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羊说他不会再追,程锋彻底慌了,他看得出宋羊一定表情是认真的,一定会说到做到。
这段感情,更难自拔的是他程锋,他犹疑、不安,在他眼里,爱是忍耐、是克制,是退一步求安稳的胆怯和妥协。宋羊正好相反,他要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于他而言,爱是表达、是坦诚,是只许进不许退的孤勇。
“我程锋,此生定不负你。”程锋在瞬息间心里有了千万变化,他望着宋羊,认真发誓道。
宋羊得到了回应,松了口气,但是一看两人的姿势、此情此景,这定情好没有仪式感啊。
他挠挠头,“有件事也要提前说好,咱们之间只有你和我,不可以有第三者。”宋羊用手做出剪刀的样子,凶巴巴地威胁他:“你要是喜欢上别人了,咱们就一刀两断,你要是跟别人那啥了,就咔嚓咔嚓!懂?”
程锋拉住两只小剪刀:“我只有你,不会有别人。”
“哼哼,说到做到。”宋羊弯起压不住要起飞的嘴角。
天呐噜,他谈恋爱啦!
等两人从屋里出来时,都喜洋洋的,眼神对视间充满了甜蜜,程锋笑得含蓄些,宋羊看起来就单纯是在傻乐。
他乐呵呵的,程锋还觉得可爱,二人从头到脚散发着让单身狗望而生畏的粉色泡泡。
饭后,卓-单身狗-四季进来报:“启禀主子,小公子。铁阿大的儿子和儿夫郎求见。”
程锋点头。
铁石和阿杏走进来,看到宋羊也在,先是愣了,宋羊惊喜地道:“阿杏!铁石,你们怎么在这?”
“恩人怎么在这?”阿杏眼里都是血丝,“你要找的人?”
宋羊指了指程锋,“找到了。”
他看阿杏和铁石脸色都特别差,“你们不是去找你们阿爹么?找到了吗?”
铁石猛地闭上眼睛,热泪滚落,阿杏哽咽着摇摇头,“找到了。”
说找到了,却摇头,宋羊大概猜到了。他看向程锋,以眼神不安地询问。
程锋也低声问他:“恩人?”卓春之前没有细说,程锋还不知道宋羊真的遇到了流寇的事情。
宋羊觉得还是不告诉的好,“帮了他们一点点小忙,你快说,他们怎么在这?他们阿爹你认识?”
程锋点头,对痛哭的二人道:“既然是羊哥儿的朋友,快请坐吧。”
铁石睁开发肿的眼睛,没有就坐,而是拉着阿杏跪下来,“恩公在上,请受我们夫夫三叩首。”
两人跪下来,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那声音听得宋羊头皮发麻,铁石和阿杏却没有起来,跪着道:“我们夫夫先得恩人所救,从流寇手里保全性命,又幸得恩公良善,救了我爹……我们夫夫二人无以为报,若恩公恩人不嫌弃,我二人愿为奴为婢,给恩公恩人当牛做马!请恩公,为我爹报仇!”
铁石提到流寇的时候,宋羊就感觉到程锋握着他的手突然收紧,但注意力又被后面的话语吸引,听到铁石和阿杏自甘为奴,宋羊踮着脚别扭地走过去,要扶他们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呀,快起来,不用你们报恩,别说这样的话。”
“我们夫夫虽无所长,我铁石又是个废人,但做个看门的、扫院的总是不成问题的,求恩公和恩人不要嫌弃!”
“唉,没有嫌弃没有嫌弃……”
“我们只求能为我爹报仇!”说着,两人又磕起头来。
宋羊感觉他们要头破血流了。
堂内乱哄哄的,程锋把宋羊拉回来,让他好生坐着,有给卓四季一个眼色,让卓四季把铁石夫夫二人拦住,扶到椅子上去,但夫夫二人铁了心跪着,只是听了劝,不再磕头了。
宋羊看出事情定然不同寻常,否则铁石和阿杏不会这么激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报仇?你们先冷静下来。咱们慢慢商量,不要再磕头了,阿杏你的头都肿包了!”
阿杏闻言,勉强一笑,缓缓开口道:“我们一家是打铁的,住在花合镇上,前几天阿爹突然说要出远门,留了信就走了,我和阿石都不知道爹去了哪里,就在家等爹回来,结果有人说在修渠的役工里看到了阿爹!我们匠籍本就不用服徭役,但阿爹走了大半个月,我和阿石就打算去洵水看一看。”
没想到只找到一具尸体!
“听闻恩公救了我爹,我们……”铁石又想磕头感谢,但想到宋羊不让,生生忍住了。
“那这和报仇有什么关系?”宋羊不解,他看向程锋,忍不住道:“你到底救了几个人?”
“就两个。”程锋看向铁石夫夫,“你们可听闻了铁阿大是如何死的?”
