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死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再死了。因此这里三个人只需要两张草席。
沈离山意识到自己看到的牛婆婆已经很久之前就死了。赶车的牛大哥可能知道这就是一间鬼屋,算好了时间准备过来收尸的。
三两银子还是给多了。
那牛婆婆好像完全不介意顾清恪中午时分把自己丢下井里去的事,慢悠悠地说:“道长好生教教你的徒弟,平白无故就把老婆子扔进井里。井里忒凉,和土里似的。”
沈离山心里炸开了锅,在修真界呆的时间也不算短少了,就见过几回鬼修的黑影,并没有真的见过鬼啊!
那可是鬼啊!
上辈子杀人太多,这辈子被人杀也就算了,还要面对鬼说鬼话。
他强作镇定:“是,婆婆说得对。”
顾清恪见他面色有异,拉住沈离山向前的步伐:“婆婆说得不对,并非平白无故将你扔进井里。我师父不必跟你道歉。”
牛婆婆一愣,手里的针线活停了下来,转过脸眼睛位置的两个黑洞像是盯着顾清恪:“小子说话好没道理,难道竟然要我给你们道歉不成?”
“哼。正是。”顾清恪不顾沈离山的阻拦,口出狂言,“你一个好好的死人非要出来扮活人吓唬人。吓死人这种事应该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吧。”
“小道长你说话真是牙尖嘴利,我只是坐在这里怎么就能让人被吓死了?都是那些人心里有鬼,所以胆子也容易被吓破了。”牛婆婆森森地笑着,指着自己左边心脏的位置。
沈离山定睛一看,黑洞洞的,和破烂但整洁的衣衫混在一起格外刺目。
她竟然没有心。
“我听说没有心的鬼怪最喜欢无心的人,没有料到今天竟然被我给撞见了。你明明知道我们就是修仙捉鬼的竟然在我们面前装神弄鬼,胆子也太大了些。”顾清恪对着牛婆婆说着话,眼神却是瞟向沈离山。
沈离山没有发言,眼角不住地往地上瞧,寻摸着婆婆的影子。想是听信了成了鬼便没有影子的那个流言,此时找个阴影来安自己的心。须知这位婆婆还不怕正午的阳光,却是一个正正经经的鬼。乍一看见别人黑洞洞的伤口,就像是看见了自己被剜心的那一刻,身体传来一阵钝痛,岂止脚步连脸上的肌肉都动不了。
顾清恪见他似乎站立不稳,一只手伸过去将人稳稳地揽在怀里。他个头不及沈离山,力气却大得出奇,胆子也大得出奇。
“你师父看上去是个心软的人。”牛婆婆终于转过脸去,手边去摸索自己的绷子。
顾清恪冷笑一声:“别以为拿捏心软的人就能拿我怎么样,我从来都是个没教养心狠的人。若是你不客气伤了他一根头发,我不止掘你儿子孙子坟墓,还要把你从井底揪出来再扔一次。”
他给沈离山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盯着牛婆婆的神情愈加凶恶:“我是什么杀神,你应当也能感知一二。不过一个怨气幽魂就不要跟我负隅顽抗,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我们不过在此暂歇几日。你自吃我给你做的饭,享用几日。老牛送到门口的香火蜡烛我都给你点上。我们干什么,你别听别看也别想着抓我们什么把柄。我修行日浅,脾气不好道行不浅,恶龙也曾杀过,何况是你。”
见牛婆婆越听面色越沉,顾清恪加上一句:“至于你报仇报怨,我都不干涉。”
沈离山愈发疑惑,顾清恪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
牛婆婆缓缓地点了点头,算是认了顾清恪的说法,针拿在手上又开始低头绣了起来:“该做饭了。”
“少不了你的。”顾清恪说完拉着沈离山回了房间。
沈离山确实怕鬼,小时候一个人在田野屋檐树梢柴屋都睡过,野狗夜猫豺狼虎豹也曾遇见过,因着都有实体,怕也怕,不至于怕到哪里去。但是鬼这个东西无影无形随时随地都能出现,尤其是在暗夜风林里总让人惶惶不安,随时可能窜出来吃掉一个小孩所有的安宁。
如今一个活生生的鬼就在自己面前,就说明修仙确实可行,那也从另外一面说明了地狱确实存在啊。不然他们去哪儿呢?
顾清恪见沈离山坐在桌前不说话,以为他为自己错怪了他不好开口。
“师尊不必如此,我都习惯了。”
沈离山却恍然初醒:“所以,她真的是鬼?”
顾清恪觉得自己多余为他考量,张了张嘴没有说一句话,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离山眼中震颤似乎撞见了这世间掩藏的另外的秘密:“既然是鬼为何没有魂归地府?”
顾清恪这才想起来在无量门的时光里,他曾撞见的秘密。这个沈离山并不是当初的沈离山,而是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世间的魂魄。他见过生死,但没有见过在生死之间徘徊的妖精鬼怪也不曾见过真正的神仙。
这是一个秘密,一个连熊九州梁友栢都不知道的秘密,更不要说岳栖鸣和陆青崖了。
顾清恪嗅到了一种隐秘的快乐,享受两人之间无人知晓的联系。忽然之间,他就没有了方才的怨怼。
他是疯子,他承认。大多数时候,他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要什么,也不想费心思去分析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恶魔。
顾清恪给沈离山倒了一杯茶温声说道:“师尊莫怕,这不过冤有头的冤魂,她在等他的仇家上门。即便十年二十年上百年她也会等下去。”
沈离山不信:“不是说这房子已经有好些人都死了?就,就连那个老牛都知道按时间来收尸?”
“她没有说谎,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是自己心里有鬼或是意外才死掉的。我已经用师尊教导的问魂之策问过了。此处除了她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冤魂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冤魂诉苦。”
“问魂之策?”沈离山想起来自己不能在顾清恪面前表现得太无知,顿时端起自己的态度,“咳咳。既然你已经用过我自己放心的。但你是否还记得曾教你如何辨别文化的真假?”
顾清恪看着水杯里晃着日光残影的波纹,嘴角溢出一点笑容:“师尊教导,自然谨记。况且我身上有师尊的仙魂引共振,他们不敢。”
沈离山不记得那是什么东西,不知道自己何时给过他。不过既然他说帮上了忙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便煞有介事地说:“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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