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孩子,够单纯的。”
赵锦润去休息了,书房里只剩程锋和宋羊。
程锋摸了摸宋羊的头。“你也就比赵锦润大一岁。”
宋羊偷偷翻白眼,他原本的年纪可不止十八。“我可不是熊孩子……”
宋羊嘀咕着,噔噔噔跑去把门窗都关起来,又噔噔噔跑回程锋身边,一副要谨慎密谋的模样。
没有外人在,程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宋羊脸一红,只当做没看见,依旧坐到程锋旁边的椅子上。
不能把宋羊抱在怀里,程锋有些遗憾。
“我们真的要直接找上门去?”宋羊双手撑着下巴,那可是知府,万一没能引蛇出洞,却自投罗网了,怎么办?
“毕竟是难得的机会。”两人挨得近,程锋随意捻起一缕宋羊的头发把玩。
“我看你是早就都算计好了。”宋羊眯了眯眼睛。常听人说“前走三后走四”,宋羊越是跟程锋相处,越是了解他是一个思虑十分周全的人。
简单来说,就是腹黑。
“赵锦润拿你的镖队当诱饵,实际上你也在拿他当诱饵,钓出来山匪是正常的,钓到了徐巧,就是意外之喜了。”宋羊眨着亮闪闪的眼睛,“对不对?”
“知我者,莫若羊哥儿。”
“别跟我整文绉绉的话。我们明天真的出发?”
“当然了,你刚刚不也答应了赵锦润么?”程锋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我就是配合配合你,哪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而且你的腿还得养伤,走动多不方便啊。”宋羊其实是看程锋装逼,忍不住跟着装一把,过过瘾。“我们以什么身份去?”
“自然是以……”程锋开了头,却突然中止,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不坐大腿,不说。
宋羊白眼一翻,才不要让他得逞,还把自己的头发从程锋手里抢回来,得意洋洋地看着程锋,意思也很直白:不说,毛都没得摸。
两人用眼神你来我往一番,刚谈恋爱的人都这样,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但这样黏糊下去,正事就不用谈了。
清了清嗓子,重新正经,程锋说:“咳,用钦差大人的‘救命恩人’这个身份最方便,也无需暴露我是呈胜镖局的当家,只要说我们从山匪手里救了钦差一命就行。”
“他们不方便在知府府上对赵锦润动手,而赵锦润又奉我们为恩人,自然也不会对我们动手。”越琢磨,宋羊越觉得合适。“挺好,你的腿不能下地,能坐着轮椅就先坐着吧。”
程锋微微叹气,“才坐了几天,我已经受不了了。”
“不用走路挺好的嘛,我就懒得走。”宋羊宽慰他,结果程锋又拍了拍大腿,赞同地点头:“你不想走正好,我抱你走。”
宋羊无语:程锋怎么……怎么总想抱着他啊!
“你说,徐巧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对山匪下手?”宋羊转移话题,“之前他剿匪都是做做样子,十之八九是跟山匪有勾结的,这一次偷偷派人,下手却这么狠,是不是他们闹崩了?”
程锋也琢磨过这个问题,他觉得问题的关键,在于之前被山匪劫走的那批石料上。
“徐巧和山匪能勾结的前提条件,肯定是‘双方获益’,他们应该达成了协议——徐巧提供不剿匪的保障,山匪呢,不劫徐巧的人,并保证徐巧的东西经过浔鹿坡的安全。不知山匪怎么得了消息,知道徐巧把私银藏在石料中,于是山匪劫了石料,他们就撕破脸了——”程锋分析道。
宋羊顺着他的思路思考,“但你怎么知道石料里藏着私银?”
“不然如何解释山匪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就为了抢一批石头?抢回去建房子不成?”程锋转动轮椅,来到书桌旁,从书案底下的暗格里摸出一本小册子,“你看看,这是洵水渠和龙王庙动工以来,陆陆续续送来的建材数量。”
宋羊接过小册子,里头以“某年某月、某某材料、多少车”的格式,详细做了记录,洵水渠需要的石料要从采石场运过来,几乎半个月就运来一批,宋羊简单心算,就算出这个数量实在过于庞大,这么多石料,绝对没有都用到洵水渠上,那多余的石料哪去了?
“怪不得。”宋羊点头,赞同了程锋都推测。“也怪不得洵水渠怎么都修不好,因为要掩人耳目啊。”
程锋表情冷峻地说:“倒是可怜修渠的役工,明明是家里的顶梁柱,却不能赚钱养家,白白把功夫浪费在永远修不好的河渠上,一着不慎,还会丢了性命!”
