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就是众官儿的决心,因入宫就得面对那些侍卫,这些人虽说不如日后大太监刘瑾、魏忠贤时那般猖狂,但从永乐建立厂卫开始,这帮人就以潮水一般的姿态不断吸收壮大,绝对是宫中最强有力的所在,有这帮官儿在,再不济也有了与之周旋的资本,只要双方不闹得太过难看,这事儿问题就不大,况且还有权杖保障,只要见了皇上,那就什么事情都好说了,当然了,担心也不是没有,万一那帮厂卫当真铁了心阻拦,他们是否继续进去,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些朝中的官儿,别看他们平日里客客气气的,也算是一心为朝廷,可当真到了事情的关键就难以气候了,之所以如此,说到底还是这帮读书人心思太多,力道难以用到一处,最终断送了大好的机会,不过这个担心,从他做上轿子的那一刻就彻底放心了,大明的官儿身上呈现的缺点不少,喜好抱团,喜好窝里斗,勾心斗角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让后世子孙无比的汗颜,但不否认大明的官儿大多数都是硬骨头,方孝孺不惧永乐皇帝被灭十祖、铁铉不惧油锅,杨继盛能不惧魏忠贤,坦然就死,身为大明官儿,他们生平信奉的是,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生前未了事,留与后人补。天王自圣明,制作高千古。生平未报恩,留作忠魂补。这真是这些硬骨头的存在,大明一朝才在历史长河里显得如此让人留念,吴中、魏源等人虽不能比拟方孝孺、铁铉、杨继盛等人,但也是精忠为国之人,只要大家一条心,不畏生死,三个尚书,加上三十几个三品、四品的官儿,论人脉威望,谁又能小瞧了呢,那帮太监只要不是太蠢的话,就该知趣了。
这般思索了一会儿,就见轿子停了下来,紧跟着的段誉冲着轿子里低声道:“华安到了!”
杨峥哦了声,低头走了出去,抬头朝紫禁城看了过去。
夜色下的紫禁城烟雾缭绕,透着神秘,立在门前的侍卫神情肃然,鲜亮的铠甲、耀眼的朴刀给这座神秘的紫禁城添了几分血腥。
“杨大人我们这就进去吧?”紧跟其后的吴中、魏源等人也纷纷走下了轿子,立在杨峥身旁,目光看着紫禁城道。
“进去?”杨峥竟有些迟疑,也不知在担心什么。
魏源看他神情,知晓他心头还有顾虑,忍不住道:“杨大人眼下可不是犹豫的时候,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手段,临时再犹豫,那可是犯了兵家大忌!”
“是啊,来了哪有不进去的道理,就算今日咱们有什么不测,咱们也是为了咱们的朝廷,为了皇上,为了天下的百姓,算是求仁得仁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吴中接过话头道。
两人的一席话说得杨峥好不惭愧,事情是自己的提出来的,怎么旁人没怕起来,自己到是先怕上了,这不是让人笑话不是,当即哈哈一笑道:“两位大人说的是,既来了这紫禁城就没有再怕的道理,今日咱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还怕什么!走,诸位大人都随我进去!”
众官儿吆喝了几声,便跟着杨峥往宫门走去。
那些侍卫早就注意到了杨峥等人的动向,若非他们一个个都穿着大红的官袍,早就将其当做贼人给抓了起来,此时看杨峥走了过来,领头的侍卫忙按照腰间的朴刀走了上去,碍于杨峥、吴中、魏源胸前的标志,倒也不敢开口呵斥,冲着杨峥等人抱了抱拳,道:“诸位大人这是唱的那一出啊?”
