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往哪里跑!”原来,偏将军乐池骑着战马,带着另一名兵骑,手持长戈,跃马直向田简母女冲来。
眼见两个兵骑来势凶汹,田简急忙跑开躲闪,慌乱中,忽听身后有人大喊了一声:“住手!”
乐池回头忙看,来人原是高韧,只见他掷刀将那位鲜虞兵骑,刺死在了马下,忽的跳下马来,捡起了地上的一把宝剑,拿在手中。
乐池大喝一声:“高韧!坏我好事,看戈!”策马持戈冲了上来。
不久,又有鲜虞步卒冲来,田简母女和轱辘秋芬等人,在乱军中失散了。
另一边,也是激战正酣,管家狄洪脱掉了血衣,一下甩开膀子,奋力向前杀敌!
其他燕人军勇士和鲜虞军壮士见状,也都纷纷效仿,一时间,雪野中,许多人都光起了膀子,一心只为拚个你死我活,争个骁勇善战的美名,场面一度混乱的甚至分不清敌我。
田雷将军战车上的车右,是位英武的壮年大汉,只见他连砍数人,执剑跃步向策马向前查看黄金车的鲜虞王杀来,鲜虞王上马迎战,眼见不敌,且战且退,身后数名兵骑顾不得追攻,一拥而上,前来保护鲜虞王,大力士奋然掷剑,直刺鲜虞王面门,鲜虞王策马躲闪,挥刀去迎宝剑,不料剑落马头,一剑击中战马腹部,战马一鸣而起,放开四蹄,落荒而去,鲜虞王战马受伤,旋即退去。
就在双方交战无暇顾及田简之际,却见公孙弘扑通一声骑下马来,抱着那头小鹿,走到田简的面前,嘿嘿一笑,不紧不慢,文皱皱的说道:“小姐别怕,我叫公孙弘,我是来救你来的。”
田简定晴观看, 只见此人,浓眉大眼,相貌优雅,两眼发着睿智的光,肩膀很宽,胸部饱满,身体健壮,田简暗暗的想,在乡下,难得一见这么英俊的少年!
可是,模样虽然长得好看,身上穿的衣裳,却象个沿街乞讨的流丐,上身穿着一件不知从哪里拣来的夹皮蓝粗布破夹袄,衣袄大得盖住了大半个身子,身上蹭着不少的羊油,破不噜苏,一副脏兮兮的样子。
他的脖子里挂着一串像是刚从战场上拣来的甲胄铜锢和铁片,向田简走来时,几块碎片交互碰撞,丁丁当当,发出了驴脖子下面吊的铜铃那样的响声,只是没有铜铃声好听。
田简想,这个少年胸前佩戴之物,一定是在鲜虞军伏击燕人军这个小山坳里,两军短兵相接交战时,从将士们身上掉下来的物件,趁乱捡来的。
他的肩头上,缝着两块巴掌大的白羊皮,左边肩头上,已经开了一条缝,翻卷着一撮山羊毛,他的头上戴着一顶类似道士们,那样的方士帽,帽子上起着四面明棱,帽沿后面垂着两根蓝色锦丝带,看起来似是而非,不伦不类,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田简知道,在乡下人眼里,这顶帽子十分重要,它是一种文明身份的象征,也是一种时下流行的村俗,更是一种文化自信与自豪的表现,不光三汲乡的民间,有这样尚文崇道的风俗,在燕氏部落市井间,田简也见过这样的孩子,头上戴着和公孙弘一样的帽子,向村民们展示着他们的出众与脱俗。
记得她还听轱辘秋芬说过,在乡下村民们眼里,这顶帽子,则意味着有半吊子出息,或者说腹中有点学问,更重要的是,这表示这位少年,不仅识文断字,还懂点道家学问。
对乡下孩子们来说,这已经是很不简单了。
公孙弘这身打扮,也给人以一种不甘沉沦于世,挣扎在社会底层,而又奋发向上,努力追求进步的乡下穷孩子之感。
“这头小鹿是公子窟让我送给你的!”公孙弘说。
说完,将小鹿放在了地上。
“什么,公子窟?”田简蹲下身子,端详着这只曾在路边看到过的小鹿。
“他们谈论你了,公子窟说,去年,他秘密潜入燕下都,在钟鼓楼下,一眼就喜欢上你了,有这回事吧?”
