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人间,身在不周山天柱之上,本想再多看几眼这壮阔的风貌,可炎钧丝毫不愿多作停留,已清醒的吕长歌亦耿耿于怀三百年前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因而随即御剑腾飞,从不周山飞往昆仑脚下。
不愿叨扰寻仙镇百姓,众人降临在镇外较为偏远的地方,微风扑面,洛轻雪也渐渐醒来。
“怎么回事,突然就晕了。咦!这是人间?我们回来了!”
云遥支吾道:“是呀,你突然昏迷,也不知何故,好在我们找到虎符,及时离开了。”
“总觉得昏昏沉沉,还有,我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而已,不用想太多,很快就会忘掉。”
此时,剑心忽然道:“就到这里了。”
“你说什么?”云遥大惊。
“这一路明白了不少事,当静下来想过之后,我觉得也该回南海剑宗一趟,看看师兄师弟们,还有他。”
雨蝶微笑:“你终于长大了。”
炎钧道:“说得好听,当真不是因为得到七星龙渊,又带着巫山神女一般的仙子,急着回去炫耀?”
剑心道:“随你怎样想。”
吕长歌道:“我从来就不希望你跟着,早该回去陪陪你爹,他痴于剑术,道行低微,三百余年已是极致,不剩多久了。”
“你在咒他?”
“老子不会说话你又不是不清楚,我也无谓你怎样想。”
剑心迟疑道:“你认识我爹?也是他的故人?”
“见过,不太熟识。”
“如此。”
楚离嘟着嘴:“要走了?小离还想多待一阵。”
洛轻雪道:“要不你留下,让他一个人走?”
“不要不要,剑心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剑心道:“分别只是暂时的,我相信重逢不会太远,回去之后,我也会竭尽所能,请各方人士打探那位逃出三皇殿的巫族首领下落。”
雨蝶道:“你有这份心意便足够了,但此事不宜太过声张。”
“与你们在一起的这段时光,会是我最难忘的日子,东海尽头到西北蛮荒,幽冥地府到九霄天庭,每一瞬都被永远铭记。”
云遥道:“路上珍重,后会有期。”
短暂道别,他们的身影飞上天空,渐渐远去。
送走剑心、楚离之后,众人却是有些许迷茫,吕长歌叹道:“若是能得知三皇殿究竟少了哪一位,该多好,可以据其先古事迹,多少理出一些思绪来。”
炎钧道:“只有同样位列天道的神才能有所觉察,到现在为止,连九天玄女尚不知究竟哪一位逃出神殿。”
雨蝶道:“之前在那片巫族梦境里度过千年万载,而这一回,天庭三日,人间三年,无论如何都已算阔别许久,我也有些想念我爹了。”
云遥道:“等事情结束,我们就一起回去看祝伯伯。”
回到镇上,吕长歌伫立在熟悉的酒坊门口,三年前这家酒坊老板娘死于非命,从后来得知是摇光星神所赐。
吕长歌在门口观望片刻,归来长叹一声:“历史似乎并未改变,死去的人没有活过来。”
云遥道:“可双子神的确已被灭去,就算逝者难追,不求那些无辜的生命都能活过来,只要人间就此安定便足够。”
行走在街道,发觉寻仙镇上女子莫名少了许多,他们自然便汇聚所有人的目光。这里少有心生歹念之徒,然而当路过一座脂粉摊,西域大婶用一口不熟悉的中土话对炎钧说道:“公子,你的两位夫人这么美,买些胭脂送给她们如何?”
顿时有些尴尬,云遥气得直瞪眼,炎钧赶忙说道:“你看走眼了,瞧瞧这位少侠英俊伟岸、玉树临风,哪里轮得到我这妖怪?”
“失礼失礼,原来是这位公子的家眷。”
“不,误会了。”云遥总算舒坦一些。
“还没成婚?那赶快把喜事办了,越拖下去越危险。”
“什么!”