吴中对这侍卫没什么好感,冷哼喝道:“你少罗嗦,快些把城门给打开了,放我等进去,诸位大人有要紧的事情要见皇上。”
那侍卫一听要见皇上倒也没如何惊讶,这些日子皇上身子骨不适,既没早朝,也没午朝,内阁、六部的官儿挨个儿来见皇上的人着实不少,只是这宫中早就传下了话儿来,皇上身子骨不适,一概不见外臣。
他们这些做侍卫的,担负的是宫中的安全,里头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所以即便是碰上了内阁大学士,六部的官儿也都不认账,虽说日后少不了被这些大官儿记恨,可也好过失职丢了脑袋强,所以吴中语气虽冷,他却丝毫不惧,要说这工部尚书官儿是不小,可那是在工部,出了工部尚书的头衔也未必好用,再说了,宫中早就有规矩天黑不可开城门,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道理都在自己这一旁,尚书又能如何。
“按说大人发话了,咱们这些小的该把这城门打开,可大人也知道,这宫中有宫中的规矩,咱们守的是城门,开与不开都得合乎规矩不是?你看这天儿都黑了,早就过了开城门的时辰,诸位大人还是莫要为难小人才好,待明日一早,诸位大人想来,我一定开了城门?”那侍卫不卑不亢的道。
吴中被这席话儿说得面上一热,按照规矩他还真是有些为难人家,可不为难人家,这门又不开,让人好不气恼,瞪了那侍卫一眼道;“你们守城门,不能坏了规矩,这个本官理解,可这规矩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不是,非常时期行非常事,今日我等身着红袍而来,那就摆明了咱们的身份,咱们是官员,半夜来见皇上,如若不是有大事要禀报,又何须坏了规矩呢,小哥也是官场众人,当知凡事不可太死板,需灵活一些才好,这城门规矩比起江山社稷孰重孰轻,小哥难道还不知么?”
一席话舆情与理,若是寻常,这个侍卫倒也不至于这么死板,如吴中所言,这些人不是红袍便是蓝袍,正儿八经的大明官儿,身份无需置疑,就算入了宫中,坏了规矩,最多是吃一顿板子克扣一些俸禄罢了,万一是碰上了要紧的大事,放这帮官儿进去哪也算是大功一件,跟着沾着功勋也是再好不过了,也许就此调离侍卫的行当也说不住,所以在平日里这侍卫也算是个灵活人,可今时不同往日,先说公里的太监多次来嘱托皇上谁也不见,莫要坏了规矩,就是这两日来的越发频繁了,这些人都是皇上跟前的人,容不得他不信,比起冒险,他们更愿意守着这份安稳,至少每个月的俸禄不会少了他们的。
“下官虽是武将,倒也诵读几年书,知晓圣人的大义,孰重孰轻自是分得清楚的!”那侍卫仍旧不卑不亢,身子挡在众官儿前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魏源看得有气,不等吴中发话,呵斥道:“既能分清楚,还不快打开宫门,放我等进去,耽误了江山社稷,你负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那侍卫道:“非是下官不知趣,实乃宫中规矩,还请诸位大人莫要见怪,下官不可胡来!”
“好一个不知趣的侍卫?我这便去开宫门,看看谁敢阻拦!”吴中一看说了半天,对方油盐不进,顿时来了气,挽起了袖子就要冲上去。
那侍卫倒也不惧,迎着吴中的身子道:“大人还是莫要逼下官为好,下官官职虽小,可职责所在也容不得诸位大人胡来的,若是有了损伤那可不好了?”
这话儿虽说的含蓄,但众人还是听出来了,那就是你们若是仗着官职硬闯,我虽是个小官,可为了维护规矩,也只好对诸位大人动刀子了。
“你敢!”吴中怒道。
那侍卫道:“前些年咱们村里不知怎么得就跑进来的一头猛虎,猛虎不光吃了村民的羔羊,猪仔,还吃人,那会儿下官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刚刚入了行伍,练就一些庄稼把式,功夫并不高明,但浑身是胆,我看猛虎时时咬人,吃羔羊,便想去除掉了猛虎,我便与县老爷说了,可县老爷看我年纪轻轻,并不信我有武二郎的本事,不让我去,村里的百姓也觉得我没这本事,根本不敢去。”
众官儿本是一脸的怒气,不少人挽起了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样子,冷不丁的听这侍卫说起了故事来,不免有些好奇,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竟因这侍卫的这席话缓和了不少。
那侍卫继续说道:“可惜,他们我非但有这个本事,还有胆子去,我挑了一把板斧,趁着夜色摸到了那头猛虎睡觉的地方,手起斧落,将其砍杀了!”侍卫说到了这儿,将目光看向吴中,道:“一个十六岁的将士连猛虎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事是不敢去做的呢?”
