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简抽泣了半晌,只感不妥,慌然起身,抹泪说道:“高韧哥哥,我知你有情有意,父亲生前也曾对我说过,想把我许给你。
我也惦量过此事,可又觉得左右为难,概因性格使然,你强我也强,只怕过起日子来,两相不合。
你属狗,我属鸡,这也没有什么,无关属相。
而公孙弘不同,他很顺从,忠义有加,人也长得不错,又是二老高徒。
虽说目下贫穷,难说日后不会发达。
我看他有才有德,便中了心意,请你原谅我。
经你方才一说,也便乱了方寸,我都快难受死了,所以,扑入你怀中。
想来,你也护送了我,为我卖过命,拚死搏杀,执意历险,念我爹初哀,圆他心愿,我当知恩图报!
对大王朝庭和我爹忠心耿耿,是个难得一见的英雄,让人仰慕佩服。
我上面原有一个兄长,十岁那年,死在了山匪马蹄之下,可怜我孑然一身,没有了兄,我愿你当我亲哥哥,以礼相待,却不能生死相守。”
高韧一脸苦相,眉头一皱,说道:“好吧!小姐,事出有因,我能理解,虽说将军不在了,可我仍然忠心不二,随时带包氏兄弟,听你调遣。”
包瓜包有鱼走过来拱手道:一切唯小姐马首是瞻!
田简对高韧眼中不舍,愧疚回眸,心存感激道:“高韧哥哥,你已二十又五了,早点找个人吧,你看孟桃如何?这算不算美人配英雄?”
“孟桃?这”,高韧一时怔在了那里,实在没有想到田简说出这样的话来。
“哥哥”,田简大声道:“孟桃配得上你,性子柔,小绵羊一样温顺,适合你,也懂心疼人,会爱上你!你考虑考虑再说,反正你又不急。
高韧忽然怒道:“胡闹!你这叫乱点鸳鸯谱,小小年纪,不想正事!”
眼看天色就要放亮,高韧三人趁天黑,离开村子,上了鸡鸣山。
公孙弘守在船头,半睡半醒,陪了母亲一夜。
觉得不久就要和田简一起远行,不知走到哪里,深感不舍母亲。
高韧他们方走,他便赶到孟桃家交接,这也是双方鸡鸣五更的约定,顺便拿来了田简的红披风。
公孙弘对田简说:鼓向云又不知去向了。
连夜失踪了?田简惊声而问,心中惴惴不安。
一夜找不到田简,却急坏了狐长风。
当他发现身披红衣的女子,是鼓向云时,竟然不敢近身问个明白,只因他见识过这个女人的厉害,便派了个小卒,假装村民,前去看了看,回来报告说,田简不见了。
“金蝉脱壳,跑了?”他对太狐坝和拓拔雪说。
太狐坝着急的说:“人不见了,那可是要军命法从事的!”
“别急,我有一计,可试真假!”狐长风看了看天色,说道:“天就要亮了,如果还在村中,田简必会亮相,跟在骊山二老身侧,寻求保护,那样的话,就好办了。”
太狐坝怒道:“如果不在呢!他娘的,窟公子那边,如何交待?”
如果不在二老身边的话,那就是跑了!可往船上寻问公孙之母,到时候,你俩随我同去,放心,一介女子,她能跑到哪里去!我保你无失!”
拓拔雪不满地说道:“你是什么狗头军师,怪不得人家称你为胡算师!带了这么多人,连个姑娘都没盯住!”
这时,一个黑衣探马跑到三人面前,拱手道:“狐公子,大事不好,骊山二老和马车,都不见了!”
“什么?快去寻找!”狐长风抓耳挠腮的说。
原来,骊山二老带着两个徒弟,赶着马车,星夜起程,避开了秦王古道,沿山沟,摸黑赶路,绕走二里弯,去了十里外的玉隍庙。
天一亮,狐长风等人便找到了船上,公孙母亲勤劳,早早起床,坐在案前,盘腿缠线,准备给儿子织件象样点的毛衫,儿子陪田简走时,也好带上。
太狐坝威胁道:“妇人,你儿子呢,带田简去了哪?说!不说我宰了你!”
公孙弘放下了游子衣,说道:“不用动刀子,血淋淋的,多叫人心惧,给老妇留个全身吧,走,到船头去。”
“不怕死呀嘿?”太狐坝跟到船头:“说吧,不说一刀捅死你!”
恰逢两只燕子来到船顶下面,像往常一样筑巢,见人站在船头,一飞而过,公孙母万般温情的说道:“看呐!燕子有双翅,凌空一飞,愿去哪儿,就去哪!
