭过头亲热.地招呼一位更年长的妇女,“大嫂,羊哥儿刚出生那会儿你还抱过呢,怎的不过来?”
“你挡着我叫我怎么过去。”气质严肃的苗条妇人走来,她叫莫悦,安湘介绍道:“这是大伯母。”
宋羊和程锋一齐行礼:“见过大伯母。”
“这是给你们的见面礼。”莫悦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小木盒子递给宋羊,又道:“这么多年在外头,你受苦了。你娘天天想着你,她本不是爱哭的性子,因为丢了你,哭病了好几回。如今回来了就好了,以后好生在侯府住着,有空多陪陪你爹你娘。”
“是,谨遵大伯母教诲。”宋羊答。
莫悦点点头,又说:“我平时都在院子里礼佛,很少出来,没事就不用走动了。”
这话有些不给面子,不过宋羊倒是看得出她是真心的,想来她的性格就是这般直来直往。他也没有觉得委屈或慌张,平常自然地说道:“既然大伯母喜静,我不会随便叨扰。”
“你大伯母讲话就这样,羊哥儿可别在意。”肖阑心说,安湘也道:“是啊,别看你大伯母严肃板正,其实很是关心你呢。”
“我知道的,娘,大伯母、二伯母,我不会多想。”
“好,来,再见见你的几个堂兄弟姐妹。”安湘正要介绍,赵锦润故意哀嚎一声:“湘姨,您不是想就这样介绍一遍吧?我腿都站酸了,宋哥还怀着孩子呢,反正剩下的都是兄弟姐妹,何不坐下来说话?”
“我高兴得都糊涂了,还好你机灵。”安湘冲赵锦润赞同地一笑,“那大家都坐下来说话吧,一家人,莫要外道了。”
夏随侯走到主位前坐下:“都坐。”
众人纷纷在位置上坐下,丫鬟托着茶盘送上热茶来,安湘看着宋羊抿一口放下,没有露出不适的表情才放下心,“有孕不能饮茶,这是特意给你备的梅香露,我还怕你喝不惯,叫丫鬟少放些花瓣,感觉可还行?”
“甘甜解渴,梅香四溢,正好。”
肖阑心看向宋羊的肚子:“羊哥儿这是几个月的身子?”
“四个半月了。”
“四个月......那你这肚子是不是有些大?”
几个妇人都是有生育经验的,安湘闻言也担忧地看向宋羊的肚子,莫悦关切地问:“瞧着像五个月了,平时瞧的什么大夫,可诊对了?”
宋羊之前故意没把双生子的消息告诉安湘,就是想在这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他偏头看向程锋,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一个眼神,程锋牵住他的手,道:“爹,娘,宋羊怀的是双生子。”
“双、双生子?”安湘先是一惊,随后一喜,再又喜忧参半,险些把手边的茶盏都碰倒了。
“这可是大好事啊!”肖阑心喜气洋洋地道,她嗓子亮堂,声调高昂,说起喜事简直像喜鹊在报喜,众人也纷纷出言恭喜。
龙凤胎惊讶地指着他们自己:“跟我们一样?”
宋羊望着他们一模一样的表情,忍俊不禁地道:“嗯,跟你们一样。”
“哇——”
“这下子侯府要热闹了。”肖阑心身边的年轻姑娘说道。
宋羊看向她,她有一张酷似肖阑心的圆脸,眼睛也圆溜溜的,非常讨喜。她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元甜和,是你二堂姐。”
老侯爷生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元敬恩、二儿子元竞属相继离世后,侯爷的位置才落到了元荆舒头上,所以莫悦和肖阑心都是元荆舒兄长的遗孀,而又因为这二位兄长离世得早,并没有留下太多子嗣。
大伯元敬恩留下了一子一女,长子叫元庭和,也是这一众小辈里最年长的,如今二十有七,已经成家了,妻子姓夏,是刑部一个官员的女儿,两人育有一子一女。宋羊唤他们“大堂哥”、”大堂嫂“。
元敬恩的长女叫元禾和,宋羊唤她“大堂姐”,她性格不似莫悦,比较开朗,只管叫她“小禾姐”就行。她丈夫姓钱,是正六品军尉。
二伯元竞属只育有一个女儿,也就是元甜和,已经说了人家,明年出嫁。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元甜和笑起来很甜,亲亲热热.地及叫着“羊哥儿”,还送了两个她自己做的香囊袋。
“本是要往里头放一些提神的草药的,但你怀着孩子,我不好随意用药材,万一冲撞了就不好了,所以赠你两个空的香囊袋,羊哥儿可别介怀。”
元甜和与她母亲肖阑心都是有些圆滑的人,但并不惹人讨厌。
宋羊乐呵呵地接过香囊,“二堂姐是自己做的?绣工真好,这石榴子栩栩如生,色彩和谐、线条明快,我很是喜欢。”他放下自己那个绣着石榴的,又拿起那个一看就是给程锋的:“这老虎也是活灵活现,毛丝颂顺。喏。”
宋羊将香囊递给程锋,程锋便也向元甜和道谢:“多谢二堂姐,费心了。”
“不费心,不过是点儿小东西罢了。”元甜和有些好奇地问:“我见羊哥儿你谈吐不凡,听晴姐儿说你跟着你夫君习字读书,可是真的?”
