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鸟做完,宋羊和其余人一起来到院子里。
大家都兴致勃勃,下人们也纷纷围观助威,程锋和夏随侯听到动静,相视一笑,暂时把烦人的事情都放到一边,不急不缓地向他们走去。
远远地瞧见热闹的人群了,程锋一眼看见被簇拥着的宋羊。
今天的宋羊穿着草青色的衣裳,像春风拂过的枝头的嫩芽。他笑起来,也像春风送暖,程锋头一次没有站在宋羊身边,而是隔着一个人群看他,但他心里没有产生距离感,只有温和的平静。直到宋羊看到他,眼神陡然一亮,仿佛在眼中点燃了烟火——程锋尤其喜欢宋羊这种只为自己改变的地方,对此他还特意问过宋羊,可是宋羊完全不知道自己看到程锋时会“眼睛一亮”,宋羊说他只是看到程锋就心里高兴罢了。
程锋根本无法招架宋羊的“情话”,但对宋羊所说的内容,他可以感同身受。
“程锋,快来。”宋羊踮起脚冲程锋招手,“看我的‘糖葫芦’。侯爷也快来。”
“什么糖葫芦?”程锋有时候仍然会觉得自己跟不上宋羊跳脱的思路。走近一看,原来是几人为了区分各自的仿生鸟,在机翼上作了点儿装饰。
宋羊就在白色的纸面上用画了几个排列整齐的红球,再画一条直线把他们串起来,倒也简单明了。不过程锋知道,当宋羊开始惦记一样食物时,就证明他馋了。程锋有些为难,山楂有活血化瘀之用,宋羊不能吃,只是看宋羊现在兴致这么好,程锋决定还是晚点再说吧,先不扫兴了。
“父亲快来看,我们要比赛了!”龙凤胎兴奋地道,夏随侯没奈何,这两个孩子来了扬城就跟撒了欢似的,不过他和安湘也不会拘着孩子就是。
“来,让我看看。”夏随侯在这一刻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父亲,他挨个看看孩子们手里的东西,元晴和画了两只蝴蝶和一朵杜娟花;元境和画了一把弓箭,他说以后要比程锋厉害;元恺和把双翼画成细致的羽毛,寓意这是一只鹰。夏随侯挨个夸了一遍,到宋羊的“糖葫芦”和安湘的“小马驹”跟前时稍微迷惑了几秒,最后也认认真真赞了两句好话。
然后就该放飞了。所有人拧紧橡皮筋后,随着夏随侯一声令下,同时放手,一时间惊呼声四起——“真飞起来啦!”、“木头鸟儿能挥翅膀呢!”、“还打旋儿飞呢”、“哎,第一架下来了——”
第一架坠落的是安湘的“小马驹”,打着旋儿从半空往下跌,半边儿翅膀跟抽筋了似的,扑腾不起来。跟这只仿生鸟的名字无关,这只跟安湘的动手能力有关,安湘双手捂脸,夏随侯在一边想笑又不敢笑。
龙凤胎的仿生鸟向着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冲出去,他们的侍女、小厮振臂为小主人鼓舞斗志,元恺和的“苍鹰”一飞冲天,紧随在宋羊的“糖葫芦”后头。
这一日的天空不是很蓝,一场大雪才下过,下一场风雪又要来临,日光虽然耀眼,但天气称不上晴朗,众人望着振翅高飞的木头鸟,视角也跟随着从庭院一角升至辽阔的天幕,耳边似乎就是翅膀推开风的声音。
宋羊想起少年时的某一个春天,他在放学路上经过一个公园,看到了许多其乐融融的家庭在放风筝。他从来没有放过风筝,也没有兴趣,只是独自在路口边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那一天在他过往的那些日子里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这一瞬间在他脑海中忽然清晰起来——人们的笑声,天边的彩霞,沁着花香的风,但很快,记忆里这些雾蒙蒙的画面散开,化成眼前的一切。
程锋也仰着头,视野的开阔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开阔起来,他心里闪过很多念头,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场景他也不曾经历过。他微微垂眸,宋羊眼底的神色一览无余,程锋心里一动,他似乎猜得到宋羊在想什么。
指尖一暖,程锋低头,是宋羊悄悄勾住了他的手指,程锋勾唇一笑,反手裹住宋羊的手。身侧的玉珠、卓夏为“糖葫芦”助威呐喊,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
毫无疑问,宋羊的“糖葫芦”飞得最久,其次是元恺和的“苍鹰”,最后一名则是安湘,这时候他们就发现“捡回所有木头鸟”这个惩罚一点儿不轻松——龙凤胎的木头鸟一只挂屋顶上了,一只落池塘里了。
宋羊也不会真让安湘去把仿生鸟回收,只是不等宋羊开口,夏隋侯就主动揽了这任务,苦哈哈地讨好因为他憋笑而差点恼羞成怒的夫人。
惩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赢家的彩头却不能马虎的。
宋羊兴高采烈地带着众人到街口买糖葫芦,临上嘴咬了,被程锋“截胡”了。
宋羊:?
