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羊摔在一堆干草上,因为没有防备,整个人都懵了。
他第一反应是握住刀,第二反应才是观察四周。
四周很黑,但眼睛适应光线后,依稀可以看出这是一条狭长的暗道。
宋羊:……哦豁,是暗道诶。
没想到会这么巧,宋羊都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了,只是真的置身于传说中的暗道里,宋羊一点儿都不兴奋。
程锋很快就会知道他不见的消息,程锋那么在乎他,估计得急死。
抬头看自己掉下来的地方,至少有两米多高,宋羊又不敢叫喊,想了想,在“原地等待”和“往前走”之间选择了后者。
宋羊先摸黑翻了翻干草堆,又摸了摸两边的墙。墙上有一个放置烛火的地方,宋羊在这个东西上摸到了一层灰。
……很久没用过了吗?
在衣服上擦擦手,宋羊心里稍定,往前走去。
之前,为了找到铁石夫夫二人被藏起来的地方,也就是徐府里的私银小作坊,宋羊研究了徐府的建筑结构,程锋也让人偷偷潜入府衙,找到了这座宅子的建造登记。
徐巧是三年前上任,入住三年,曾经做过翻修,但这座宅子却是十五年前建的,只可惜建造的图纸早就被毁去了,登记文籍里只留下无用的信息。
宋羊推测,这条暗道与私银作坊无关,是一条废弃的暗道。
他的推测是对的,一路往前,暗道里什么都没有,宋羊摸黑前进都没有遇到一点儿阻碍。不知道走了多久,暗道的地势渐渐往上,两米多高的天花板变得只有一米多高,宋羊不得不猫着腰前进,然后就到了暗道的尽头。
宋羊凭着经验和直觉抬了抬头顶的石板,果然——石板是能被抬起来的。
宋羊心中疑窦丛生,这未免也太轻易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石板,慢慢直起身子往外看去,然后便看到了那名小厮!
小厮背对着他,身下掐着一个人的脖子,寂静的祠堂内,那人挣扎的声音即使越来越微弱,也像被放大了数倍。
“谁!”
小厮猛地扭过头来,看到宋羊,心里一惊!
宋羊也是吓了一跳,还因此看清了小厮手中那人,正是徐菱。
徐菱头发散乱,脸涨得通红,像是要炸开了,额头的青筋一一鼓起,白眼翻出,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电光火石间,宋羊掀开石板一跃而出,那名小厮也甩下徐菱,一个箭步向宋羊袭来。
这人出手狠辣,但并非不可打败的高手,宋羊短刀在手,加上程锋每天会用一点时间指导他用刀,他对短刀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一个错身,宋羊感觉自己肋下肯定淤紫了,而那小厮也得了两道长长的血痕。
谁都不敢多喘息片刻,立即又迎敌而上,小厮横腿扫过,一击未中又顺势旋身飞踢,宋羊以退为守,拉开距离,短刀在掌中像马达桨一样旋转几圈,侧身避开攻击,还顺便在小厮腿上划两道。
小厮意识到自己居然落了下风,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双儿居然有这等身手。他心一慌,阵脚乱了,宋羊的刀眨眼间就到了眼前。
就在刀抵上小厮脖子的时候,宋羊手腕一翻,转而一刀扎进小厮锁骨下方,然后横向一拉,抽出刀来。小厮抬手,还没抓到宋羊,就被一脚蹬了出去。
握着带血的刀,宋羊一时犹豫了,是补刀?还是将人留下交由程锋问询?
宋羊心里是偏向后者的,这毕竟是人,不是丧尸。当初遇到山匪,他也只是斩了对方的手臂……就在他迟疑的瞬息,那小厮竟然还能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手呈爪状,一爪掏向宋羊心口。
“噗呲——”
这回,一刀封喉。
“……”
小厮倒了下去。宋羊看着自己胸前被划破的衣裳,差一点,他说不定就被反杀了。他对敌人心软,敌人可不会报以仁慈,这一刻,宋羊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危险不亚于末世。
长出一口气,宋羊补刀,转身,与徐菱四目相对。
“没想到,程夫郎的、身手这么好。”徐菱的声音沙哑难听,说几个字还得喘一喘,“咳咳咳,你要杀我吗?”
宋羊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犹豫了下,还是说了:“你的胸歪了。”
“……”
“……”
祠堂的温度似乎降低了些。
徐菱看了宋羊两眼,感觉宋羊真的没有杀心,便撑着身子坐起来,直接把手伸进衣服里调整胸型。
宋羊蹲在他面前,“是馒头吗?”
这回换徐菱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馒头?”
“不然,你这里头装的什么?”
“棉花填充的布包。”既然已经被识破,徐菱索性不再伪装,褪去了妩媚的伪装,整个人清冷了不少,眼神有些木然,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活像个面瘫。
“哦。”宋羊抬眼看看他,又低头看了眼他的假胸,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
手感还不如自己的软枕头。
“你!”徐菱被他惊着了,伸手护住胸口,随即又觉得自己这个动作没意义,默默放下胳膊。
“嘿嘿,我就是好奇。”宋羊站起来,向他伸出手。
徐菱沉默了下,默默将手放到宋羊手心里,宋羊一拉,把人从地上拽起来。
“谢谢你,救了我。”
“不客气。”宋羊见他脱力,扶着他坐到摆放供品的桌案前,倒了杯水给他,又指了指死掉的小厮,“他为什么杀你?”
