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锋立在人群外,脸色森热,明明没有发火、仅仅只说了一句话,但旁人却都大气不敢出。他不怒自威的模样让围着的村民在他走近后便自动退开,直到为他让开一条走向宋羊的路。
此时的程锋犹如一柄刀劈开人浪,长久以来一直隐藏着的锋芒,终于有了破鞘的趋势。
程锋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宋羊身边,面向陈莲时,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厌恶。他先前只听到宋羊把一个上门闹事的媒人打了,并不清楚那媒人还故意说宋羊生不出孩子,若不是属下汇报,他都不知道宋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宋羊:?
程锋这个心疼的眼神是为什么?
程锋单手将宋羊揽进怀里,收紧胳膊,低声道:“下次受委屈了不要憋着,我给你出气。”
宋羊:......?
没跟上程锋的脑回路,宋羊岔开话题:“你怎么来了?”
程锋示意他看角落里那个满头大汗的男孩:“李白叫我来的。”
宋羊随着他说的看过去,露出浅浅的笑。李白也忍不住笑得露出白牙和粉红的牙龈,随即又局促不安地低下头。左五带给这个少年的憋闷总算散去了些许。
“程大哥......”陈莲壮着胆子伸手攀扯,程锋连碰都不愿意让她碰到,侧身躲过,“滚!”
陈莲泪盈于睫,楚楚可怜,陈六立即为她鸣不平:“好你个程锋!简直无法无天!”
程锋不惧他:“陈六族长不好好在家休养,又主持公道来了?”
宋羊笑眯眯地跟着道:“您这么大年纪了,一会儿再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他意有所指,所有人都听出来了,不由得想起当初陈赖等人被打、陈六吓得直哆嗦的场面。陈六一直没有忘记那个在全村人面前丢脸的日子,宋羊的话是火上浇油,陈六气得胡须都颤巍巍的,“你俩一个克亲!一个邪物!就该把你俩赶出村去!”
“要把谁赶出村!”陈长柯的声音破空传来,他身后是陈无疾、梅冬和陈牛儿。“六伯,你别忘了我才是村长!”
陈长柯一脸怒色,说起来,陈长柯和陈六也积怨已久。当初老村长去世,陈六以为自己德高望重,会成为下一任村长,但村长却落到了陈长柯头上,这几年陈六没少明里暗里嘲讽陈长柯,陈长柯敬他是长辈,一直忍着这口气,但今天他不想忍了!
“陈皮蛋呢!”陈长柯斥问,这小子说会好好看着他爹,就是这么看的?
“叔,皮蛋哥去镇上做工了。”有人答道。
陈六有几分心虚,平时儿子皮蛋看他挺严的,说怕他闹事,他确实是趁儿子不在的时候跑出来的。但年纪摆在这,他就不信陈长柯真的敢跟他唱反调!
“我作为村里的族老,难道没资格把这两个坏了村子风气的家伙赶走吗?”
“坏了风气?六伯倒是会扯大旗,我看您是想公报私仇吧!”
陈六冷冷扯动嘴角,“说了这么多,你不过是想帮他俩开脱罢了!陈家的莲姑娘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就忍心为了这两个外姓人,让自家人受委屈?”
“若是程锋他俩真做了不该做的,我自不会姑息!只是,”陈长柯看向两眼浑浊、老态龙钟的陈六,“六伯问都不问,就定了他们的罪,这难道不也是在偏颇陈莲吗?”
“陈莲难道会撒谎吗?”
“陈莲怎么就不会撒谎了?”宋羊烦死这个老头了,“被当枪使都不知道呢,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神探断案吗,脑子里没点大病都干不出这么糊涂的事!”
“你……”
“我说错了吗?村子有一套章 法、乡亲们心里有底线,大事找村长,小事顺手帮,根本就没有人需要你主持公道和正义。你一次两次针对程锋跟我,不就是想找存在感吗!除了陈莲,有谁主动找过你吗?哦,还有之前那几个,陈赖,是这个名字吧?”宋羊少见地突突突开火了,可见他真的恼了。大溪村好是好,但有的人真的烦,就像是秋后的蚂蚱,使劲往眼前蹦跶,生怕别人看不见。最最可气的是,这个陈六又说程锋克亲!
程锋才不是克亲呢!宋羊在心里给这个糟老头子狠狠记上一笔!
人群里的陈赖乍然被点名,连忙摆手:“这次不是我,没有我!我什么都没干!”显然是上一次被打怕了。
“哼。”宋羊冷呵一声,“上次只是打你们一顿,躺几天不又活蹦乱跳了吗?如果不是看在同村的份上,送你们这些人渣去见官,可不止脱一层皮了!族老为这些游手好闲、心思不在的人打抱不平,我还要为程锋打抱不平呢!以前程锋只是喜欢独来独往,就说他克亲,怎么,非得跟你们同进同出、一张桌子吃饭才行吗?不过是看不上你,不想娶你,有问题吗?”宋羊瞪向陈莲:“你以为你是什么天下地下绝无仅有的仙女吗?你家要是没有镜子,我送你一面,不用客气!”
陈莲嘴皮子颤抖,宋羊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将炮火对准陈六:“程锋这几年没少为村里做事,更没有害过村子,你非要挑程锋的错,挑不出来就说是克亲,鸡蛋里的骨头都没你会挑。”
“咳!”陈长柯憋住笑意,重重清了清嗓子,示意宋羊可以了。没看陈六已经上不来气了吗?
陈无疾也憋着笑给程锋使眼色,程锋还没动作,宋羊快一步上前,把程锋挡在自己身后:“族老若是执意要我和程锋离开大溪村,我们走便是,左右我们不过是‘外姓人’!”