田简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烦燥不安的说:“有是有,可我压根没把他当回事!”
公孙弘道:“小姐,就在伏击燕人军之前,我听公子窟说,发誓要把你弄到手,还说连夜要把你弄到钟鼓楼去看星星,嘿嘿,你知道不,钟鼓楼下有个小黑屋呢,在那里,他会对你干什么坏事,不用我说了吧,我猜他对你没安什么好心。”
田简害羞的低下头来,抚摸着那头小鹿问:“你是什么人呀,告诉我这些,我怎么觉得你是为他们站岗放哨的人呢?公子窟又为什么要你把这头小鹿送给我呀?”
“我是个乡下人,也算是个教书先生吧,我是在为我娘拿药回来的路上,被他们抓来的,我的确是给他们放哨了,可我那是无奈。
此外,公孙弘又道:“公子窟把你比作了小鹿,他说他是虎,他让我把这头小鹿送给你当作见面礼,以示对你的嘲弄与羞辱。”
“看来公子窟真是个坏蛋!”田简红着脸说。
公孙弘呵呵笑道:“是呢小姐,可你别怕,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帮你逃走。
田简惊讶的说:“什么?你何德何能,竞敢在两军阵前,吹这种大话,没看到敌人已经把我们包围起来了呀!”
“看到了。我是一个自称是赤脚大仙的人,在乡间收下来的徒弟,人们都是这样称呼他的,大仙说,除暴安良是他的天职,师傅常年教导我说,为人要讲公平正义,路见不平,也要拔刀相助。”
“公孙弘,难得你有这种仗义的心思,可你为什么救我呀,要救到哪里去?你今年多大?”
“我刚满十七,正是出道时候,所以,才想救你。”
“你怎么救我?我看你倒像是个放牛娃、牧羊人,再说,你这鹿是从哪里来的呀?”
“是个名叫乐池的偏将军给我的。”
“你骑的马是怎么回事?”
“是从战场上拣来的。”
“噢,拣来的?这倒不错,这么说来,你是个好人喽?”
“是呢,你看我手下并无刀刃,我知道你们田家有了大难,你父亲被鲜虞王一箭射死时,我也看到了。”
田简流露着绝望的眼神,将脸贴在了小鹿的背上,听公孙弘提到了父亲,她带着欲哭无泪的腔调说:“你为什么要救我?看样子,你是个鲜虞人。”
“是呢,小姐,我虽然身在鲜虞,可我却是燕氏部落的人,前年沦落至此而已,我也知道,燕人军中,多的是能人,可双方交战正紧,我想,一时顾不得你,方才我见,公子窟他们的人马也一直向你这边冲,他们是想抓住你呀小姐,我看在眼里,暗暗为你着急。”
田简心想,时逢母亲和侍娘不在身边,要不然,可以跟她商量商量,无助的说道:“如果我答应了你,你准备将我带到何处去呢?”
公孙弘往田简身边凑了凑说道:“小姐,我知道该带你到哪里才安全,这么说吧,西边有座山,名叫仇由山,山上有不少土匪,官军不会轻易到那里去追。
因为他们不愿损兵折将,那样得不偿失,目下,也不是剿匪的时候。
再说,上山的道路陡且窄,雪天里,路面也滑,上山不易,下山更难,不过,只要是军马,就不用怕,我看,要想活命,只能这样了。”
“你会骑马?”
“当然会了,十二岁那年,我就开始在草原上学骑马了,还在胡林、楼烦和我母亲一块住过两年,实不相瞒,我不光马上功夫好,还会耍花样,善骑射,前年,草原上举行赛马,我还夺了魁呢!”
“哦”田简心头一震,激动的挺起身来,看着公孙弘的眼眸说:“假如你把我救走了,不怕他们到村中找你要人么,要不到人,鲜虞军屠村怎么办?那样的话,村中百姓,岂不会遭了殃?”
“你没看到嘛,起初,我也犹豫了”,公孙弘羞涩的说:“不过,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受此大难,我想救你,也因为年岁上看起来差不多,再说,我们乡是武术之乡,方圆百里享有盛誉,我料他们也不敢对村中百姓怎么样。”
“我若不用你带我逃走呢?”
