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峰在家中设了宴席为两个女婿庆祝,席间却是特意叮嘱二人道,
“读书只是第一步,科举入仕乃是第二步,宦海沉浮你们如今也只不过就是打湿了脚而已,连水都还没有入,更不用说在大风大浪中激流勇进了,前头不管如何已是过去,如今最应学的乃是做人做事做官……”
说着顿一顿道,
“为父久在吏部,见多了官员来来去去,升升降降,只有官场人人都知的三思送与你们,为官者当思危、思退、思变……这三思知者多,达者少,若是你们做能时刻做到这三思,无论在何处为官,不说是青云直上,但也会安稳顺逸!”
为官者当以稳为准,年轻人沉下气来熬资历,才能一步步往上行!
二人心知自家老岳父乃是经年的老吏,又是那吏部里见惯了风浪的,所言必然是经验之谈,当下都恭敬点头道,
“是!谨记岳父大人的教诲!”
那头韩世峰在教训女婿,府外头韩绮却是趁着家里没人注意,悄悄溜了出去见卫武,卫武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道,
“我明儿便又要启程去南昌府了……”
京师这头卫武每隔五日便借了楚家的渠道与宁王通信,说到谋反大计,便称已游说家中诸位族老,都是有些心动,又放出风声来说是楚家与老对手胡家,如今斗得是如火如荼,只这胡家与那入了宫的胡娘娘有亲,却是借着这层关系与朝中大臣多有亲近,倒是得了一位十分强硬的靠山,使得楚家的生意处处受了掣肘,已是渐渐感到了危机,楚家便有意另寻出路……
如此等等,有种种布置令得那宁王得到消息之后,相信楚天城有了不得不,投向自己的理由,卫武最近的一封信便对宁王言道,
“……弟不久将与南昌与兄一晤,届时再商谈兄提及之事……”
算着日子卫武便打算着要启程再赴南昌了,今日特意寻了个机会来向韩绮辞行,二人躲在那拐角处悄悄儿说话,卫武道,
“我原本想着祝贺两位姐夫金榜题名,要到府上贺喜的,怎得你不许我去呢?”
这可是与韩府众人亲近的好机会,卫武怎会错过!
韩绮闻言神色古怪道,
“这个……你还是办差之后,再……再寻着机会登门吧!”
卫武见她神色便知有事,忙问道,
“怎得了?”
韩绮支吾道,
“这个……我父亲这阵子怕是不想见着你的!”
卫武大奇,
“这却又是为何?我这阵子都在外头办差,可是半点儿都未得罪岳父大人,怎得他倒厌弃起我来了!”
“这个……”
韩绮咬唇半晌才道,
“前头母亲也不知受了谁的提醒,却是想到了将你和我撮合到一处……”
卫武闻言大喜,
“真的么!即是岳母大人瞧上了我,那想来这婚事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韩绮听了却是长叹一口气道,
“你高兴的太早了!前头母亲向父亲一提此事,二人便起了争执,于是便打起赌来……”
顿了顿有些哭笑不得道,
“母亲说我定会点头应允这桩婚事,父亲却说不会,结果……结果他们二人便来问我……”
说着小脸儿又有些泛红,
“我……我便点了头……”
语罢想起父亲当时那震惊、失望、心酸、愤怒、苍凉加上一脸女大不中留的悲伤感叹混合在一起的脸,韩绮是又气又好笑竟还隐隐觉着有些愧疚,卫武久不见她的下文忙追问道,
“那后来呢?”
韩绮应道,
“后来……后来父亲大为震怒,称你不是良配,决不许我嫁给你,也不许……不许我们家人与你有何交集……”
之后王氏也是大怒,连称韩世峰言而无信,食言而肥,一气之下与他冷战了好些日子了,以前二人吵嘴,便是有冷战也不过一两日便过去了,但这回因着韩绮的婚事,两人都不让步,却是时至今日,因着女婿们登门才在人前说了话,要不然这二人还要闹到何时,还不知晓呢!
顿了顿又道,
“我怕你今日上门去,要受父亲的冷眼,便让你先别进府了,待得隔一阵子,你办了差事回来,父亲也应消了气,想来那时必不会为难你了!”
卫武闻言抚着下巴想了半晌才勉强道,
“罢了!即是如此,我便不在这风头火势上再撩他老人家了!”
没想到岳父大人如此顽固,又对自己心存偏见,这下子……可要好好想想如何应对了!
韩绮见他手抚下巴作思索状,眼中却是时不时异色闪过,神情偶尔竟还有阴鹫之色,不由的暗自心惊,忙拉了他的手道,
“武哥……你……你在想甚么?”