公孙母看了一眼早先公孙弘为其母取水洗衣时,凿开的那个黑洞洞的冰窟窿,说道:“你看船下,鱼儿入冬冰下游,谁知藏于何处。”
太狐坝气愤的走到狐长风面前,说道:“昔日,在燕下都,公孙弘便坏了窟公子好事,两军阵前,抢了匹马,又把田简抢走,这小子太坏了!
公孙弘父亲已死,竖子不教,了无造化,其责在母,我看不如送她于水下,喂鱼虾去!这对公孙弘这小儿也是个警告!再说,乐池让我揍公孙弘一顿,老子还没得手呢!”
“不妥!”狐长风阻止道。
太狐坝愤然而去,来到船头,说道:“贱妇!你想好了没有,此生还有何念,说!”
“我儿公孙弘已被二老收为徒弟,已解我忧,此生无悔矣!
唯愿我儿,娶许凤许寡妇为妻,你们别打那小妇人的主意,那可是鲜虞军剿匪功臣苏星的遗孀!
英雄走了,其妻儿不能不管,不能无人养!
再说,公孙弘比许凤少出了八岁,我儿天生美顔,堪比潘安,也对得起她!
我儿武功盖世,智勇双全,料你们也奈何不了他,拿不下他!
望我儿公孙弘,与许凤许寡妇,结下百年之好, 养好幼女苏粟,以慰逝者先夫!
落寡之苦,我深知之!
愿二人种田打猎,平安过完此生,别无他愿!”
一番话说下来,只换回太狐坝一回冷血之语:“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为我儿去死,死就死了吧,我这病躯,对儿也是个拖累。
为了田简,他不惜自身,你看有多喜欢呀!
其子如同其母,一切全然不顾,生性如此,这也合燕赵之风。
我活着,反会为他招来灾祸,不如从容去死,他爹在黄泉之下,也等我许多年了。
“贱妇!不管你儿子了?”太狐坝说。
“就让我儿陪田简去吧,两孩子总能想开的,为国利民的事,随他去作!恶之不除,善民可欺!永无宁日!铮铮铁骨好男儿,不能总窝在这乡下。”
“去你娘的吧!”太狐坝突然飞起一脚,将人踹下船去,跌入冰窟,溺死水中,没于水下。
“破冰!沉船!端了公孙弘老窝,看他还敢不敢窝藏民女!”太狐坝指挥着手下五六个人说。
于是,找来斧头工具,纷纷动手,这艘在水中浸泡了十年的苍老旧船,因为年久失修,弃而不用,几斧子下去,没多大功夫,便沉了下去,
“走,找田简去!”太狐坝说。
此时,田简和公孙弘已入庙来。
骊山二老并未跟进大殿,停车马,在院门外。
孟桃和丐兮申则留在村里,二老没让跟来,怕人多,引起狐长风等人注意。
进了殿门,二人无语,上了香,双双跪在老爷庙大堂草墩上。
大殿里寂静无声。
田简绷紧了脸,跪直了腿儿,毕恭毕敬,很认真的样子,神色拘谨,衣着整肃。
门子忽然咣当一声,山风吹来,田简疑心公子窟进来抓人,差点吓丢了魂儿。
公孙弘双手合十,闭目沉思,心中许愿道:“玉帝,如果田简要复仇,我愿助她除恶扬善!忠心不二,既然她回心意转,我看也是好事一桩,我便随她心意,送她去娘子关,望你保佑我们一路平安!”
抬头向上,目视着天尊铜像,说道:“无上天尊,度厄天尊,您老有好生之德,度厄之能,普善天下苍生,此次前来许愿,心中十分高兴,如果得我心愿,我公孙弘终身不忘上天的天恩大德!在此叩过!”
叩完之后,转头看了田简一眼,倍觉姑娘疼爱,目中依依含情,说道:“无上老祖,上天皇恩,请你老多多保佑师妹田简,赐她好运多福,赐她早结良缘,找到如意郎君,赐她武功长进,顺遂平安!
赐她美貌如初,越长越美,也愿我俩师兄妹,从此朝夕伏案,伴灯共读,尊师受虚,好学向上,一路高歌猛进!更愿赐她重回将军府,为民请愿,力除内奸,我愿陪她大展鸿图!”
田简不太习惯拜玉皇这种民俗,打小也没跟父母进过庙门。
今天一进大殿,不禁头脑发木,除了祝愿母亲和娘侍轱辘秋芬平安这层意思之外,不知道在老天爷及旁边神明面前,该说点什么,忽闪着一对明亮的丹凤眼,连喊了两声老天爷后,又说了句无上天尊,便忘了下句,绊住了嘴,只在心里忐忑着,拿捏不准公孙弘后面说的那句开头词。
公孙弘悄悄为田简捏了把汗,怕玉帝听到似的,小声提醒道:度厄天尊!
哦田简向公孙弘递了个眼神,开口道:“无上天尊,度厄天尊!你老人家,广爱无边,神通广大,小民田简叩拜于此!
