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诗境十二相
因为顾谨言忽然想明白了。
为什么，我非要从妇人复仇的结果去写，却不写她复仇的原因？
到底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以女子之身，为夫报仇，不因困难而掩其志，不因可能的后果而畏惧不前，此为‘勇’！
当街刺杀豪门公子，悬头于城门，不惧报复，此得‘义’！
夫死而不改其心，处危而不易其行，此为妇女的‘忠’与‘节’啊……
忠、勇、节、义！这是烈妇，如何能用忍智这些词，去污辱她？
世人皆可能看见，她复仇身死，导致幼女可能流落街头，无人照养。
但是，这一切是她造成的吗？
不，错的本不是她，而是这个世道无能帮她申冤，是卢家公子卢应武产生的邪恶念头啊！
因为卢应武，她一家人本来好好地在这北海城生活着，前途光明，其乐融融，却被这卢家二公子钱应武破坏。
他先是贪图妇人美貌，后又买凶杀人，强夺民女，欲图恣意享乐。
这是何等无法无天？
因其之恶，产生妇人家破人亡，幼女流落的后果。
城中捕快畏惧卢家权势，不敢得罪，不但不惩原罪，反而迫害妇人，成为卢家的帮凶。
我不赞扬妇人当街杀人，复仇之勇烈。
却斥其痴愚，忘记养大幼女的后果。
岂不是和这卢应武，以及那满城缁衣一样可恶？
“因果错置，乾坤颠倒。”
“错的不是她，是我的念头啊！”
这一刻，顾谨言深深自责，一瞬间豁然开朗。
而思路既明，一切自然有了答案。
如此勇妇，岂能不但不得到赞扬，反而在其复仇身亡后，还被人反诬其声名，泼上‘弑夫不贞’的污水？
我虽救不了她的人，却可以救她的名！
此亦为功德！
想到此，这一刻，顾谨言心中的激愤再难以自已，瞬间化作一种强大的力量。
刚刚见到的一幕幕化作光影在自己眼前快速掠过，使他有一种‘舍我其谁’的责任感、使命感。
顾谨言情难自禁，浑身颤栗，再也控制不住。
提笔，振腕，落墨。
在刚刚写下的篇名《勇妇吟》下面。
一首千古名篇在白纸上跃然而出：
梁山感杞妻，恸哭为之倾。
金石忽暂开，都由激深情。
北海有勇妇，何惭苏子卿？
学剑越处子，超腾若流星。
损躯报夫仇，万死不顾生。
白刃耀素雪，苍天感精诚。
十步两躩跃，三呼一交兵。
斩首掉国门，蹴踏五藏行。
豁此伉俪愤，粲然大义明。
北海谁为君，飞章奏天庭？
舍罪警风俗，流芳播沧瀛。
名在列女籍，竹帛彰其行。
淳于免诏狱，汉主为缇萦。
津妾一棹歌，脱父于严刑。
十子若不肖，不若一女英？
豫让斩空衣，有心竟无成。
要离刺庆忌，壮夫所素轻。
妻子亦何辜，焚之买虚名？
岂如北海妇，立事独扬名？
刚写三句，顾谨言只觉浑身力量都被抽走，身体一阵虚脱。
再写三句，头脑如同擂鼓，浑身大汗淋漓，手腕酸痛，竟再难以下笔。
这是他薄弱的文气无法支撑。
他头昏眼花，强撑着又写了两句，就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头一歪，差点仰天跌倒在地。
幸好此时，在他身旁一直看着的郭兴扬眼疾手快，看出他不对，急忙伸手扶住他。
“不，不能停！”
稳住身形，深呼吸一口气，顾谨言强忍不适，继续写下，耳中瞬间传来雷鸣一般的巨响，脑袋上青筋“腾腾”直冒。
又写三句。
“轰！”
顾谨言双鼻中，突然喷出两道鲜红的血液。
他只觉浑身精气被抽空，手中的毛笔竟如有千钧之重，纵使他驱动浑身力气，亦难以挪动半分。
就在此时，半空之中，陡然响起烈烈的书卷翻动声，一道道白色光芒，从天而降，落在他身上，使他仿佛沐浴着一层圣光。
就在这圣光中，顾谨言感觉浑身力量尽复，文气暴涨，终于写下最后八句。
全诗一成，“嘶！”
异象陡现。
只听连续三声凤鸣，前后响起。
随即，仿佛惊雷乍响，虚无之中，竟有一股庞大文气，汹涌而出，直接将整张纸卷覆盖。
随即，纸张之上，一个个文字快速转化为金色。
而且这些金色字体似乎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力一般，在纸张上蜿蜒流淌，恍若活物。
随即，一道七彩霓虹，化作小桥，立于纸张上空，映照得整张纸页也宛然流光。
小桥出现片刻，又慢慢消散，霓虹散入纸页，纸张上的金字竟然如同烤熟了一般，一个个散发出奇异的香气。
这是？
诗道异相？
顾谨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旁的郭兴扬更是震惊得合不拢嘴。
他与顾谨言素来相熟，之前也不是没见过他写诗。
谷雨之夜，顾谨言当众写诗，他第一次在他笔下，看见了数种异象，当时就惊为天人，只是最后纸页飘上半空，消失不见，他们为了怕顾谨言伤心，都不敢多提。
也就没有多问。
但这一次，他却看得真真切切，无比真实。
“这是诗道第四境，飘香？”
他喃喃地说道。
“诗道第四境，飘香？”
顾谨言望向郭兴扬。
他听说过一些诗道有异相的事，就比如书法有五境，画道亦有五境，而诗词，一共有十二境。
只是具体是哪十二境，他却不太清楚。
郭兴扬虽然肥肥胖胖，平时被人称之除了会吃，其余一概不会。
但是生于大儒，长于大儒，对于这大儒的一些文道基础常识肯定是有所了解的，比顾谨言要熟悉得多。
因此，见到顾谨言询问的表情，他便解释道：“诗文降世，若是合乎情，记于事，则会引动天地共鸣，有异相诞生。”
“这异相，一共分十二个等级，分别名叫：凤鸣光动、引虹飘香、风雨雷霆、鬼神月降、鼎国千钧、唤圣不朽。”
“其中，若能达到凤鸣级别的，都会小有名气，可记录在册。”
“若能达到光动级别，则是大才，无功名直授儒生，有功名提升一级，最高可到秀才；若能引动七彩霓虹，则能名震郡县，称之为名士，地方县志录名，府君亲自前往招揽。”
“至于飘香境界，则一州皆闻，成为雅望，只要不早逝，开辟一个小型家族没有问题。”
“至于更以上的风雨、雷霆、鬼神、月降等级，除非学士难以引动，需要充足的文气，和足够出众的诗句。”
“当然也有少数人，在夫子阶段便能引动，但一旦出现，必是千古雄文，得天地认可，自行帮你补足文气才行。”
“你才儒生，连个秀才都不是，居然就能写出异相诗句，而且是第四境的飘香境，不说后无来者，至少前无古人，这真的是你写的吗？不是假的吧？”
郭兴扬犹自不敢相信，喃喃质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