韩绮知他性子,是为了达到目地并不吝于使用阴损手段的,他身在锦衣卫,想对谁动手乃是轻而易举之事,若是他念头一歪,恼了父亲瞧不起他……
韩绮可不想自家亲生老子来个锦衣卫诏狱十天半月游!
卫武笑笑道,
“我在想怎么讨岳父大人的欢心呢!”
说罢见韩绮面还有忧色,便笑着亲了亲她的小脸,
“放心!我做事有分寸,不会让你担心的!”
三小姐有时聪明,有时又傻得可爱,他还想将老岳父一家当正正经经的亲戚走动呢,自然不会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当然……做一做无人察觉的小动作,却是免不了了!
当下笑着安尉韩绮道,
“我现下要出去南昌府办差,待回来必能升百户了,到时候再正正经经来你们家提亲,岳父大人若是对我有甚么误会,我必会想法子解释清楚的!”
如此好说歹说,又逼着韩绮指天发誓不会再去相看人家,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如此科举之后,便入了五月,今年的天气有些怪异,才到五月天气便炎热起来,待到了五月中旬,这气候竟炎热可比夏日了,但这终究是五月的天气,白日再热,夜里却是凉快的,只皇帝年轻火旺,耐不得热,夜里又贪凉却是不肯好好盖被,竟是一不小心着了凉,龙体抱恙了!
即是龙体抱恙,皇帝便声称要到西苑去休养,这皇帝都生病了不想上朝了,朝臣们自然不好逼着君主拖着病体工作,反倒还要纷纷上奏折说一些恭祝圣安,愿吾皇早时康复之类的废话。
朱厚照这厢带着皇后去了西苑,说起这西苑在前朝时便是皇家的御园,到了本朝又因数次扩建修缮,如今是美轮美奂,恍如仙境一般的漂亮。
夏小妹自入宫之后每日都被关在宫中,实在憋闷的紧,这一回到了西苑见得那太液池,见得那广寒殿,处处是富丽堂皇,地地是仙家楼宇,立时高兴起来,与那不知为何毛病不翼而飞的朱厚照,每日里是撇开了众太监与宫女去游山玩水,玩得是不亦乐乎。
只夏小妹总算还是懂事的孩子,有时想起来便问朱厚照,
“如此将朝政扔开,置满朝文武于不顾,怕是不太好吧!”
朱厚照此时与她正在湖边钓鱼,正是那鱼儿咬钩之时,这厢一面手忙脚乱的扯鱼线,一面应道,
“放心!朕不在朝中,万事自有阁老们商议,慢说是少去个三五日,便是三年五载,这偌大的朝廷照旧四平八稳,不会有事的!”
夏小妹听了更觉不好,
“那照你这般说,你这皇帝做来又有何用?左右有你无你都是一样的?”
这话也只她敢同朱厚照说,朱厚照听了毫不着恼反而点头道,
“朕也这么觉着!”
夏小妹原想着他这话不过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却是没想到当天晚上二人还在广寒殿里看月听涛,兼且努力造了两回小人儿,这一觉醒来自家丈夫居然不见了!
夏小妹初时还当朱厚照又溜到水边钓鱼去了,自己换了便装也不用身边的人陪着,兴冲冲过去寻他,却见得那湖边柳树下,鱼竿、鱼篓还有那小马扎都还在,只人却不见了踪影,想了想又回去叫了刘瑾过来问,
“陛下在何处?”
刘瑾进来,却是头低低的不说话,那脑袋低的,再往下勾一点儿,人都要一个跟头栽下去了,夏小妹便觉着奇怪了,便又问,
“刘公公……陛下在何处?”
刘瑾身子动了动,还是不敢说话,夏小妹见状心里疑云顿起,想了想突然对着殿外喜道,
“陛下,您回来了!臣妾正要去找您呢!”
她这话一出口,刘瑾果然中计,猛然抬头往外看,口中却惊呼道,
“陛下不是早走了么……”
话一说完,便瞧见了空荡荡的殿门,立时知晓中计了,再回头看向夏小妹得意的眼神,却是抬手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奴婢真是个蠢蛋!”
夏小妹哼哼道,
“刘公公,还是别打了,先告诉本宫陛下去了哪儿吧!你若是想打,待会儿本宫派几个人来帮你打!”
刘瑾闻言苦了一张脸,
“哎哟!皇后娘娘……您可饶了奴婢吧!奴婢……奴婢不敢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