“那我只能给你指一条出路了,如有燕人勇士前来救你突围,可建议让他带你一路向西,再拐向南,就能走脱了,请你相信我!”
“你是哪个乡里的人?”田简紧盯着公孙弘问,直看得公孙弘低下了头。
“我是三汲乡人。”公孙弘腼腆的象个大姑娘似的说。
为了取得田简的信任,公孙弘又道:“村口有个小船,便是我的家了。”
“噢?你这么好心,听起来又这么勇敢”,田简仍是半心半疑的说:“如果我被他们抓走了,那你,会不会救我?”
“会的,小姐,如果你走不脱,我想今夜我会带上村中小伙伴,前去钟鼓楼救你,不过,我们人手不多,最多只能去仨个,我想,只救你一个人应该不在话下,再说,人去多了也没用,你不要小看我哦,实话告诉你吧,我有绝世武功!”
田简流露出一副好奇的神情说:“我倒是没有看出来,你说你师傅是赤脚大仙,那敢情好,哪怕是铁拐李也行,那你快来救我吧,你想怎么救?你不救我,就是骗人的把戏!若是想拿我开心的话,趁早给我滚开!”
“小姐”公孙弘含笑道:“人命关天,为人岂能无信?你稍等!我给我娘买的草药,藏在小树林边,枯叶堆中了,我骑马取了药来,就带你突围!”
“好!公孙弘,我信你了,你可要来呀,快去吧,我等你!”
公孙弘拱手道:“我一定来!誓以此铜箍铁甲片为信!”说完,他从脖子上摘了下来,递到了田简的手上。
转眼,只见公孙弘倒翻了四五个跟头,忽然腾空而起,一下跃上了马背,冲田简开心的笑了一下,一抖缰绳,喊了一声驾,向前一冲马,迅疾的跑去了。
而那头小鹿则可怜巴巴的站在了田简的身边。
田简拿着那串铜箍铁甲碎片看了看,想到在这冰天雪地里,能有个少年英雄答应冒死相救,不管能不能救得下,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了,想到这里,激动的流下泪来。
稍顷,她伤心的抚摸着那头小鹿说:“小鹿、小鹿,你好可怜!我也好可怜,你是头小鹿,公子窟说,我也是头小鹿,他是只虎,你要是头神鹿就好了!带我一鸣飞天,逃离公子窟的魔爪吧,目下,他真的是只猛虎了!”
田简将那只小鹿往怀里拦了拦,又说:“小鹿呀小鹿,你心中可有神授,能不能带我和我母亲逃出死地,走向生天,小鹿呀小鹿,向东可回燕下都,方才,那个少年说要带我向西,我该向东还是该向西呀,若该向西,你就点点头,再冲我叫一声吧。
那只小鹿,当然没有向她点头,不过,看样子,它早饿了,并且在田简的搓弄下,倒有一种想要钻进姑娘的怀抱,寻找温暖的意思。
然而,就在它往田简怀里钻的时候,真的发出了几声向母鹿要奶吃的声音。
田简轻轻爱抚了小鹿几下,忽然觉得,她特别期待公孙弘的到来了,心想,如果公孙弘象真有他说得那么好,那自己就不再是一只被猛虎穷追不舍的小鹿了。
她甚至觉得公孙弘的样子很可爱,很值得信任,相信这个向自己许下了诺言的少年,兴许真象他所说的那样,有两下子。
当然,要说救人的话,新来的燕人军可要比他强多了,田简又想。
这会儿,身后又起了一阵杀声。
原来,是暗中护送商队的燕军人马赶到了,然而,这只赶来增援的队伍,相对于鲜虞军来说,人数实在是太少了。
田简估算了一下战场上双方兵力的变化,心想,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仅敌军刚来的人马,就有碾压我军之势,除有三十个彪悍的鲜虞兵骑之外,还有十辆轻便战车和三四十名戈而来的步卒,有的小卒还坐在战车上,怀里抱着战戈,并没有拿出作战的架势,倒象是看热闹来了。
眼见此景,田简为燕人军将军们的生死,深感揪心与无望。
而此时,燕人军的商队,已经被鲜虞军围了个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