宋羊眼里也闪过冰冷的锋芒,那些役工起早贪黑,挥洒汗水,期盼着早日修成河渠,回家与亲人团聚,但他们的期望对位高权重的人来说算得了什么,役工的命运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蝼蚁。
“这样的狗官,砍头都不够!”宋羊越想越气,愤愤不平道。
程锋握住宋羊紧紧攥着的拳头,缓声安抚他:“别气坏身子。”
“对了,我之前就想问你,你笃定徐巧融铸私银,是有查到什么吗?“
“两个月前,卓春查到了一处疑似私银融铸的工坊,工坊不大,但管事都是死士,见势不妙,立刻杀了铸银师,自己也服毒自尽,这条线索就断了。”
“但是还有其他工坊,对不对?不然你在龙王庙底下搬运的那些私银从哪来?”宋羊立即道,小脑瓜飞速运转。“他们借助洵水的地下河渠运输的话,有可能不只有一条水道,他们走水道,把银子运到江上、海上,再用船运走——”
宋羊忍不住感叹:“大费周章 啊!”
“但这样做最稳妥,”程锋走过一次地下水道,深有体会,“龙王庙一旦建成,必定是一个运输的节点,不能任由他们长久发展。”
“所以只要盯住了龙王庙,不就能知道银子都运去哪了吗?”宋羊看着程锋,眨眨眼,随即反应过来:“你肯定早就让人盯着了吧!”
程锋说是,“卓秋一直盯着,但那天之后,再没有东西往龙王庙搬了。”
程锋说的那天,自然是指他们潜入的那天,宋羊不由得皱起眉:“打草惊蛇了?毕竟你们把邢俊枝的尸体拿走了。”
程锋不否认这个可能性,“因此才要去知府。反正已经打草惊蛇了,索性把蛇赶出来——如果徐巧怕被查出什么,一定会再次转移赃款,到时候,抓现行……”
宋羊摸摸下巴,凑近他小声道:“那我们就这样……那样……”
烛光映照着墙面,可以看到两道身影挨着彼此,程锋和宋羊头对着头,眼神对照着如出一辙的狡猾,两人小小声地谋划起来。
知府。
徐巧在书房里一圈一圈地踱步,等得嘴唇都干得起皮了,属下终于来报,“启禀大人,那钦差确实是真的!还是庆远侯府的小世子!”
“……知道了,下去吧!”徐巧心里慌了片刻,而后他坐下来,灌了一大杯水,才静下心琢磨怎么办。
他在京城没有根基,对庆远侯也只是听说。这庆远侯世子突然来霁州剿匪,他事先一点儿消息没收到,赵世子隐瞒身份前来剿匪,难道有什么深意?
徐巧心思百转,他知道庆远侯府三代单传,如今的风光不如当年,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庆远侯府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知县能得罪的!
这位小世子简直是庆远侯府的掌中宝,如果今天直接把这位小世子杀了一了百了,可那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居然让小世子活着跑了!这小世子又顶着钦差身份,回京再告一状,真是无妄之灾!
徐巧心烦不已,他最近的动作太多了,本就担心引庞大人猜忌,正想着怎么欺上瞒下,把被山匪劫走那批东西造成的窟窿填补上,又来一个目的不明的钦差,更是烦得他嘴上起泡。
不论如何,这山匪得剿,但只能他来剿,决不能让那小世子得手,否则那些东西一旦被发现,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庞大人肯定不会救他的,他太清楚庞大人斩草除根的手段了。
“启禀大人,普言大师来访,您可见?”书房外传来下人的通报。
徐巧连忙站起来,“快把人请进来。”
“阿弥陀佛。”普言年约四十,双手合什行了个佛礼,“贫僧听闻徐施主身体不适,特来送上自制的清净丸。”
“普言大师有心了。”徐巧浅笑着,丝毫看不出他的焦虑,礼貌地把普言大师请进门,命人奉上顶好的新茶,然后关闭门窗,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
遣散了闲杂人等,徐巧转过身,见普言还悠哉悠哉地喝茶,忍不住道:“你倒是喝得下去!”
“怎么喝不得?出了差错的是徐施主,又不是贫僧,那位大人若是问罪,自然不会问到贫僧身上。”
徐巧抿紧嘴,心里憋着火气,最终却没发火,克制着问:“这么晚了,大师特意过来,是有什么指示么?”
普言拿出一个小木盒,递给徐巧。徐巧接过来打开,里头是五枚摆放整齐的药丸,他又揭开放置药丸的小搁板,露出底下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期限、地点和数字。
徐巧手抖了抖,“太、太多了,我短时间上哪弄这么多……”
“那就是大人的事了。”普言站起身,“茶也喝了,药也送到了,贫僧告辞。”
普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徐巧静默半晌,把药盒里的纸条抽出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焚毁,而是夹进一本杂书里,藏到了书架上。
徐巧有预感,从邢俊枝的尸身消失不见起,事情就有些脱离他的掌控了,不过没关系,他早就准备了退路。
心思一定,徐巧叫来心腹手下:“去城里、镇上和下面的村子里都搜罗搜罗,凡是会打铁的,通通绑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