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禹笙知道,姜帆不可能独自把姜雪带到这里,一定有人在背后帮他。至于背后的人帮姜帆的原因,很可能和自己有关。
思及此,自责感更甚。
抽了两张纸巾擦掉姜雪脸上的泪水,肖禹笙扣着她后脑把人按进怀里,大手在她后背轻抚,嗓音温沉轻柔,“想哭就哭,别闷在心里。”
男人的怀抱温暖宽阔,像是最安全的港湾。姜雪此刻什么都不愿想,任由自己躲避其中,贪婪短暂的温存。
刚开始,姜雪只是小声啜泣,后来变成搂着肖禹笙的脖颈放声痛哭,似是要将这二十年来所有的伤心与难过通通释放出来。
肖禹笙没说话,只是一下下轻抚女孩后背,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等姜雪哭到筋疲力尽在他怀里睡着后,肖禹笙才轻手轻脚掏出当时录制的手机,调至静音后,点开播放。
虽然没有听到声音,但姜帆那双手看起来格外刺眼。
回到景园已是晚上九点,雨已经停了。肖禹笙正打算抱姜雪下车时,姜雪醒了。
定睛缓了缓神,看到车窗外熟悉的环境,姜雪明显松了口气。刚只睡了一小会儿,就又做噩梦了。
肖文泽提前接到肖禹笙的电话,让厨房准备了夜宵。
姜雪没什么胃口,在肖文泽关切的目光下,勉强喝了半碗南瓜粥。
饭后,肖文泽按肖禹笙说的,没多问,打了声招呼先回了自己房间。
餐厅里只剩姜雪和肖禹笙两人,隔着餐桌,头顶是暖黄的灯光,姜雪低垂着眉眼,声音细如蚊蝇,“今天的事,谢谢您!”
“让你受苦了。”
话落,肖禹笙起身去找医药箱。
姜雪深吸口气,喉间哽咽,酸涩涌上眼眶,“肖同学余下的课程我会按课时费退给他,很感谢这段时间您的信任和帮助。”
肖禹笙找到医药箱,拉着姜雪坐到客厅沙发上,垂目给她处理手腕的淤青及肘部破皮的伤口,“怎么,不想教他了?”
棉签蘸着碘伏擦在伤口上,姜雪缩了缩。肖禹笙抬眸看她一眼,手上动作更加轻柔。
姜雪抿唇摇头,低垂着眉眼,神情落寞又伤怀,“不是,是我......”一想到自己刚刚经历的事,眼眶就酸胀的厉害。
“这一切不是你的错,用不着你来买单。”消毒后的伤口用创可贴贴好,肖禹笙将药品收回医药箱,接过她的话,抬头看着姜雪的眼睛,“尽管做你想做的事,其余别想太多。文泽高三了,今年对他很重要,他很喜欢上你的课,你多帮帮他。”
姜雪此刻大脑一片混乱,也确实想不了太多。只是本能觉得自己经历了不耻的事,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一定会嫌弃,与其等着被辞退,不如主动提出,不让对方为难。
他却说,这一切不是她的错,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让她留下继续给肖文泽做家教。
姜雪缓缓抬头,怔怔看着肖禹笙。
男人的嗓音轻轻柔柔,伴着丝丝缕缕的暖意浸润心田,眼底的关切像明亮的光,一点点驱散包裹着她的黑。
心里踏实,眼眶却泛起酸涩。
眼见她又红了眼,肖禹笙心疼不已,抬手在她发顶揉了揉,温声劝哄,“早点休息,安心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变好。”
看着她回到客卧后,肖禹笙和易佐去了花影人间。
姜雪回到房间后,第一时间打开所有灯,包括台灯夜灯及卫生间的灯。
刚刚脑中还是一片空白,此刻只剩她自己,眼前全是姜帆病态阴鸷的脸,快步冲进浴室,打开花洒,想要让干净温热的水流冲走眼前的画面,冲走心底的阴霾。
沐浴露在腰间脚腕,在每一处被姜帆触碰过的肌肤上使劲搓揉,直至皮肤发红。
眼睛灼热,脸颊滚烫,滑落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直到指腹被水泡的发白褶皱,姜雪才从浴室出来。
躺在床上,姜雪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虽然四周灯光大亮,虽然知道此刻她在肖禹笙的地盘,但就是赶不走心底的恐惧和慌乱。
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多久,最后抱着毯子跑到沙发上,后背紧贴着沙发靠背,退无可退,才勉强有了一点依靠的感觉。
黑色迈巴赫里,易佐接了个电话。从后视镜看一眼完全隐在暗处的肖禹笙,斟酌开口,“笙哥,工地外的面包车三年前就申请了报废,查到之前的车主是一个年近六旬以收废品为生的老人,目前此人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已经销户。”
肖禹笙没说话,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易佐知道他没睡着,继续道,“绑架姜老师的有三个人,开一辆套牌商务车,沿途监控只有一部分,工地附近没有监控,也没找到三人开车离开的视频,应该是中途换了车。”
停下等红灯的时候,易佐咽了咽,“姜强东三人走的时候,保镖是目睹他们上火车离开的,这事怪我安排不妥,没派人一路盯着,估计是半路有人找上姜帆,把他接回来的。”
肖禹笙姿势没变,黑眸微睁,“最近陈可儿那边有什么动静?”