徐菱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杯本该祭给列祖列宗的茶水,吓得呛了起来,宋羊拍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徐菱身子一僵,眼神复杂,半晌才道:“他以为我把祖母藏起来了。”
“诶?”
“那条暗道是祖母发现的。大概一年前,我因为顶撞父亲而被罚跪祠堂,偶然看到了从暗道里爬出来的祖母。”徐菱深吸一口气,“我觉得很奇怪,父亲不让任何人靠近祖母的院子,说是为了让祖母养病,但那天祖母爬上来后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饿,好饿’。于是那之后,我偶尔会偷偷地把食物藏到祠堂里,祖母没吃上饭的时候,会偷偷爬过来吃,不过我害怕暗道会被发现,跟祖母说过,不能告诉别人,也不能总爬过来。祖母虽然识人不清,心智犹如幼儿,但细心教导,总能记住的。”
宋羊听着徐菱的叙述,右手食指和拇指的指腹轻轻搓动起来——这是他思考、羞涩、紧张时常有的小动作。
“原来徐老太太就是这样跑出来的。”宋羊恍然。
“嗯。”
而祠堂里暗道的出口只能从里头抬起,外头没有着力点,杂物间里的入口同样只能往下踩,不能往上拉,这是两个单向的出入口,所以那小厮知道老太太不见后,跟着徐进在府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便怀疑老太太可能藏在暗道里,这才有了方才的事。
宋羊大致推理了一番,又问:“那他是怎么知道暗道的?”
“前天夜里红枣来祠堂藏食物,被他发现了。”
所以红枣才被杀了,宋羊拍拍他的肩膀,“节哀。”
徐菱侧头看肩膀上的手,目光上移,与宋羊对视:“你原来是这样的性格啊。”
“是啊,这几天一直端着,累死我了。”宋羊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礼尚往来,他也问道:“那你原本的性格就是这样面瘫吗?”
“……何为面瘫?”
“没有表情。”
“要那么多表情做什么。”徐菱淡淡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双儿的?刚刚你看到我的……胸,似乎不惊讶。”
“我没有发现,就是你一直穿着高领,我有点怀疑而已,遮喉结嘛。是因为徐巧讨厌双儿?”
“嗯。姨娘从小让我穿女装,轻易不能暴露。”
姨娘就是徐菱的亲妈吧,宋羊想这事真的不容易,虽然大部分双儿没有男子那么壮硕,但身形也与女子不同,徐菱再过两年,骨架彻底长开,想隐瞒会更难。
“徐巧为什么讨厌双儿?你知道吗?”
徐菱摇摇头。
宋羊对他笑了下,“好吧,那咱们现在算在一个阵营了吗?”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你这是答应站到我们这边了?不用再想想?”宋羊挑起一边眉毛,饶有兴致地盯着徐菱看,可惜徐菱没什么表情。不得不说,徐菱扮作“她”的时候,和他原本的性格有很大反差。
“我有得选择吗?”徐菱扫了眼宋羊手中的刀。
宋羊没有因为他的小动作生气,相反地,掏出帕子认真擦了擦刀上的血,然后把刀收入鞘中。“你确实没得选,徐巧可是说杀你就杀你,我好歹刚刚还救了你呢。不过我跟程锋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人,只是与其单打独斗,不如跟我们合作,互助才能共赢嘛。”
“你愿意信我?为什么?我之前还……”徐菱说不出口。
“勾引程锋?”宋羊替他说了,哼一声,“比起这个,我比较生气你摔倒压了程锋的腿。”
徐菱垂下眼,“抱歉。”
“我知道你憎恶徐巧,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种会把女儿培养成礼物的恶臭男谁不憎恶?”
“你就没怀疑过我跟他是一丘之貉?”
“怀疑过啊,不过你如果真是那样的人,之前那五百两就不会拒绝了。”
“原来那是你们的考验。”
“我还知道你其实喜欢欧阳译。”宋羊轻描淡写地丢下重磅炸弹,心里腹诽,都怪跟程锋待久了,自己如此淳朴的一个人,居然也喜欢上装逼了。
“你如何得知!”徐菱脸色一变,“你们跟他说了什么?”
宋羊看着一直没有表情的徐菱因为欧阳译变了脸色,有些意外,原来徐菱对欧阳译居然这么深情。
“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啊,你不会以为我跑去跟欧阳译说你勾引程锋吧?”宋羊没听到他否认,有些无语,“才不会呢。欧阳译的帕子跟你的一样,你俩是什么关系?”
原来他还带着我送他的帕子……徐菱情不自禁握住自己的手帕,但面对宋羊八卦的询问,徐菱选择了回避:“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程夫郎慎言。”
宋羊:?
“搞不懂你,要合作的话,就要坦诚。徐巧用什么威胁你?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问题解决后,你们可以在一起呀,欧阳译他也很喜欢你。”
徐菱扯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我如何能与他在一起?”
“当然……”
“我愿意与你们合作。”徐菱打断他,眼里浮现猩红的恨意:“父亲……徐巧,徐巧他是杀了我姨娘的凶手,我姨娘是算账理家的好手,她藏了一份账子,你和程公子跟钦差大人若是来查此事的话,我可以把账本给你们。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亲手报仇!”
宋羊挠挠头,他想的是铁石夫夫也想亲自报仇呢,这徐巧,真不是东西。
“报仇要怎么讲先来后到啊……”宋羊自言自语。
“什么?”
“没,回头再跟你解释,账本的事也之后再说,咱们先回老太太的院子,我出来这么久,程锋肯定很担心。”
宋羊走出祠堂,不知不觉,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