宋羊点头:“嗯,程锋教我的。”
“这学了有多久?”
“半年多了。”
“半年便能习得这般好?”元禾和微微惊诧,她丈夫钱郎干却留意着程锋:“弟婿也是习武之人?我观你武功不弱,有时间咱们切磋切磋?”
元禾和没好气地拍丈夫胳膊一下,歉意地对程锋道:“他就是个武痴,好斗得很,若是冒犯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无事,大堂姐不必担忧。”程锋说完,又向钱郎干应下邀约:“改日有机会,定要讨教一二。”
“羊哥儿平时都读些什么书?我那儿有几本不错的大儒书着,赶明儿拿来给你。”这厢元甜几人围着宋羊说话,那边元庭和又问起程锋的学业和仕途打算,屋子里的说话声就没停过。
小半个时辰后,宋羊不经意地露出了疲态。
程锋最先察觉,抬手捏捏宋羊的脖子,小声问:“累了?”
宋羊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点点。”
两人的举动一看就很是亲密,旁人都一愣,除了早就习惯的夏随侯夫妇。
安湘心疼地道:“你赶路也累了,我带你们回你们的院子歇歇。”
“是啊,咱们叙话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快去歇歇吧。”肖阑心道。
莫悦也道:“身子要紧,顾着点孩子。”
宋羊歉意地半躬身道谢,然后又是一阵话别,众人才各自散去。
元荆舒和安湘领着程锋宋羊来到提前布置好的院落——碧泉院。
“奴婢见过大公子、见过姑爷。”一老一少两个女仆恭敬相迎。
“你们看看缺什么,尽管叫人来说。这是吴妈和春响,往后就在你们院子里伺候,她俩都是侯府的老人。”
“谢谢娘,”宋羊一看就知道这院子是精心布置的,大而宽敞,物什都是新的,院中还搭建了小厨房,巴月和半月已经兴奋地一股脑儿扎进小厨房里了。“也谢谢爹。”
“客气什么。你俩住得舒心就行。”
安湘携着宋羊走进里屋,元荆舒落后一步,拍了拍程锋的肩膀:“以前程家的那座宅子已经重新修缮,几经易主,我本是想把它买下来的,但屋主人无论如何都不肯卖,我回头再找人打听打听。”
程锋一愣,心底升起暖意,“爹,那屋子是我前年买下的。”
元荆舒也愣了,“屋主人就是你?”
程锋点头,“是我,房契在宋羊手里。”
元荆舒反倒不知说什么了,“买回来了就好。”
“多谢爹。”程锋受到感动,夏随侯不只是把他当作儿婿,而是如同对待家人一样对待他。
“你可有打算回关家看看?”元荆舒又问。
程锋毫不犹豫地否定了。
“不回也好,你还没授官,若现在就让关钿知道你回京了,定然要从中作梗的。”
程锋点头,“他早就不把我当做儿子,欲除我而后快,我现在有宋羊、有孩子,万万不会让关钿伤到他们分毫。”
“本侯信得过你。”元荆舒最后道:“去歇息吧,明天一早,到宗祠里给老祖宗上香。”
“啊,还有。”元荆舒忽然又想起来:“羊哥儿毕竟是元家子孙,要入皇籍少不得要见皇上一面,只不过皇上身体还不大好,指不定哪天就召见你们了,宫里规矩多,你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是,孩儿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