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我们院子哪有妖孽!”老太太院前又是那两个丫鬟,她们死死守住院门,不让老道士进去。
“贫道还会胡扯不成?”山望道长面上似有怒气,转头寻到徐夫人:“徐夫人也不信贫道?”
徐夫人从一大早就被一连串的事情弄得晕头转向,偏偏老爷也不在家,都没有一个主心骨。
徐进见徐夫人纠结,便道:“母亲,若是府中真有妖物,哪有拦着山望道长的道理?万一这妖物再做出什么事来……”
“胡说什么!胡说什么!”徐夫人拉下脸,“家里怎么会有妖物呢!”
“母亲,那早上那些牲畜又是怎么回事?”
徐夫人心里也是膈应这件事的,最可怕的不是那死了一地的畜牲,而是七窍流血的红枣啊!这丫鬟死在了徐菱的院子里,没人知道她做了什么、怎么死的,徐夫人还没查出头绪,只能先让人继续关着徐菱……然后山望道长就态度强硬地出现了。
徐夫人总觉得有些奇怪,但思绪纷纷杂杂,她实在拿不定主意:“这可是老太太的院子……”
“夫人!老爷可是明令禁止任何人打扰老太太静养!”守门的大丫鬟叫扬声道,尤其加重了“老爷”、“禁止”几个字。
徐夫人不悦,平日里这两个丫鬟凶巴巴的就算了,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不客气简直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徐夫人,如果妖物就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啊?”宋羊适时地出声道。
是了!徐夫人心里一惊,虽然老太太神志不清,老爷对老太太也不是很重视,但那毕竟是老爷的生母啊!百善孝为先……
徐夫人立即拿定了主意,对着守门的丫鬟道:“你们还不让开!”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却没有动。
徐夫人怒从心起,“区区两个奴婢!还敢违抗我的命令不成!回头就打断你们的腿!把你们都发卖了!”
“我们只听令于老爷!没有老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你们两个贱婢……!”
山望道长隐晦地看了程锋一眼,厉喝一声,手中拂尘一震,软绵绵的拂尘打在两名丫鬟身上,点了她们的穴道,“这两人怕也是让妖物迷了心智罢!”
话音落下,山望道长直接闯了进去。
徐夫人紧随其后,宋羊推着程锋的轮椅也跟上去。
遮蔽老太太院子的面纱终于揭开了,这座院落大而冷清,越往里走,越是陈旧,一股子陈木和积灰混杂在一起的腐味和怪味。
孙太太——也就是隔壁宅子的女主人,她跟着山望道长而来,对此情景很是惊讶:“徐府老夫人就住这样的地方?”
说完,孙太太似乎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捂住嘴,眼神小心地觑徐夫人的脸色。
徐夫人脸色僵硬,老爷不让人靠近老太太的院子,她甚至不用给老太太请安,但她在吃穿用度上可从没有短过这个院子的月例啊!
“奇怪,怎么没什么人呢?”宋羊疑惑地问。
实在是安静得不像话,前面动静闹得这般大,竟然除了那守门的两个丫鬟,便再没人出现,连洒扫的仆役都没有。
“杨妈妈,你带人去找,”徐夫人也意识到不对,“看看那群躲懒的都在哪里!”
“是,夫人!”徐夫人的心腹嬷嬷立刻领着人去了,没多久后一脸惊奇恐慌的跑来:“夫人!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什么!”徐夫人难以置信,那她那些月例都拨给谁用了?“快,把门外那两个贱婢拖过来!”
“徐夫人,”宋羊上前一步,面沉如水:“老太太呢?”
徐夫人被他点醒:“母亲呢!杨妈妈,你们看到母亲了吗?”
杨妈妈心里已经信了妖物之说,面露惊惶:“老夫人也不见了啊!”
“那还不快找啊!”徐夫人忽然想起山望道长,像找到了主心骨:“山望道长,您快想想办法,找找我家大人的母亲吧!”
“母亲,祖母有时候会自己跑出来,说不定在家里的哪个地方也有可能。”徐进突然道。
闻言,宋羊多看了他一眼,但徐进不像是知道什么,似乎只是偶然这么说的。他看向程锋,程锋不着痕迹地摇摇头。
这时,山望道长拿出一叠符纸,又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一枝绿叶青翠的树枝:“此处妖孽怨气太大,这是除污木,拿水泡上,把水洒到每个屋子的角角落落,所有东西都要洗一遍!再贴上符纸,方有可能把这妖物削弱几分。”
“好好好,我立刻让人去做。”徐夫人连忙道。
宋羊又叫住她:“徐夫人,府上人手可够?若不嫌弃,我们的人也能帮忙。”
徐夫人想推辞,但又要让人去找老太太,又要清理这座院子,人手确实不够,徐夫人只好应下:“如此这般,多谢程公子和程夫郎了。”
“徐夫人不必多礼,赶紧找到老太太才是要紧事。”宋羊关切地说道。
待徐夫人转过头去,宋羊也与程锋交换眼神:徐夫人看起来真的一无所知。
程锋在他手心里挠了下:不要掉以轻心。
宋羊收拢手掌:知道啦。
孙太太有眼色地先回去了,徐夫人也想让程锋和宋羊先回客院,但宋羊和程锋坚持留下来,徐夫人便没有再劝。
老太太院子里的所有屋子都被打开了,有些地方甚至积累着经年的灰尘,似乎好几年没有人用过,徐夫人听着手下人的汇报,脸越来越僵硬。
“徐夫人往日里不曾来过吗?”宋羊向徐夫人走近两步,诚恳的态度让急需倾诉的徐夫人打开了话匣子:“老爷根本不让我过来,也不让任何人靠近母亲,因为母亲有疯症,需要静养。”
“疯症?”宋羊微微挑眉。
“老爷以前有个同胞的弟弟,是个双儿,叫秦哥儿,早些年遇到歹人,死了,母亲悲痛过度,看到个双儿都会扑上去喊秦宝,有时候想到往事还会痛哭至昏厥,所以才……才把母亲拘在院子里。”徐夫人掩面抽泣:“谁能知道这帮下人如此行事!原来竟然在背地里磋磨母亲!等老爷回来,一定要叫老爷把他们通通关进大牢!”