铁石和阿杏一怔,摇了摇头,他们看到了阿爹身上有鞭伤,还有其他伤口,卓春又告诉他们铁阿大是中毒后不治身亡,夫夫二人不免先入为主,“卓春义士说了,是中毒,我们瞧见爹身上还有鞭伤,难道不是知府派人干的吗?”
“知府?”宋羊听得云里雾里,知府是霁州的知府吧,铁家只是小小的花合镇的打铁匠,怎么惹上了知府?
程锋看铁石夫夫二人的目光却锐利不少,“既是与知府有过节,我等自然也不敢招惹。”
“不不不,恩公,请一定要帮帮我们、我们……”铁石见程锋态度冷硬,急得头上冒汗,支支吾吾起来。
宋羊看看这边,在看看身边,气闷起来,怎么他又做起阅读理解了?这到底说的什么,怎么就他蒙在鼓里?
程锋瞥见宋羊是真的不高兴了,简单说了说他救铁阿大的情况。
在听到他们搬走大量银子时,铁石夫夫脸色惨白如纸。
程锋示意卓四季拿出那块绣着“铸”字的帕子,“这是铁阿大交给我的,你们可认得?”
铁石和阿杏对视一眼,铁石点头,“认得。”
“那你们可知,”程锋把帕子掷到那二人面前,“融铸私银,可是死罪!”
铁石和阿杏齐齐把头抵在地上,“我们没有!我们没有!恩公明鉴!”
“那你们是不是铸银师?”程锋慢条斯理地问。
“我们祖上确实是铸银师,想必恩公也看出来了,这袖标是均宝局的铸银师才有的。”
均宝局?
朝廷铸银子的部门。
宋羊无声询问,程锋向他解释。
“我曾祖父本是打银师,得了贵人青眼进了宫,后来祖父进了均宝局,一直传到我爹一辈,十年前朝廷外放,把我们一家给放出来了,除了我爹,还有我二叔、三叔。”铁石缓缓说道:“我们一开始在府城落脚,也过了几年安生日子,某一天知府徐巧突然找上门来,说想请我爹他们帮忙,我爹他们都没答应,没过多久,我爹他们就因为莫须有的事情通通被下狱了,等再出来,我爹的指骨都被敲碎,二叔三叔则死在了牢里,我爹就带着我连夜逃到了花合镇,因为做不了细活,所以才打铁为生。”
“但是还是有人时不时来找麻烦,”阿杏接着道,语气含恨:“阿石的胳膊就是被人砍断的。爹说那些人是冲着他来的,三不五时会出门躲几天,所以这次他走,我们才没有多想……”
原来如此。宋羊琢磨起来,“知府真的融铸私银了吗?”
铁石和阿杏没法回答,程锋却直接点头,“八九不离十。”
“那你们想怎么报仇?”宋羊又问他们。
“碎尸万段也不为过!二叔三叔的尸体至今不知道丢在哪个乱葬岗!”铁石咬牙切齿,他看向程锋,斟酌地道:“若能削他官帽、让他下狱,也是好的。”
程锋颇为意外地挑挑眉,“你二人对我们的身份有什么误解不成?”
宋羊迷惑地看向他们,对呀,他也觉得铁石夫夫的态度好奇怪,感觉像在公堂上叩见大官。他悄悄地靠近程锋:“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身份吗?”
程锋也小声在他耳边回答,“都坦白了。”
铁石和阿杏面面相觑,他们误会了?最终铁石开口道:“恩人杀流寇时的那把刀,我若没认错的话,乃是提狱司的精锐才配得用的‘耀世精钢’所制,锻造技艺也是数一数二的……”
什么什么金刚?宋羊扭头看向程锋。
程锋难得有些讪讪,“那刀是我武学师父在我六岁时赠与我的,他曾经是在提狱司待过一阵子。”
因为是赠与幼时的他,所以师父特意打的短刀,还在刀锋上刻了“承”字,意味着他的名字。只是长大后短刀就不趁手了,他见适合宋羊,就送给宋羊,结果忘了这茬。
“……”宋羊无语,“你有点坑啊。”
“是我的错。”程锋懊恼,他那师父性格放荡不羁,他真的忘了师父还在以严苛出名的提狱司待过。
说起来,程锋也没想到,这把短刀居然是耀世精钢锻造的,没有点特殊的眼力,一般人认不出来,铁石能认得,也是凑了巧了。
“就像你们听到的,我二人并非提狱司的人。”程锋对失望不已的铁石夫夫道,“不过——徐巧融铸私银板上钉钉,报仇一事不能急在一时,你们不妨先回去安葬了令尊。之后我会让人联系你们。”
铁石闻言看向阿杏,阿杏也看着他,夫夫二人虽然不知道程锋是何身份,但一番交流下来,也能体会出程锋并非普通人物。
“任凭恩公差遣!”
铁石和阿杏退下,程锋正打算跟宋羊回屋休息,卓四季又匆匆进来:“启禀主子,赵世子来访。”
“他?”程锋略一皱眉,“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