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帝极力劝阻,就是他,一介鬼君,在十八层地狱中滞留都不是件容易事,宋佳作为凡人,根本抗不住那里焚魂炼魄的高温。
宋佳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通情理肆意妄为的小女生,年龄果然会让人越来越沉着冷静。听鬼帝一说,她也知道自己若进去就不可能出来。她心底虽无限向往亲眼见一见自己的前生,但是用死作为代价却没有太大意思。况且,她聪明地知道行什并不喜欢任『性』的女孩子。
她转过身对行什说道:“无论你在浮生镜中看到什么,也无论我前生是不是让你讨厌,你可不可回来见我一次,给我一个答案?”
行什未直接回答她,而是问鬼帝:“不是有托梦术?鬼帝道行高深,十八层地狱又是你的地界,你可不可将我们所见的一切用托梦术展示给宋姑娘看?”
神荼恍然大悟般的大赞行什聪明。
他给宋佳施了沉睡诀,但看着她安静的睡颜,鬼帝却踌躇:“你想好了没有,真的要使用托梦术?”看行什不解的样子,神荼继续说道:“我觉得宋姑娘这两世都蛮可怜,按轮回的说法,前世造孽今世偿。我猜想她神女那一世也未必是个善终,或许浮生镜展示的,她与你是前世生死冤家,你或许恨她入骨,难道回到这一世,你还愿意与她相处?”
行什所知道的神女青鸾,虽然只是几面之缘,但怎么也不像一位十恶不赦的坏人。
“世事难料。”神荼道,“你虽曾是天兵,又被贬人间做了几万年的雷电兽,但谈起这世事无常,你却没有我体会深。毕竟我是鬼帝,与凡人的前生后世打交道。”
行什从来都是倔强的脾气,不会被鬼帝轻易说服,他淡然说道:“若她真是青鸾神女转世,无论她是否亏欠我,又或者我曾经是否恨她入骨,只要她坚持,我会陪她过完这一世。”
“若她不是呢?你就可以看着她伤心?”鬼帝追问。
行什转头去看宋佳,半晌才道:“不会不是!那个梦境,若非她本人,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鬼帝轻轻点头,他已经知道了行什的答案。
浮生镜居然是一片熊熊烈焰,这完全出乎行什的预料。
炼狱之火将他内外烤炙,从肉体到灵魂,即使是用了法力防护,他亦感觉辛苦,冷汗一层层浸出,他咬牙坚持。鬼帝再三叮嘱,守护元神,若灵魂出窍,不出一时半刻他就会焚灭得只剩一缕青烟。
可是为了让浮生镜显现,却需要这烈焰始终保持着最旺盛的状态,一旦火势减弱,画面即模糊不清。
浮生镜中显现的是天宫。
行什看了许久才明白,这是神魔大战不久后,青鸾神女立在一处天庭宫门外等待。她立得笔直,脸上神情肃穆焦急,远不是行什印象中那个略有娇憨的天真神女。
单只是看着画面,那寒冷就已侵袭入心,能将灵魂都烤成灰的炼狱之火在这寒冷面前似失去了些许威力,行什略感轻松。不用问也知道,这里肯定是神龙族的地界。
青鸾神女被冻得双手通红,她不时在广袖中摩挲双手,轻顿双足。似怕对神龙族有所冒犯,她的动作轻微,却未逃过行什的双眼。过了好一会儿,连行什都为她感觉寒冷时,那扇结有厚厚冰层的大门终于打开,青鸾神女马上停止小动作,躬身行礼。
神龙族的这位传话者有着神龙族的特质,冷傲威严,他连门槛都不迈出,只淡淡回了个礼,铁青着脸『色』道:“青鸾神女请回,掌事仙官说尊者已闭关养伤,不见任何人。”
青鸾难掩失望,但她坚持道:“请仙友再通报一次,事关重大,这天宫中也只有神龙尊者的话,天帝会考虑一二。”
传话者冷目中全是不屑:“神女请回!”
