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恪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可他毕竟是顾清恪。
既然这个幻境是对着自己来的,那所有的地形布置也应当是在自己行事的基础逻辑上建立的。
顾清恪只是费了点功夫站上某一个山巅就看到了自己在云端的议事大殿。
不是自己太厉害,而是那个地方太显眼。
确实修得有些过于奢靡,飞檐翘角金碧辉煌。在一堆仙气飘飘的楼宇之间也极容易被找到。或者说高傲如自己,拥有绝对实力的时候是生怕他的敌人找不到。
来得晚了,里面的见面好像刚刚结束,三三两两的人从里面走出来,诚惶诚恐。凄厉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催促着他们的脚步。
他们头也不敢回,好像慢了一刻就会有恶魔从后面扑上来撕咬喉咙。
“尊主又在这里欣赏他们的窘态吗?”突兀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顾清恪不敢动,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声音的主人好像一点都不怕眼前的人:“尊主又何必玩这种小游戏,他们不懂得弱肉强食强者的道理,我们换一批人就是了。为什么要留着呢?”
顾清恪转头看过去,看清楚来人的面庞十分惊讶,故作愠色:“你懂什么!下去!”
碰了一鼻子灰的那人不闹不怒,情绪比玉蝴蝶稳定多了,轻轻一鞠躬向前一跃踩着一朵云就往山下去了。
逍遥山元阳仙尊大弟子乌蒙?
刀疤横贯了他的面庞,瞎了一只左眼,衣服换了黑色,但假惺惺的醇厚还是让顾清恪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顾清恪在离开逍遥山之前和乌蒙只有一面之缘。
那天乌蒙和温流在廊檐下争执,乌蒙手下毫不留情几乎就要取了温流的性命,多亏岳栖鸣及时赶到。
乌蒙跪在地上戚戚然惶惑不安,为自己辩解是意外是巧合,就不是自己蓄意谋杀。
岳栖鸣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可能出于对自己师兄的信任,对乌蒙也连带着没有怀疑。
温流觉得两人就是话赶话说到那儿了,年轻气盛冲动的时候动作过了一点都是情有可原。
但顾清恪看得真真的,乌蒙狠厉的眼神绝对不是今天才有的。他善良的外表下是一颗冷漠无情的心。
顾清恪很熟悉这种扭曲的病态,这是同类的气息。
幻境竟然将这个人都做到了自己身边,果然深刻地洞察了他内心的邪恶。但顾清恪还是忍不住觉得恶心,他一点都不喜欢。
顾清恪顶着这张脸在殿宇之间招摇过市,没有人敢上前盘问,甚至眼神接触。
他更加确定自己不仅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更是这个世界阴晴不定说一不二许多人痛苦的源泉。
他越往上走越能闻到权利的味道,寂静荒凉空旷华丽,生杀予夺比捻死一只蚂蚁还容易,阶前血色涂抹了抹杀生命的天赋。
他想,这是不是就是我的未来?
“尊主今天心情不好,你们都小心着。尊主吩咐不要靠近大殿也不要靠近阅海楼。”
一个侍者压低了声音生恐惊动了什么,底下的人战战兢兢一个接一个传话下去。
金谷殿前一个人都没有了,茶杯掷地破碎的声音划过顾清恪的耳畔。
无人敢上前,劝解关心呵护斥责,什么都没有。只是空荡荡的声音响在无人敢去在意的空间。
顾清恪很好奇,里面的人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跟自己一样。
他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地一步踏上三阶,跳跃着靠近大殿。
大殿的门没有关,四面的风吹动垂下来的幡。幡鲜红的颜色乱舞着配上金灿灿的龙椅,有点不祥的味道。
“你还是又来了。”那人的声音让人熟悉,钻进耳膜有尖锐的杀意。
顾清恪站在门口握紧了手里的剑。
他看见有人站在龙椅前。他好像受惯了万众朝拜,睥睨人世也厌倦人世。
顾清恪长大了眼睛,嘴巴也闭不上。
金谷殿上果然有了两个顾清恪,一个已经站在世界之巅,一个还是什么都不是的小魔头。
顾清恪手指骨节都发白了,脑子里飞快地评估眼前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
上位者的微笑里讥讽带着怜悯:“无知者无畏这句话真的很适合你。”
他伸出一只手指对着顾清恪脚边一指,地砖碎裂,气流爆炸,浑身戒备的人毫无征兆被抛到了空中,重重落下。
毫无胜算。
顾清恪吐出一口血,才意识到,他刚才那句话甚至算是夸他了。
身体动弹不得,他只好用眼睛死死盯着那一个顾清恪。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很晚了,你该回去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顾清恪问出了今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你是真的吗?”
站着的人哈哈一笑,怜悯地看着地上的人:“你该问,你自己是真的吗?你应该呆在这里吗?”
“你不是真的。如果你是真的我,就会立刻杀了我。”嘴里的血腥味让顾清恪很不好受,莫名其妙的胜负之心让他说出了试图激怒那人的话。
那个顾清恪道:“不用费那么大的功夫。你不是第一个闯过来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现在你很快就会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这么笃定?哈哈哈哈。”
那个人笑得前仰后合:“今天早上闻到沈离山身上的味道,我就知道你来了。你得来找我。”
顾清恪震惊的神情更让他愉悦:“为什么?因为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得来看看究竟是谁代替自己成为在这个世界最大的阴影。掌控世间人的生死,掌握着沈离山的去留,他比不比得上我,是不是和我一样。”
他说的句句都是顾清恪的心声。
他的声音一瞬间就变得阴冷:“我好不容易找到他。而我不喜欢和人分享东西,你应该知道。”
顾清恪注意到自己手指尖的颜色变得清谈,飞散的点点萤火之光升腾而起随风而散。
他没有来得及再说一句话,身体就变成光点消失在空中。
“凭你,也配?”顾清恪环顾四周,嘴角浮上一抹邪魅的笑。
“陆兮儿,别看了,进来。”
一抹纤细的身影轻飘飘地踩着小碎步进来,娇俏地捂嘴一扭身:“尊主又遇到了大喜事。”
“怎么不算呢?”顾清恪抬一抬眉,“把那块金砖补上。我先去一趟阅海楼。”
“是。”陆兮儿面如满月,一双大眼睛滴溜滴溜地转,一副机灵劲儿随时都在打坏主意,“怎么不去你的宝贝茶山居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不去,你也不许偷偷跑过去。如若被我发现了,我剥了你的皮。”顾清恪神色轻松地看着陆兮儿。
她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做怕嘟着嘴道:“只要不被你发现就好了嘛。”
顾清恪歪着头想了想道:“你可以试试。我也想看看。”
陆兮儿脖颈间一道凉意划过,她的心一紧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哎呀哎呀吓死人了。知道是你的小心肝了。奴家这就去修补地砖。”
顾清恪一拂衣袖瞬间没有了人影。
陆兮儿捡起地上掉落的一张便笺,上面写着月圆有二羽晴有三。
沈离山的字迹,在异世界的顾清恪身上掉落。
陆兮儿觉得有蹊跷,把字条揣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