红灯开始读秒,易佐扭头看一眼后座,“和之前一样,正常去万豪上班,昨天还来和我讨论合同上的事。我查了她的最近行程和约见的人,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肖禹笙的花影人间,并非完全的娱乐会所,地下有拳场,还有斗兽场,只是一般不对外。
用肖禹笙的话讲,有人间,就有炼狱。
密闭的房间里,姜帆被固定在铁椅上。面前一张小桌板,双手平放在上面,一动不能动,两把锋利的匕首从手背刺下,贯穿整个桌面。
空洞的右眼被纱布缠裹着,中间被渗出的血染成红色,与姜帆苍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脑袋无力低垂着,像是睡着了更像是疼晕了。
肖禹笙坐在对面沙发上,面前是刚沏的热茶,水雾蒸腾,茶香四溢,却依旧掩盖不住刺鼻的血腥味。
易佐站在一旁,冲肖禹笙摇摇头。
肖禹笙端起茶杯,不疾不徐轻啜一口。什么都没问出来,意料之中的事。
放下茶杯,肖禹笙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大小不一的钢钉。
易佐会意,点了两个保镖,“怎么招呼的?人都睡着了。”
保镖应声拿了钢钉上前,一个按住姜帆小指,一个捏着钢钉握着铁锤,瞄准,哐的一下,长钉从小拇指指甲盖贯穿木板,半昏迷的姜帆生生被疼醒,还没嘶喊出声,额头冷汗就先下来了。
略显稚嫩的脸上,一双赤红却毫无生气的眼死死盯着肖禹笙。
肖禹笙眼皮都没眨一下,淡定喝茶。
易佐冷声问道,“姜帆,最后再问你一次,背后人是谁?你实话实说,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你若还是执迷不悟......”
姜帆不停吸气,声音微弱,艰难出声,“我说了,我不知道,电话是空号,每次都是对方联系我。我不要你们的钱,让我带姜雪离开,她是我姐,与你们没关系。”
肖禹笙眼皮一掀,手中茶杯瞬间掷出,连带着滚烫的茶水一并落在姜帆额头。
肖禹笙出手向来狠厉,姜帆额头瞬间划开一道两厘米长的伤口,血水混着热水,在他痛苦到扭曲的脸上横行。
这次用不着肖禹笙再次开口,两个保镖轻车熟路,第二枚钢钉钉入无名指后,肖禹笙起身离开。房间里还在继续,第三枚、第四枚......五枚钢钉还没钉完,姜帆已经几度晕死。
肖禹笙回到景园已经是凌晨一点多,车刚进院门就看到明亮的灯光透过一楼客房的窗帘缝隙落入外面的草坪。
肖禹笙皱了皱眉,下车走进客厅。客厅没开灯,站在玄关处换鞋,余光能看到客房门缝下透出的亮光。
难道还没睡?带着疑虑,肖禹笙迈步来到客房门口,贴着门板侧耳倾听。
房内,所有灯都亮着,姜雪窝在沙发上,后背有支撑才让她勉强有了一丝安全感,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
此刻,她正被困在梦中,时间回到六岁那年,爸爸妈妈一左一右牵着她的手去游乐场玩。其实姜雪从小生活在农村,根本没去过游乐场。但在梦里,一切遗憾都有弥补。
妈妈陪她玩旋转木马,爸爸陪她坐过山车,三人并排去买冰激凌,姜雪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甜蜜的笑。
不知为什么,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翻滚,黑压压的云层预示着风雨欲来,冰激凌店明明就在眼前,但却始终走不到店面门口。
走着走着,牵着她手的力道加大,姜雪不解,左右看看,霎时僵在原地,哪里还有爸爸妈妈,分明是姜强东和姜帆,一左一右拉着她往前走。
前面也不再是冰激凌店,而是冷冰冰的灰色建筑,像废弃的工地,没有人,只有冷硬的钢筋混凝土。
姜雪拼命挣扎,却怎么都甩不开两边的手,任她哭喊到撕心裂肺,也没有人救她于水火。
恍惚中,姜雪看到肖禹笙。他就站在不远处,却是背对着她,任凭她怎么喊,他都像是听不到,也不转身看她。
肖禹笙用钥匙打开客房门的刹那,正听到姜雪在梦中喊他的名字。
“肖禹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