话说完,他不再理会青鸾,转身入了宫门,看着那扇结满寒冰的大门要在她面前关闭,青鸾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她知道这扇门一关,她没有机会再启开。
行什一直知道那日青鸾神女束手就擒是她放了水,以他一介小小天兵的力量根本无法与独守星河禁地的上神相抗衡,但直到今天,他才真正见识了青鸾神女的本事。群星是她的武器,满天冷银的璀璨星光为她助阵,在令人眼花缭『乱』的万丈光芒中,青鸾硬闯了神龙天界。
神龙族从来治兵严厉,青鸾才冲过第一重天门,已有神龙族兵士陆续赶来阻挡,防守之间全是阵法的转换,虽是族中百名守天门的兵士,却因布阵的严密让每个人的能力互济互补,威力何止增强百倍。
行什自忖这样的阵法就是一千个行什也无力抵挡,也难怪天族有难时所有人都想着向神龙族求助,几队守卫天兵已有这样的本事,神龙族的强大可想而知。
青鸾堪堪从第一重阵法中攻出,又有百余名士兵列队飞来,青鸾以为他们要两相夹击,可是先前与她对战的那一队人马却从容撤到一边去休息,由刚到的这些士兵与她继续缠斗。行什看出这次的阵法更加凶险难攻,就算青鸾神力高出他们太多,但陷入这难以脱身的阵法中,总有力竭气尽的时候。
因为太过关注在阵法中缠斗的青鸾,行什一时分了心神,顿时感觉心肺剧痛,意守的仙元亦被炼狱之火灼伤,感觉到心神涣散。他心头一凛,立刻敛神对抗,可他的能力怎么抗得住这地狱之火。
神荼心细,察看浮生镜的同时也一直在关注着行什,见他脸『色』忽变,抬手凝结了一团火球不由分说地塞入行什口中:“咽下!”
行什依言而行,那团火球自他咽喉处滑下食道,所过之处皆是难以忍受的灼痛,即使是惯于承受雷击电打的行什也痛得弯了腰。那团火下到丹田处,将飘忽得想逃逸出行什体内的仙元裹住,以火隔火,以毒攻毒,行什虽然还痛得难以自抑,但至少他心神得以凝聚,暂时不用担心元神涣散。
他忍痛抬头再看浮生镜,里面正上演到青鸾幻化出原身。青鸾属天庭五凤之一,各自镇守一方。羽『毛』以金红『色』居多者称之为火凤,而青『色』居多者为青鸾。即使是化出原身,青鸾也很美丽,体态轻盈,长长的青『色』羽『毛』光华照人。
可是见到如此美丽的神鸟,一直神『色』倨傲的守卫天兵却变了颜『色』,他们的领队大喝一声:“后撤!”
但还是晚了一步,青鸾鸟四周已是火焰缭绕,看上去,那火焰一点不比行什所经受的地狱之火的威力要弱,只在顷刻之间,几十位神龙族守兵已陷入火海,谨防密守的法阵终被破解。
青鸾裹着一团熊熊烈火向内疾飞。
鬼帝皱了眉,沉声道:“火凤可以浴火重生,称作凤凰涅盘,可她是青鸾,逞强调用神力之火……”他转过头看一眼脸『色』大变的行什,道:“我知道你担心,但你若想活着看完,就定下心来不要这么急躁,否则我们马上出去。”
行什知道他所言非虚,这浮生镜的灵力太盛,即使鬼帝及时植入防护之火,浮生镜还在悄然无声地一点点地吞噬着行什的仙根,他可以清楚感觉到那种极细微的抽丝剥茧般的神力外泄。浮生镜中青鸾焦躁的情绪亦影响着他的思绪,他知道要想脱离这种被动的局面,只能靠他自己入定以达到空境无相的境界。
浮生镜中画面转换。行什浑身上下无处不是难以忍受的灼痛,他集中精力凝神定了心,终于再次看清火焰中的图景。
冰天雪地中一片战后的混『乱』景象,无以数计的神龙族士兵受伤躺卧在地,但更多的战士从空中赶来支援,现在所布的法阵高深到行什都完全看不明白。
但他看明白青鸾战败。
她以原身的样子从空中跌落,因过于疲累翅膀没有打开,它紧闭眼睛的样子让行什感觉似曾相识,在这种无境无相的意识状态中,回忆自动追溯。
那应当是九万多年前,幻化于世并没太长时间的行什对一切都很感觉新奇。当值的空隙里他会去天庭各处仙山洞府走走看看,好似那时所有的物体『色』彩都比现在的要鲜艳,让他每每心生感叹:果然是仙境!
一个同往常一样的清晨,他驾云到达一处仙山,看到那里有一位不知何家的仙童趴在地上用树枝在捅一只『毛』茸茸的黛青『色』小鸟,小鸟翅膀上才长出一些短短的羽翎,身上绒『毛』未退。
这里既是天庭,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非仙即神。
行什上前阻止那位仙童,小仙童见行什孔武有力的样子,先害怕了,扔下树枝遁地而逃。行什也不追赶,蹲下身来看那只小小鸟,它紧闭双目似在打盹,脑袋一俯一点,让行什感觉好笑,他用手指头连点几下它的脑袋它都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