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山望着洞顶上摇曳的火光发呆。
陆青崖有些担心来来回回地看他。
岳栖鸣把人叫回来:“你师尊没事,别这么看着人家。”
陆青崖人小,眼泪也不值钱。
那天他偷听了九州仙尊和栖鸣仙尊的话,觉得有可能救回来师兄,就偷偷摸摸地跟着岳栖鸣到了索溪暗洞。
栖鸣仙尊施展法术好久都没有见到什么动静,陆青崖就睡着了。
他是被震醒来的,也稀里糊涂地被岩石掀翻了站着的土地,像一个收获的土豆一样滴溜溜地滚进了一个卡槽里。
很快他就迎来了另外一个土豆,竟然是岳栖鸣。
岳栖鸣是个心善的人,带着陆青崖躲了起来。
地面的嘶吼崩塌稍微平静一些的时候就去无量山。
哪知道地面平静了,山上的落石还是落个没完没了。
带着一个孩子岳栖鸣纵然有十分的功力也只能施展出一二,无法只好下山到山脚的村子。
山脚下的村子里也没有人知道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地在颤抖晃动,人们纷纷跑到平坦的地方避难。
当天上浓雾消散的时候才看见,遥不可及仙人居住的无量山居然不见了,更奇怪的事也没有见有人从山上逃出来请求求援,也不见有人从外面来救援。
一场巨大的离奇的灾难,山好像都被吸到了一个洞里,山峰变成了平地。
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进去,传说却越来越玄乎。
栖鸣仙尊掐指一算,估摸着师尊好像在东北方向,于是就带着陆青崖走一趟。
没想到还真被栖鸣仙尊给算对了。
只是师尊接受不了无量山一夜之间倾没的事,躺在那里不吃不喝已经好几天了。
陆青崖不知道怎么安慰师尊,毕竟自己也是哭个不停,话都说不清楚。
自从那日见过了熊九州的佩剑,沈离山就跟没了魂一样。
岳栖鸣将人背回来的时候,吓得陆青崖又哭了一场,就跟刚刚一样。
他让陆青崖出去,又来到沈离山身边。
他张了张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语。
这不是什么普通的仇怨,这是灭门的大仇,但是没有人是凶手。
这是命数。
那只仙鹤说的话那么离谱,却是这场灾难唯一合理的解释。
可就用这两个字来劝慰沈离山,又觉得潦草又敷衍。
岳栖鸣只好让陆青崖守在旁边,自己出去找点吃的。
沈离山恍恍惚惚地瞪着岩洞的火光,眼前不由自主地划过这些日子在无量门的日日夜夜,那些不说关爱简直就是偏爱的师兄师姐们。
沈离山从知事起自己就是孤单一人,后来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相伴在侧的宰相大人,他们没有拿他当过一个小孩子。他们从不惯着他,他们要求他激励他催促他,让他快些成长让他锐利地长大,长成一把剑长成一堵墙长成威震四方的枭雄。
无量山的人没有人希望他长成什么样子,即便已经歪得不成样子,他们好像还是会私心偏袒,只要他过得像个小孩子,开心一点就好。
这对别人很不公平,对,不公平。
可是每一个小孩都曾渴望这样不公平毫无缘由的偏爱。
沈离山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满脸尘灰,二师兄该不认识自己了。
五师兄梁友栢临了还骗人,说很快就回来找来,结果这么久了也没有到。
爱咳嗽的三师兄给了自己那么多上好的仙药,现在他可能用得上,人在哪里?
芒海师姐其实长得很好看,还有点臭美,希望她真的是出游去了,不在山里。可是为什么在传音玉佩里一直没有回复消息呢?
原来觉得无量门熙熙攘攘都是人,座下的弟子们真是吵闹,都不准上崤山不许靠近茶山居。
现在一个一个的面孔都想不起来了。
沈离山觉得自己病了,刚强的帝王之心为什么会为这些小事小情困扰,杀戮人命在自己眼里不应当都是寻常吗?
心是什么时候变得柔软的?
或者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无能?
沈离山侧过脸看着自己手上一道道的粗糙的痕迹在微弱将灭的火光下显得狰狞。
火熄灭了,晦暗不明的晨曦就要来了。
清新的鸟鸣就像是新的一样,这一天是新的,世界就是新的。
没来由,沈离山对新的世界充满了厌倦。
曾经以为穿越过来到一个修仙者的世界无欲无求,挺好。
不愁吃穿不愁战事,无人来敬也无人来扰,况且自己还有这样那样的恶名,好事者就更少了。
甚至有时候躺在被窝里都能笑出来,觉的这是上苍对一个殚精竭虑消除世间纷扰的绝佳赏赐。
原来不是啊。
把人世间绝美的绝对温暖的撕碎了碾平了像垃圾一样倾倒在山谷,那些无辜的纯净灵魂时时刻刻都在问为什么。
沈离山也想问为什么。如果真的要惩罚自己,完全不必为此大费周章。
他们几百年上千年兢兢业业地守着自己的誓言和原则,潜心修道一心为人,结果清清白白也没有得到什么好报。
传扬出去又对天道有什么好处呢?天道就是如此无情吗?
沈离山浑浑噩噩地醒来又昏昏然沉沉睡去,私心希望能有什么魂兮归来到他梦里来说话。
可惜什么都没有。
岳栖鸣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将沈离山背在背上下了山。
他把自己和陆青崖装扮成寻常富人家的少爷和书童,飞到镇子附近的时候落下云头往客栈走去。
“杀人啦!杀人啦!”一个伙计捂着血渍呼啦的脸从店里滚落到街上。
跟出来一个小子,个子不高只到伙计肩头,浑身是血看上去伤得比伙计重多了。
他双眼血红不发一言,追着伙计就要再扎下去。
人们这才看清楚,他行凶的凶器竟然只是一片破陶片,一看就是从碗上敲下来的。
“救命啊救命啊!”伙计就往人群里跑,大喊着:“这人住店不给钱,还嫌弃吃食不好,发了好大的脾气,又发了疯……”
“你说谎!我师尊明明给了你们半个月的银钱,你们日日苛待我,不过是料定我师尊不能回来了。”个子不高声气不小,他步步紧逼仿佛眼中只有眼前这一个猎物,“现在我就带着你一起下去当面问个清楚。”
“不用了,我们当面说清楚也好。”
一只大手抓住了顾清恪的手,在他惊惶不安的耳朵里灌了一句凉凉的镇静剂。
师尊?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