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山出关的时候没有惊动一个人,因为云中殿空无一人。
乌蒙看见缓步拾阶而上的沈离山张大了眼睛,那神色是说不出的慌张。
他苍白的嘴唇低喃着:“这……离山仙尊?不可能……”
他本能低否认,但在沈离山眼神扫过来之前回神。出于对强大力量的自然臣服,他几乎来不及思考,动作利落地虔诚地向沈离山行了一礼。
沈离山也没有料到,自己竟然让人这般害怕。
整个云中殿寂静一片,乌蒙低头不敢看沈离山,内心波涛汹涌只恨自己没有一双飞毛腿没有一件隐身衣。
沈离山不知所以,闲庭信步慢悠悠地朝内走去。
许久不曾活动,沈离山觉得手脚有些不听使唤,活动起来都慢腾腾的。
“殿内怎么空无一人?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乌蒙不敢抬头回答道:“师弟们出门历练,雪龙河遇蛟,众人前去支援。”
沈离山闻言微微歪过头来:“一条蛟龙而已,这么紧张。伤人了?”
乌蒙吓了一跳,难道沈离山已经听说了什么,但还是不敢说实话:“未曾听闻。只是看到求救信号,栖鸣仙尊带人去了。师尊派弟子来看是否需要更多人手,未料还没进门就遇到仙尊您出关。恭喜仙尊。”
沈离山一抬手:“多谢。既然栖鸣先去了,定然没有什么问题。我现下才出关,需要整理一下,稍后再去向元阳仙尊问好。”
乌蒙即刻道:“那仙尊您好好休息。我先回去向师尊禀明喜讯。”
“去吧。”
大概太久没有见人,说话说了几句沈离山已经有些烦了,乌蒙走了之后就拿了瓶酒在常和岳栖鸣喝酒的亭子里享受时光。
当时离开的时候是银装素裹,现在归来已经是杨柳依依。亭子前那棵古朴的棠棣又长高了许多。
修仙的乌蒙脸上看不出时光的痕迹,究竟是多了多少年呢?
沈离山喝了一口酒又喝了一口酒,春风拂面让人胸怀敞开,心情轻轻灵灵地和杨柳一样上了树梢摇晃。
这么多年秘境修炼果然还是有回报,看世界上的许多事都顺眼多了。
“你是谁?云中殿岂是你想进就进的?”
听声音就是个稚嫩的小小孩童,沈离山都懒得回头。
他一时玩心大发:“我就进来了,你能奈我何?”
“你究竟是谁?不报上名来,我可就要叫人了。”那声音离得近了,警戒意味十足。
“你叫啊,你叫破喉咙这里也没有人理你。”沈离山很嚣张地躺进榻上,支撑着脑袋看远山,留给后面的人一个背影。
剑已经出鞘了,小朋友端着剑一步一挪:“你你你,你把我师兄们怎么样了?”
“哈哈哈,还能怎么样了?自然是杀了关了煮了炖了。”说到最后,沈离山恶狠狠地转头盯着来人。
“啊!!!!”小朋友吓得丢下剑就跑了。
沈离山摸摸自己脸上的胡子:“也没有那么吓人吧?胆子真小。”
不过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要费什么心思在这上面,仰面躺在榻上借着酒劲昏昏然进入了梦乡。
春风入梦,花香鸟语,香甜的味道让梦都显得少有的香甜。
那小孩子却没有走,躲在暗处一双眼睛细细打量着沈离山。
扰了他的梦的,不是岳栖鸣也不是陆青崖,是温流呼痛的惨叫。
“方才在掌门面前你死咬着牙偏说没什么问题,也不让乌蒙帮你治疗,现在就忍着我的烂手艺吧。”话说得凶,陶绯手下的力道还是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
“你知道个屁。”温流咬着牙冷汗顺着脸颊流到衣领里面去,腮帮子上的肉疼得直打哆嗦。
陶绯眼中含着泪嘴上还是不饶人:“你就硬气吧。还好这里师兄们不在,不然非得都喊来看你的样子。”
撕开衣衫,狰狞的伤口完全暴露在陶绯面前,他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温流疼得浑身颤抖,几乎要坐不住,伏在桌面上骂道:“乌龟都比你快,利落点,把腐肉割了。”
陶绯忍不住流下泪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大师兄受这么重的伤。
蛟龙这一口咬得极为用力,皮肉外翻血肉模糊,撕扯着甚至留下一条条血沟深可见骨。
更糟糕的是,蛟龙的牙齿留了一颗嵌在他的肩胛骨缝里。
他知道蛟龙有剧毒,虽然已经吃了灵丹,但还是没能阻止恶气侵染伤口。
越快处理对师兄越好,他知道。
陶绯举着小刀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哪一块看上去都需要先处理。
“我来。”一道温和的嗓音和着绵柔的酒味出现在陶绯身侧。
陶绯手里的小刀到了来人手里。
“离山仙尊?”陶绯双目大睁,结结巴巴说不出后面的话。
沈离山微微一笑:“怎么许久不见,你说话都不利索起来?让开,一会儿再续旧。”
陶绯紧张地看了看沈离山又看了看温流,他用眼神向大师兄求助,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温流强按下心中不安,喉头紧张干涩地挤出一句话:“多谢离山仙尊。”
“还是你大师兄分得清轻重。”沈离山拿着小刀上前一步,侧过头对陶绯示意,“让开些,不然你师兄烂的肉都可以炒盘菜了。”
陶绯这才后退开去,让沈离山开始主刀。
沈离山经过不少战事,军帐之下刀剑淬毒需要割肉疗伤的事情也不少见。有的时候是他帮人割,有的时候是别人割他的。
反正他在这件事上是个熟练工。
他从袖间摸出一颗药丸给温流服了,又拿来一条毛巾要他咬着。
一刀下去,先放恶血,继而用毛巾抹去。
“别在那儿站着看,去打盆水来,再多找几条毛巾。”温流受伤的情况比沈离山想象的要严重得多,能撑到现在,温流的修为也算不错,能一声不吭,温流的性子也是硬挺。
陶绯连声答应,两脚几乎绊倒,跌跌撞撞出去打水。
“肉处理得差不多了。”沈离山拿掉温流嘴里的毛巾,示意他看看桌上自己的肉告个别。
温流冷汗岑岑几乎就要晕厥:“多谢。”
“你先别谢我。你师弟爱哭,我先把他支出去。等会儿我处理你肩上那颗蛟龙牙齿,可要遭大罪。你心里有个准备,我可就要开始挖了。忍不住昏过去也没有什么丢人,不必勉强。”
沈离山掏出一颗金丹递到温流嘴边。
琉华丹?温流迟疑了,这颗丹药太珍贵,师尊也只有两颗。
“别这个时候讲什么礼节。吃了它。我要干活了。”沈离山二话不说塞进了温流嘴里。
蛟龙牙齿几乎埋进温流身体,露在表面的一截断面整齐和两边骨头卡得很死。虽然没有刺穿,但若是稍有挪动不慎伤到脏器便是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