“你现在不能吃。”程锋在他耳边小声道。
“......”宋羊不舍,但也分得清轻重,只能一脸垂涎地盯着程锋手里的糖葫芦看,“那你吃给我看吧,吃得香一点。”
程锋可不懂什么吃播,他三两口吃完,告诉宋羊:“外面甜,里面酸。”
“......行叭。”废话嘛这不是。
“羊哥你为什么不吃?”元境和奇怪,羊哥不是想吃糖葫芦的吗?总不会是程大哥抢了羊哥的糖葫芦吧?他一扬手,“羊哥,我的给你?”
宋羊微笑拒绝:“你吃吧,我不吃,我本来就是买给程锋吃的。”说到最后,宋羊酸溜溜的,他终于意识到,接下来一段时候他都不能随意地胡吃海塞了。
而元境和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狗粮,一言难尽地走开了:原来程大哥喜欢糖葫芦啊,真看不出来。
卖糖葫芦的地方离他们住的桂花巷子并不远,在这条街道上有不少热闹的茶楼,灯展还在继续,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很多百姓都不了解,扬城的热闹没有任何变化。就在宋羊一行人斜前方的茶馆背面,柳玕一脸不耐烦。
柳玕面前站着一个脏兮兮的男人,毫无疑问是城外的灾民之一,他笑得谄媚讨好,态度拘谨地问柳玕崔老三等人的去向。
柳玕有一瞬间的心虚,但他不会说任何实话。“我怎么知道!你又是从哪儿听说本少爷在这的?你不会是跟踪本少爷吧?”
“小的哪儿敢!小的就是在柳府门口看到您出门了。”这人叫李大复,他讪笑着道,“柳少爷,崔老三说他进城是给您办事的,但是崔老三一直没回来......”
“什么崔老三崔老四的!本少爷不认识,你臭烘烘的,能不能站远一点儿!”柳玕嫌弃地皱着眉头。
李大复虽然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但极力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体面了,只是在柳玕眼里,他依旧像滩泥巴似的不堪入目。
李大复不敢露出半点儿不高兴的表情,“是小的得罪,污了您的眼。”李大复稍微退开一步,试探着问:“可是那天柳少爷您来城外很多人都看见了啊,崔老三他们三个就是跟您走的……”
“闭嘴!”柳玕压着嗓子,“嚷嚷什么!”
李大复可不敢辩驳自己压根儿没有嚷嚷,只好再降低音量:“柳少爷您能不能给句话,崔老三什么时候能回来?他老娘惦记着呢......”
李大复是逃难的不假,但他原先是个走南闯北的货商,有点儿见识,心思也灵活,所以同村的灾民一起凑了进城费把他送进来。
柳玕抽出腰上的荷包,随手一甩丢到地上:“这不是你该问的,拿着钱滚,别再来找本少爷,不然问问你自己有几个脑袋!”
李大复舔了下干裂的嘴唇,心里惊疑不定,崔老三是没命了吗?
他弯腰捡起柳玕的荷包,银钱的重量压在手心上,有点沉,如同李大复的心情。
“赶紧滚蛋,本少爷今天的好心情都让你坏了。”柳玕骂骂咧咧,时不时朝四周张望一下,生怕有人注意到他。此时的他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家待着,非要出来找乐子。乐子没找着,还让麻烦找上门了。
李大复当着柳玕的面打开荷包,数清里头的十五两,先是感恩戴德地大谢特谢,紧接着道:“那不知柳少爷还缺不缺人?我们现在多的是能为柳少爷效力的人。”
“为我效力?”柳玕没有一口回绝,反而琢磨起什么来。
李大复一看有戏,立刻积极地自我推荐道:“柳少爷您看,我们这些人现在什么都没有,就希望头上有个盖儿,吃饭时不用喝西北风,您要是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我们绝无二话,保证忠心耿耿,您别嫌弃我们看起来不咋滴,但我们做事都细着呢。我们不要钱,您让下人把小孩子们接进城来躲躲雪就行,我们也不会赖着您,进城了我们自己找个角落待着,绝不会给您碍眼!柳少爷您就大发慈悲吧,不然……不然小的就击鼓鸣冤去,给崔老三申冤!”
“你威胁我!”柳玕气得跳脚。
“小的不敢。”李大复连忙怂着肩膀,一脸怂蛋模样。
“行了行了,我要是用得着你们,会派人去找你们的。”柳玕含糊地应付他,看到几步外帮忙望风的小厮给他打手势,柳玕甩下一句“别跟着”,就匆匆走了。
刚绕回茶馆正面,就遇到来“请”他回府的柳家下人。柳玕烦得很,家里管他实在太严了。
坐上轿子前,柳玕不经意与宋羊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