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羊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小奶羊咩咩叫似的,问:“肿么啦……?”
“没事,睡吧。”程锋摸摸他的头,顺手整理宋羊睡乱了的头发,然后把被子一卷,将宋羊兜头裹住,整个抱起来往外走。
宋羊:缓冲中......缓冲失败......
程锋抱着又闭上眼的宋羊,对迎面而来的玉珠等人做了“噤声”的手势。玉珠等人看到埋主子怀里的“大包子”,了然地压低声音,生怕惊醒了公子。
“简单收拾,一刻钟后离开。”程锋下令道,然后抱着宋羊登上门外的马车。
下人们训练有素地开始收拾行李,整个宅院都被惊醒了,玉珠和宝珠捡着紧要的东西收进箱笼,一些不重要的零碎直接丢弃;卓夏去清点手中的人力、联系扬城的呈胜镖局分部,卓四季则在统计他们手中有的食物等物资;林大夫一把老骨头,胡子乱七八糟的都顾不上整理,手脚麻利地收拾药材和药箱。
扫一眼小药童收纳的箱子,林大夫提醒道:“说了你多少次了,把外伤药放在最上头,不然要用的时候你有功夫找,伤患可没功夫等你。”
“知道了师父。”小药童林遥手忙脚乱地把收到一半的药瓶子又都倒出来,一边惴惴不安地问:“师父,这是又出什么事了?”
“我哪儿知道,别问那么多,该你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林大夫还算淡定,这么多年他什么场面没见识过?
“林大夫,要准备走了。”卓四季走过来催了一句。
“诶,马上。”
程锋一行共三辆马车,二十个人,二十匹马,林大夫最后一个登上马车,队伍迅速出发。
马车的颠簸让宋羊掉线的思绪重新连线,他睁眼发现周边环境变了,眼神陡然变得清醒而锐利。
程锋捏住他的下巴,亲了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我们要去哪里?”宋羊缓和神情,伸长胳膊掀开车窗的帘子。
远处的天空被火光渲染成了明亮的橙色,惊惶的呼喊和哭声穿透火场的烟雾,顺着风飘过来。
宋羊的心一瞬间揪紧了,仿佛回到了末世降临的那一天。
“别怕,什么事都没有。”程锋抬手压下车帘,揽住宋羊的肩膀,“也许天亮就能镇压下来了,我们现在去找夏隋侯。”
“他们没事吧?”
“他们不会有事,夏隋侯先一步知道灾民进城的消息,他派来的人就在外面。”
宋羊的心慢慢放回肚子里,顺着程锋的力气靠到程锋肩上,但他想不明白:“灾民为什么突然进城了?他们怎么进来的?不是有宵禁吗,巡逻的士兵没有发现他们吗?”
“听说是从贯穿城内外的地沟爬过来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在夏隋侯的人前来、到他们收拾好东西出发的这段时间里,城内忽然就乱了起来,程锋也一头雾水。
“等见到夏隋侯后就能知道了,你再睡一会儿?”程锋重新用被子裹住他,又摸摸宋羊的手确认他有没有着凉。
宋羊摇摇头,“不睡了。”这种情况他怎么睡得着?再一看,程锋衣冠整齐,自己却一身中衣,披着大氅又裹着被子,连鞋子都没穿。
宋羊赶紧把衣服穿好,不然一会儿他就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程锋抱下车了,那多尴尬啊。
穿好衣服,宋羊把程锋赠的那把短刀拿过来,程锋帮他用三根结实的带状软甲把短刀绑在宋羊左小臂上,然后又替他整理好袖子。
宋羊活动活动手臂,很快便适应了。短刀藏在这里更方便,之前挂在腰上实在太显眼了。
到了地方,夏隋侯早就等得着急了,看到程锋牵着宋羊走下马车,他大步走近,问宋羊:“羊哥儿没吓着吧?”
夏隋侯看了宋羊的肚子一眼。
宋羊没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直愣愣地道:“我们没事,夫人他们都还好吗?”
“他们也没事,正等着你呢。”
话音刚落,安湘就在元恺和的陪同下急急走来,到了近前,一把拉住宋羊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担忧的愁眉才解开。
安湘跟她丈夫说了一模一样的话:“羊哥儿你没吓着吧?”
“没有没有。”宋羊回握安湘温暖的手,对元恺和也安抚地笑一笑:“这里风大,我们赶紧进去吧。”
“好,好,我让人在灶上给你热着……”
“侯爷——”仓促赶来的季悦打断了刚有点儿温馨的气氛,他奔下轿子,“侯爷!城里突遭恶匪侵扰,还请侯爷移驾到下官府上避难!”
“我们约有五十人,你哪里可容得下?”夏隋侯肃声问道。
季悦不敢迟疑,“容得下。”他怕夏隋侯不同意,还继续劝说:“下官已经调动所有衙役守卫,县令府绝对是最安全的地方!侯爷,恶匪心思难测,数量众多,下官虽已差人前往调查拘捕,但一时间恐怕难以平息混乱,还请侯爷三思!”