愿你大开天恩,惠施于民,叫天下风调雨顺,大地无震,万民平安!
不叫天地晦冥,不叫大雨流淹!保我母亲平安,侍娘平安,早日传来喜音佳讯!”
这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示意公孙弘离开。
公孙弘走后,田简小声说道:“老天爷,我王燕王海不会失算,不会让国相阴谋得逞,一定会力挽狂澜,安定天下,我想我爹能够得到伸冤,我能重回将军府!
为此,我愿郑重承诺,只要我能回到燕下都,我愿送孟桃宅院一落,房屋三间,迁来全家,再帮她选个好婿,过上幸福生活!也愿我与公孙弘喜结连理!共度此生!”
说完,田简双手提起衣裙,像小鸟一样跑出殿来,一出庙门,便在骊山二老面前笑了起来,说道:“二老,快离开这里吧,祈祷了、许愿过了。”
田获问:“怎么样啊田简,这么开心。”
田简道:“嗯好得很!估计玉帝全都答应了,别的都没记住,只觉得头,有点发晕。”
扭脸怪怨公孙弘道:“事先也不告诉我,哪知玉帝还有这种尊号,幸亏也跟着你报了,否则显得对上天不尊,只不知那尊号,说得到底是何种意思!”
田获笑道:“玉帝尊号多着呢,说起来,得有一长串,跟你说不清。”
田简目视田耕说道:“起初有点害怕,道出天尊名号后,觉得很壮胆子,心里有了底气。”
田耕背着双手,看到雪中觅食的麻雀飞上树枝,板着脸,望向玉隍庙屋顶上方的苍穹,肃然说道:“老天爷主宰一切神明,通晓人间一切是非,掌管人类一切命运,也包括拿捏坏人的小命!”
师徒四人说笑了一番,谈论着彼此的命运与未来,吁吁喔喔地,在山路上空车走了一阵,避过风险路段后,赶车下了山。
从此以后,公孙弘和田简,这对青春朦胧的少年少女,在未来绿色葱茏的人生岁月里,共同品尝到了命运的滋味,并在这战乱的年代里,随着马车的一路颠簸,听着战马的嘶鸣,走进了爱情,彼此的生命里,有了再也抹不掉的影子。
回到三汲乡,众人来到河边,从村民口中了解到了公孙母死去的一些详情,站在河边,个个愤慨不已。
公孙弘大放悲声,扑通跪倒在地,连嗑四个响头,说了个声泪俱下:“娘,何所去也!娘,我的亲娘,心有何所思,魂有所何往?竞无留儿一言!
娘,不是说好要嫁给田获师父了吗,儿深表赞同!怎就一绝红尘,而与恩师无缘了呀!
娘!你慢走,儿叩拜相送万里长亭,登高处,遥望我母,步入天堂,永享天福!”
田简听着,顿感一阵心悸,疼痛难忍,抹着眼泪,把这份仇恨,记在了公子窟的头上。
许久,田耕方道:“罪过!为儿女,公孙母义胆捐躯,这就在咱俩老休身后跳了河,真是罪莫大焉!”
田获更是一脸懊悔,心想,过了三十年单身汉的日子,本想娶个贤妻,生前倒是答应了个痛快,可是人还没到手,便死了,心中无限悲凄,说道:“这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呀?谁想来得容易,走得它也快呀!这也太利索了吧!”
他把田耕拉到一边,试图寻求点安慰,低声说道:“儿闯祸兮母遭殃!老夫这还有不了情呢!”
“是呀”,田耕说,“田老蔫,贤弟!十年都没对公孙母,说出个喜欢二字来,方今倒是好意思说出口!唉!一夜都没在一块过,人就去了那边,你就这命!”
俩人唏嘘了一番,免不了有点惋惜。
“公孙母,就埋在这里吧!”骊山二老亲自出面,在鸡鸣山山脚下,找了块墓地。
韩老万从村中请人,打捞上沿船与尸体,同时找来三五个木匠帮忙,把船木解开,划成了几块厚板子,做成了棺材。
丐兮申奉师父之命,找到看中了人家山地的那户人家,花了几个小钱,买下了那块山地。
次日出殡,田简扶棺而泣,众乡亲合力帮着出了殡,将公孙之母,埋在了鸡鸣山下。
看到公孙弘母亲的棺材,田简想起了父亲的坟头,陪着公孙弘一起放声大哭。
俩人就像刚刚死了亲娘的一对亲兄妹一样。
田耕一阵心酸,暗自垂泪,痛苦难抑,指着新添的坟头,道:“枝子、公孙之母!
活着有何不好! 哪怕做个炊娘,给孩子们做做饭也行呀,
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呀!糊涂!
这下,可把田获老休坑苦喽!人家还想给你当新郎官呢,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