“你……?”吴中一愣,很快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这侍卫的话虽说含蓄,但谁都听得明白,那就是你们别冲动,这天下还真没有我不敢做的事情。
没人说话,场上的气氛顿时就冷了场,站在杨峥身旁的萧九拉了拉杨峥的衣袖,低声道:“首辅大人说了,这事儿宜早不宜迟,再耽搁下去,怕是……?”
杨峥颔了颔首道:“我明白!”说完,便走到了众人的前头,本来他想这帮侍卫看到了这么多当朝二品三品的官儿,会好说话一些,却不想黑压压的三十个当朝二品三品的官儿,在侍卫的眼里还不如一头猛虎来得可怕,不免有些失望,好在这事儿他早有预料,从怀里摸出那太后送给的权杖,递了上前,道:“看清楚了,这可是太后老人家手中的权杖,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更清楚,有这个总能让你打开宫门吧?”
金色的权杖在月色映射下,闪耀着慑人的光芒,这种权杖除了仗身是纯金打造,仗头上还镶嵌有宝石,其他装饰也都十分华丽,所以在大明这种权杖的地位等同于皇上的玉玺了,那侍卫可以不怕猛虎,甚至不怕这些二品,三品的官儿,但没有理由不怕皇权,在这紫禁城内,谁都知道权利是什么,他一个个小小的侍卫,能无惧这些官儿,但未必敢无视这把权杖。
“既是太后的旨意,想来不会有错!”那侍卫结果金色的权杖轻轻抚摸了一番,重新递给杨峥后说道。
“识时务为俊杰,是个人物!”杨峥暗自赞了声,顺手将权杖接了回来道:“有劳将军打开宫门?”
那侍卫颔了颔首,转过身去对着肃然而立的侍卫喝道:“打开宫门!”
听了指令的侍卫立即开始行动起来,他们的动作很快,很有规矩,不消片刻,厚重的两扇宫门被几个侍卫用力推了开来,朱红的大门发出咿呀古老的声响,露出门后庭院深深的皇宫。
杨峥将权杖捏在手中,冲着那侍卫抱了抱拳说了声:“多谢!”不等那侍卫回礼,便对众官儿道:“诸位大人,我们进去吧?”
“进去,进去。”众官儿叫嚷了几声,便跟着杨峥走了进去。
宫内,灯火辉煌。
司礼监的耳房里,一排书架下,王振正襟危坐默诵《孟子》,这本书往日他因洪武爷不喜孟子书中“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大逆不道的言行,多有禁止,所以很少诵读《孟子》的文章,知道入了宫中,因做了太子的老师,四书五经是太子比修之课,身为太子的先生就不能不知四书五经了,《孟子》也就被他从书架中取了出来,相比孔子《论语》的温和与敦敦教诲的君子,《孟子》就显得锋芒毕露的侠客,其中的论辩文,巧妙的运用了逻辑推理的方法,孟子得心应手地运用类比推理,往往是欲擒故纵,反复诘难,迂回曲折的把对方引入自己预设的结论中,如《梁惠王下》,诵读来让人拍案叫绝,更让人佩服的孟子的浩然之气,拥有这种气势的人,能够在精神上压倒对方,能够做到藐视政治权势,鄙夷物质贪欲,气概非凡,刚正不阿,无私无畏,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王振自问做不到这一点,这不影响他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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