众人大惊,吕长歌在一旁悠然道:“就是想骗你们买几盒胭脂,与算命时说有血光之灾必须破财,是异曲同工的手法。”
“你懂个屁!”大婶急得抓起一盒脂粉朝吕长歌扔去,却被他轻易躲开。
“哎!几位别走!我说的是真的!”
众人不再理会于她,可没走多远,一位老翁拦在前方,对云遥和炎钧说道:“二位可娶妻室?老朽正招乘龙快婿,不知愿否一试。名下有一间酒馆一间药铺,不求别的,只愿将来的贤婿人善心正,能好好对她。”
两人相觑一阵,炎钧道:“看你岁数也不大,女儿定不过三十,何必如此着急?”
“小女已年方十一。”
“啊?”
众人一时呆滞,洛轻雪大喝:“你疯了!卖女儿也不见这么着急!”
吕长歌赶忙劝道:“您老消消气,这事我们会追问到底。”
洛轻雪一脸懵:“我老?你又怎么了?”
吕长歌道:“我没事,只是反思以往对您不够敬畏有礼数,决定改过自新......”
话音未落,洛轻雪一拳将吕长歌击飞:“无事献殷勤,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想诓钱买酒喝?”
云遥走过去将他扶起,悄声道:“别太过了,欲盖弥彰,生怕她不知道自己是宓妃?”
老翁这才发觉他们身后的两位女子,几分失落:“原来已娶亲,那还是免了,她年纪尚小,作妾恐免不了被欺负。”
雨蝶上前询问:“老伯,这究竟为何,您既不缺钱,何必如此急着让她出嫁?”
“唉,我是为了她平安呀。”
“何出此言?”
“你们还有所不知,大约从三年前起,这一带不断有女子失踪,再无音讯,不过只抓室女,但凡已嫁人的便平安无事。小女也快到了年纪,唯恐一朝不备便失去她。”
“竟有这样的事?”雨蝶道,“你放心,既然我们回来了,便不会再让此事出现。”
“你们是昆仑山上的仙家?我们也曾向仙人求助,可他们说此非妖魔作乱,不便插手。”
吕长歌道:“仙不管,侠会管,这事就交给我们。”
待他拄杖缓缓离去,炎钧道:“其实你们不该草率答应,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
吕长歌道:“这事是我应下的,我大约知道他是镇上哪一户,我会保护好他家的闺女。”
炎钧道:“我猜八成是西域哪国皇帝在选妃,虽然手段畜生了一些,但到底是凡尘之事,与眼下的大任相比不值一提,我是不在乎,你们这些心系天下的人,可别颠倒了轻重。”
云遥道:“所谓室女,是否便是未出嫁的女子?”
炎钧点头:“不错。”
“那也不难呀,只要定下一份婚约,随意找个庙堂拜拜天地,等平息之后再一纸休书分开就好了。”
“傻瓜,哪有这么容易?”炎钧道,“成亲不只是拜个堂,春宵过后,女子气脉也会有所变化,彼时才非室女,总之,我与你解释很困难,今后会有人来告诉你。”
吕长歌道:“走罢,先回我屋中从长计议,倘若屋子还在,没被她毁掉。”
来到铺外,“长歌行”几个大字高高挂起,三年过去,这里并未变得荒凉,虽与一旁的酒坊同样闭着门户,但模样仍和当初离开时无差,仿佛那就是几天之前的事。
众人轻轻推门走进屋中,只见堂内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头裹方巾,腰缠围裙,以手中抹布擦拭桌椅。
女子听闻身后的推门声,头也不回,只是背对着淡然说道:“客官留步,掌柜圈钱跑路整整三年,小店已金盆洗手不再骗人了。”
吕长歌道:“老子那叫坑,坑与骗是不尽相同的。”
刹那,手中抹布落下,女子匆匆转身,望着众人微笑的脸。
“如鸳姐,我们回来了!”洛轻雪道。
那一刻,众人都有些诧异,历经数千载的她,也会露出少女一般的微笑。
“你们真的还活着?”如鸳仿佛喜极而泣,尽力遮掩着触动的神情。
“为何是这副打扮。”云遥自语着。
炎钧道:“真笨,之前是为迷倒天下人,现在心有所属还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自然无心梳妆。”
“就你懂得多!”如鸳厉声道,眨眼间,回首过往,两人在地界浮屠血海边,吵嘴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但经过这一场场生死大难,那些琐碎之事也无谁再放于心上。
他们将一路见闻相诉,雨蝶问道:“不知这三年里人间是否无恙?”