“既然如此,老太太之前又是从哪里跑出去的?”
徐夫人摇头,“定是伺候的人不尽心吧。”
“那两个丫鬟呢?她们跟了老太太很久了吧?”宋羊给她提建议:“不如问问她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我嫁入徐府的时候,她俩就在伺候老太太了。”徐夫人茫然了一瞬,“杨妈妈,那两个贱婢呢?快带来问话!”
那两个丫鬟很快就被拖过来,因为被山望道长点了穴,昏睡不醒,泼水也无济于事,正好巡视完院子的山望道长走过来,顺手解了这两人的穴,又对众人道:“贫道走览此处,发现了一点端倪,此处的怨气似与‘亲人相戮’有关,但似乎又牵扯了好几条人命,以贫道的修为,恐怕……”
“山望道长,什么人命啊,我们徐府可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啊!”徐夫人走到两个丫鬟面前,“说!你们干了什么!”
被压着跪在地上的两名丫鬟紧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你们是锯了嘴的葫芦么!改不快说实话!老夫人哪儿去了!院子里伺候的人都哪儿去了!”杨妈妈威胁她们。
“杨妈妈,掌嘴!”
杨妈妈立即给了她们几个耳光,但无济于事。
两个丫鬟铁了心什么也不说。程锋对她们的这副姿态很了解,这二人八成是死士。
“徐夫人,这二人怕是不用点特殊手段是不会开口的。”程锋望向徐夫人,沉着淡定地开口道,他的气度让人情不自禁信服他。
“程公子的意思是……用私刑?”徐夫人有点慌,她可从没干过这种事啊。
“徐夫人若是信得过程某,不如将此二人交给我,我手下的人正好对问询之法有点研究。”程锋挥下手,一名下属走上前,抱拳行礼。
徐夫人揪紧帕子,思索几息后,点了点头。“如此便麻烦程公子了。”
“徐夫人不必客气。”程锋又看向宋羊,态度肉眼可见地变得温和,“我去去就回。”
“嗯嗯。”
程锋命手下把两名丫鬟捂嘴拖走,找两间空屋子分开审问,这边他刚走,徐进就回来了。
“母亲,到处都找不到祖母。”
徐进方才带人去府里搜寻了,徐夫人对他带来的消息更加绝望,摆摆手,却不知道说什么,低声抽泣起来:“这都是什么事啊……”
宋羊无暇安慰她,他注意到那天跟着徐菱的那名小厮混在徐进身后的下人里,又趁徐进和徐夫人说话的功夫,一闪身混入了泼除污木水的下人之中。
宋羊心道不妙,借口如厕,带着玉珠去追那名小厮,可那小厮已经不见了身影。
显然,这小厮对老太太的院子很熟悉。
看着眼前的这排厢房,宋羊犹豫了下:“玉珠,你去叫程锋过来,我在这里等你。”
“公子,主子让我不可离你半步的!”
“没事,你快去快回。”宋羊也不是自大,“你看,我带着刀呢。而且这里也有别人,别担心,你跑着去,找个人跟程锋说一声也行。”
玉珠一想,来回只需要百来米,确实不远,周围又有不少下人,便点头道:“公子,我马上回来。”
“去吧。”
好几个仆役进进出出,但都没有那名小厮的身影,宋羊想着他追上来的时间差,应该不至于追丢才对啊。
视线从远处收回,宋羊看向身侧的一间小房间,里头光线昏暗,空荡荡的,巴掌大的地方一览无余,什么家具都没有,角落却有一堆干草和一床被褥。
“这房间是做什么的?”宋羊随手抓住一个下人问。
“回公子,这是放工具的杂物间。”
“睡在杂物间的是什么人?”宋羊又指着被褥问。
那下人看到被褥,有些惊讶,摇摇头:“小的不知,不过杂物间一般是不住人的。”
“谢谢,你去忙吧。”
宋羊的直觉告诉他这间杂物间有古怪,他走进去,用刀挑起被褥,里头什么也没藏,干草薄薄一层,下面也没有东西,宋羊迟疑了下,凑近被褥轻轻闻了闻。
“……”被褥有一股老人的味道。
宋羊唏嘘,他怀疑徐老太太可能就是睡在这里。可怜那样一个老人家,住得还不如下人!
简直是虐待。
“啧”了一声,宋羊转身往外走,才走了两步,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下一空,整个人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