夏隋侯也知道,他租赁的这个宅院肯定没有县令府来得安全。他隐晦地跟程锋眼神交流,意见达成一致,夏隋侯当机立断:“行,立刻就走。”
在得知消息后,夏隋侯也马上让下人收拾好箱笼,方便随时转移,于是程锋和宋羊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县令府。
比起当初在霁州那个冷清的知府,季悦有一妻三妾,二子二女,扬城县令府就热闹得多、大得多。
一到县令府,程锋和夏隋侯立即派了一半的人马加入县令府的守卫中——他们没有完全信任季悦,这么做很有必要。
出乎意料的是,柳家人居然也来投奔了季悦,因为姻亲关系,季悦无法拒绝柳家人,这就让县令府更加拥挤了。
夏隋侯对此有所不满,但他也不可能把百姓赶出去,而季悦又主动提出把最宽敞的主院让出来,夏隋侯便没说什么。
在挤挤挨挨的花厅里,宋羊他们与柳玕又见面了。
现在柳玕终于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再没有了之前的趾高气昂。他站在一群柳家人中,面白如纸。
“见过侯爷。”柳家家主讨好地笑了笑,夏隋侯看了他一眼,没自降身份与这个讨厌的商户说话。
宋羊倒是因为柳不温的原因,出于好奇,打量着柳家家主——也就是把柳不温赶出柳家的柳家大房嫡子柳耿。
柳玕就是柳耿的小儿子,知道孩子得罪了侯爷的孩子,柳耿拽着柳玕给夏隋侯下跪赔罪,夏隋侯面无表情地看向龙凤胎,把是否原谅柳玕的选择权交给孩子们。
龙凤胎嫌恶地瞪了瞪柳玕,便扭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唯独宋羊多看了柳玕两眼。
柳玕脸色发白,像是吓坏了,但同样是来县令府避祸的,比柳玕年纪还小三岁的龙凤胎也没有他这么惊惶。
要说柳玕是被夏隋侯的身份吓到的吧,也不太像。宋羊观察到,柳玕的目光一直无措地落在虚空中,很是心不在焉。
宋羊眯了眯眼睛,他直觉,柳玕有古怪。
一时间,他也没想起来那天在街头看到的事,毕竟柳玕和那个灾民一前一后走出来,中间也隔了一点儿时间,他真没把那个灾民和柳玕联系起来。
只是想到那个灾民,宋羊忙转头对程锋说:“前天下午我们出去买糖葫芦的时候,我在万声茶馆外看到一个神色很警惕的灾民,所以我那个时候问了你灾民的情况,你记不记得?”
程锋点头。
宋羊接着道:“我现在越想,越觉得那个人不对劲,早知道当时就让你派人跟上去看看了。”
“哪有那么多早知道。”程锋搂着他,“别想太多了,你都没睡好。走吧,我陪你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都要天亮了。”宋羊知道程锋不希望他思虑太重,但宋羊也管不住自己的脑子呀,外头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呢,他哪有心情像头猪似的吃吃睡睡啊。
“那我们躺一躺。”程锋改变策略,“我有些头疼,你陪我躺一躺,嗯?”
“……唔,那好叭,我就陪你躺一会儿哦。”
正好季悦也把主院腾出来了,宋羊就这么被程锋忽悠走了。
当他离开后,柳玕冷汗涔涔地抬起头,幽幽地望着宋羊离去的方向,嘴唇抖了抖,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程锋和宋羊搬进了主院的西厢房。行李自有下人收拾,程锋拉着宋羊躺到铺了新褥子的床上。
程锋一手揽着宋羊的腰,一手轻拍着宋羊的后背,宋羊本来还想跟他说说话,叨咕了几句,就慢慢闭上了眼。
宋羊这个时期本来就容易乏力、缺觉爱睡,说是“只躺一躺”,再睁眼都要正午了。
“公子,您醒了?”玉珠见宋羊睁着眼睛发呆,不确定宋羊是不是醒了,温和地询问。
“……嗯。”宋羊盯着陌生地床顶,打了个软绵绵的呵欠,才拥着被子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巳时过半,公子起吧?”
“嗯,起吧。”宋羊抻抻懒腰,“我怎么睡这么久?你们怎么不叫我?”
“是主子说让您多睡一会儿的。”
“我就知道是他。”宋羊嘀咕,又问:“程锋人呢?”
“主子见侯爷去了,跟县令大人他们都在前院。”
玉珠打水给宋羊洗漱,宝珠帮宋羊把衣裳整理好,又从门外拎进来一个食盒:“公子可要吃点儿甜粥?”
“马上要吃午饭了吧?”宋羊想着不吃了,手却放到了食盒的盖子上:“什么甜粥?”
宝珠揭开盖子:“南瓜小米粥。”
宋羊不太喜欢小米的口感。正想拒绝,忽然想到那些饥肠辘辘的灾民。他烦心地叹气:“外头怎么样了,你们知不知道?”
玉珠和宝珠都摇头:“奴婢们一直在内院,不知外头的情况,公子要想知道,我们去打听打听。”
“别了,你俩够忙活了。”宋羊也不急于一时,反正一会儿问问程锋就知道了。
他随手端起食盒里的粥,就看到粥碗底下压着一个叠成小方块的纸条。
“咦?”玉珠惊异,立刻看向宝珠。
宝珠连连摇头,急得脸都涨红了,扑通跪下了:“公子,奴婢不知怎么会有这东西!”
“看把你吓的,先起来。”宋羊把粥放到一边,把纸条拆开,眉梢高高吊起,气场骤然一凛。
只见巴掌大的纸条上触目惊心的写着两个血淋淋的大字:闭嘴。
宝珠没能站起来,玉珠也跟着腿一软,扑通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