“羊哥儿!”梅冬和陈牛儿惊呼。
宋羊给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只是走之前,有几笔帐得算清楚!当初程锋落户,只需要在村里有两亩地就行,族老联合好几位长辈欺负程锋人生地不熟,让程锋给村子里打井,程锋想着与人方便就是于己方便,打了十口井,一口井要价三两,一共是三十,这些年水井供你们免费使用,但我们走之前所有人必须把用井的钱补上,不然我们把井填了!别说我们不近人情,族老顾虑人情了吗?我们连村子里的学堂都考虑到了,族老却处处争对我们!既然如此,天大地大,何处无家!”
“胡闹!”陈长柯立即扮白脸,语气颇重地训斥宋羊:“大溪村就是你们的家,你们要去哪呢?只要我在一天,谁也不能逼你们走!”村长看似生气,心里却笑开了,羊哥儿真是让他刮目相看!有些村人眼红程家的富贵,有些则时不时想占个小便宜,想必今天过后,那些人都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陈无疾不像身边的两个哥儿那么喜形于色,他更多的是无奈——他眼皮子都要眨抽筋了!程锋这个家伙眼里只有宋羊!
程锋痴痴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个头才到自己的下巴,肩膀那么瘦小,一只胳膊就能揽过来,手也是娇小的,他张开手掌就能包住宋羊的两个拳头,可就是这么“娇小”的人,挡在他面前时,犹如崇山峻岭、千嶂万屏。
从宋羊第一次说要养他,到今时今日、此时此刻,那颗名为“宋羊”的种子早已长成枝繁叶茂的藤蔓,将程锋的心紧紧缠绕包裹,不留一点儿缝隙。
如果四周没有人,程锋已经抓着宋羊狠狠地亲了!
陈六被宋羊一通输出堵得无话可说,旁人都在附和村长的话:“就是啊羊哥儿,大溪村就是你们的家......羊哥儿不要陈二娘了吗?怎么就要走啊?......宋叔夫不要走,我们以后带你玩的时候都让着你!......是啊羊哥儿,孩子们也都舍不得你呢,别冲动啊!”
汉子、婶子,大人、小孩,纷纷出言劝阻,宋羊一时有些惊讶,原来有这么多人站在他们这边吗?
陈大柱也道:“羊哥儿,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实验小组的人最为揪心:“没有人赶你们,族老老糊涂啊!”
陈六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讷讷道:“好嘛,好嘛,不过今天是来说陈莲和程锋的婚事的......”
宋羊要是头火龙就直接喷火了!可惜他不是,这股火在他眼里熊熊燃烧着,“陈莲的孩子根本就不是程锋的,说个屁的婚事!”
“陈莲,你说实话,你真的有了孩子?孩子是程锋的吗?”陈长柯走近几步,板着脸问。
陈莲早就宋羊大杀四方的时候就白了脸,她怕了,她就算脸皮再厚,没能一鼓作气,就只能再而衰、三而竭,她觉得自己低估了宋羊,也估错了人心,她以为不会有人帮宋羊的!但事到如今,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是。”陈莲点头,故作柔弱的表情早就僵硬了,唯独惨白是真实的。“是程大哥的。”
“执迷不悟。”宋羊先前还觉得陈莲有几分聪明,现在只觉得她蠢了。
“卓四季。”程锋扬声,卓四季立即拨开人群,将一个人扔到陈莲脚边。
“你!”陈莲彻底失了血色。
“陈齐?”有人迷惑了,“陈齐这小子怎么回事?程小子,你们抓齐小子做什么?”
程锋一努下巴,“让他自己说。”
李白说他偶然看到过陈齐去找陈莲,他早就让卓四季着手去查了。不论是宋羊还是他,都不打无准备的仗。
陈齐不敢抬头,“她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
“什么——?!”众人大惊。
“你别胡说!”陈莲厉声喊起来,声音尖锐刺耳。
“陈莲的孩子是我的!也是我把她从水里救上来!就在三个月前!在洗衣那边的水里!”陈齐被卓四季一番威胁,两股战战,不敢不说,“但陷害程锋不是我的主意!是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捡到了程锋扔掉的帕子,说只要我守口如瓶,回头就会给我一大笔钱!”
“你闭嘴闭嘴!”陈莲疯狂地用手去打陈齐,陈齐却反打回去,“贱女人!你敢打我!”
“够了!把他俩拉开!”陈长柯急道,待两人被拉开,分别压着跪在一边,陈长柯才问陈齐:“你说陈莲跟你有染,有什么证据?”
“她胸脯左边有三颗小痣。”陈齐道。
众人哗然,几个婶子架着陈莲进了屋,然后又架着人出来,对着村长点点头:属实。
真相便这样揭露了。
陈莲不敢相信,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的目光从一众熟悉又陌生的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宋羊脸上,化成了明晃晃的恨意:“是你——”
眼泪夺眶而出,陈莲崩溃道:“你已经什么都有了,把程锋分给我一点怎么了?”
宋羊忍了许久的巴掌终于畅快淋漓的挥出,啪啪两声脆响,陈莲脸颊迅速浮起红印,一时都忘了哭,其他人也被宋羊震住了。
宋羊却不管别人怎么想,他盯着陈莲,“打的就是你!程锋是我的,觊觎我的东西,就是这个下场。记着,我打人是这个力道,没有你刚刚造假的那两下那么轻。”
其他人闻言,心都抖了一抖,只有程锋,心疼地捧起宋羊的手:“疼不疼?下次别自己动手。不,没有下次。”
众目睽睽之下,刚刚还霸气打人的宋羊顿时化身乖巧弱小的小羊:“程锋,好疼啊。”
陈莲几乎咬碎银牙,干脆两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