如鸳微微摇头:“老实说,并不太平,虽然我早已无心关怀此事,但也曾听闻,三年间有不少妖邪作祟,正道之士平定无果。”
“那岂非已是大乱了?”
“不,蹊跷的是,它们从没有大肆为祸一方。每当留下一些踪迹便又立刻不见,像很有纪律的门阀,一些喽啰在惹事,被主子教训后很快就隐匿起来。”
“这,会不会与巫族有关?”云遥念道。
如鸳道:“好在这小镇一直平安无事,只有些少女莫名失踪而已。”
洛轻雪道:“我们也正巧听闻,如鸳姐,你可遇到危险?”
“没有,被抓的都是小姑娘,从没有人来找过我,说来倒也奇怪,那些寒碜的丫头们都被捉去不少,我这容貌竟没被盯上?”
“你还想被抓去不成?”
“当然不是,可他们出于尊重也该找上门来呀,否则老娘的颜面往哪里搁?”
吕长歌道:“或许人家偷偷一瞧你的举止就不像室女,所以......”
话音未落,如鸳挥舞抹布,一记重重的耳光将吕长歌扇出门外。
“枉费老娘还去北极找过你,说出的话永远这么欠打。”
洛轻雪无奈摇头:“这张嘴,几时开口前能问问脑子是否答应。”
炎钧道:“我猜测是西域小国皇帝在选妃,所以才没找你。”
如鸳道:“那又怎样,老娘就不能当妃子?那些皇帝娶人妇的事还少了?”
“罢了罢了,我没功夫与你辩驳,大约是你美得他们都心生愧意,才不敢对你下手。”
雨蝶思虑一阵,皱眉道:“这件事着实蹊跷,如鸳姐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几岁,独身在此,某人离开后她又换上良家装束,不该未被叨扰。”
云遥道:“之前说气脉会有不同,难道一眼就能看出来?”
炎钧道:“只有道行不浅的人才能观气脉于有形,辨别是否为室女,那些满脑子浮想的家伙是不可能看出来的。难道,我们把这事想得太简单,那些少女是被大人物捉去,背后另有阴谋?”
云遥道:“总是难以安心,怕与巫族有关,我想立刻回瑶宫,将所有来龙去脉禀报掌门,请她告知各派领袖,命人暗中寻找。”
如鸳道:“那你们快去快回,很久没有好好下厨,我备一席晚筵等着你们。”
云遥微笑:“不、不必,我想在山上住一晚,多年没有与师兄师姐好好聚一聚,也为他们烧火做饭。”
“这可担待不起,人间第一救世主,谁还敢劳你大驾?”
“言重了。”
炎钧道:“还是不回来了,你们也该有许多话要说,何必留下碍眼。”
“我们?老娘和谁?”
“你心里很清楚。”
吕长歌从屋外蹒跚着走回来,洛轻雪问道:“大叔,和我们去一趟瑶宫怎样?我怕各位长辈不信我们几个后生说的话。”
“你瞧瞧我这模样,要是随你们前去,他们非但不信,恐怕还要将你们逐出师门了。”
洛轻雪埋首片刻:“很有道理。”
“你看,我说得对否?”吕长歌老脸一黑,苦笑道。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等这事有了眉目,再来找你们。”
四人离开之后,只剩吕长歌与如鸳留在屋中,吕长歌斜视着如鸳略显踌躇,迟疑道:“那个......我离开之前,并没有请你隔三差五来打扫屋子,所以这笔账是否也得算?”
“德行!”如鸳白了一眼,朝屋外走去,“想吃些什么?”
“修行之人哪里在乎这些,有一坛美酒就好,我随你去拿,不劳烦你送。”
“别动!在这里乖乖候着,等老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