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有着一套完整的行政体系,这是他早在起家之初就立起的规矩。
村(保)一级的管理层算是秦朗体系里最低等级的公员了,教习与副保长、宣讲员都是同一级的,宣讲员是外来户,有县乡的差官下村,也有学堂里表现出色故而出来历练的学生,时间一般是一年一换,保长则比他们更高一级,钱粮上比之也更高一些,虽然多不太多。
其政治地位与乡镇公署里的各办事机构平齐,但这也只是规定,真有保长之流的村干部干的漂亮的被上头调用的,能在乡镇公署当个股长才是正儿八经的升官了,普遍的都是一个副股长。行政水平还下跌了一级,可这也能叫他们高兴的飞起来。
至于具体的提升标准,秦朗这儿当然也有很具体的规定。考绩种类很多的,包括学校、税粮、治安、预备兵、水利、道路等等。
外面的人都只把目光注意到秦朗的主力军身上,最多是对郁洲山岛上的各个工厂作坊上点心,却没几个人真的注意到了秦朗所属的管理体系。
从早期的五级管事开始,到现在的省府县乡村五级分等,上上下下那么多吃秦朗饭的人,不能说都一百个心的忠诚于秦朗,可他们也真的是秦朗的根基啊。
正是有了这一级级直接下到乡村的管理体系,秦朗才能动员起最大的人力物力,也能始终保持着大量有生力量的流入。
就比如邳州和海州,看看各村教习设立之后,那时候境内的预备兵力将会达到多少。
同时秦朗的声音和政策也能直接的传达到基层百姓的耳朵中。
还有教习手中握着的青壮,保长的存在,那就很直接的威胁到了乡下的宗族权利和士绅权利。
或许一时半会儿的还影响不那么重大,但等几年,你再看?
侵夺地方宗族士绅权柄,这都是不可避免的。
……
二月里寒风依旧冷冽。
呼啸的北风中,一队人马缓速的行在郁洲山岛官道上,这里是岛屿西部通往岛屿东部的大道,因为还没有进入到东部区域,所以一行人时刻都能从道路两旁看到一处处的村落。
郁洲山岛上二三十万人口,这可是相当密集了。
尤其是这些人口大半集中在岛屿的中西部时候,其村落如星雨,人烟稠密宛若江南鱼米之乡。大道并不是水泥路,倒不是岛上修不起这等规模的水泥路。
郁洲山岛从西到东小百里之长,且期间还要绕一绕道,真的修路,总长度已经超过了一百里,这可不是个小工程。
可以郁洲山岛的人力物力财力,加之水泥所得远比去开凿石板条石来的容易,所以秦朗修路绝对是修的起的。
主要是没有必要。
早在岛上人丁工厂田亩水库等布置之处,他就早有全盘的涉及。
岛上物质转运主要靠的是海路。
别看郁洲山岛上大名鼎鼎的码头只有东西两港区,可除了这两个大港外,那些个小港口小码头却足足有七个。
每一个码头背后就是一条生产线,或是枪炮刀甲铁器,或是粮食、牲畜和岛上的造船厂。
不过即便如此,岛上依旧要开一条贯穿东西的大道,毕竟陆路交通在什么时候都离不了。而郁洲山岛东西近百里,可也不小了。
也是因此,眼下秦朗脚下的这条大道就是非常古老了。
除了比寻常的官道宽阔一些外,其他一应手段尽皆是明时的法子——压路基。
在秦朗眼中,这个时代的修路那就是压路基。将土夯实压实了,只要强度够,风吹雨打下也能支撑不短的时间。
然后再在下面垫一层细石子,路两边修好排水沟,就也可以了。
至于铺设石板,甚至是直接用条石铺路,岛上是真心没有。
有的只是这种最糟糕的夯土路。“晴天一地灰,雨天一泥浆”,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百多里道路,沿途的维修、养护自然有专门的人料理。真需要人手大力修补路面时候,他们还能向上头反应情况,然后征调整条道路附近各村屯的丁壮劳力。
所以这条官道的情况不算非常好,却也不算差了。水准横竖是远超此时大明的平均路况。
秦朗领着人从国公府出来已经两天了,昨天还去牧场转了一圈,羊群的繁殖真比马群快多了。两年繁衍3次啊,而且母羊可比战马好收集多了。
才两年时间,岛上的羊群数量就已经从开始时的二百头(比战马多100)演化成现如今的五万多头。
说实在的,种羊配种功能比起种马还是要差一些的,一次发情期一头公羊只多能保证30头左右的母羊受孕,两年三次,也就差不多一年四五十头。
当然母羊一次可不是只生产一只小羊,而且羊这种东西的成熟期非常快,只需要半年就够了。
之所以牧场现如今有五万多头细毛羊,主要还是公羊劳模。
即使种羊(公)与淮扬本地的羊种(母)配种后的下一代,比起种羊(公母)间配种的后代,不管是产毛量和羊毛细度长度,还是羊的皮革与肉质,都要差上一截。
但比起原产大板鸭的美利奴羊来,似乎各项数值也都要高出一等。
尤其是杂交二代的皮质和肉质,还有产肉量,那是远远胜过美利奴羊的。
这点儿只需要用葡萄牙人交出的数据和实物横向做个对比就能得出结果。
哪怕大板鸭早在16世纪就颁布了法令,严禁美利奴羊输出,违者除国王外处以死刑。但西班牙是西班牙,葡萄牙是葡萄牙啊。
上世纪末,因为王室血缘问题,葡萄牙一度被西班牙给吞并,可现在它们已经挣脱了西班牙不是吗?(1640年)
别说秦朗还给了高价钱,那价钱就是没这么高,葡萄牙人也不会屌西班牙分毫。
所以两年多时间里,岛上的羊群规模是一再膨胀扩大,即便是纯种的优化羊都已有好几千头,且羊群的规模成型之后,它们的数量就将进入到一飞速增长期。
一样的发展时间里,就因为羊这玩意儿在淮扬之地的不缺,羊群的发展速度和规模扩大速度,绝对甩了战马十条街。
去年时候,秦朗就决定正式设立一毛纺厂。
甚至他都觉得今后这毛纺织业都能又成为他手下的一金钱来源了。
因为如今这个年月,呢绒,也就是毛料,在中国这块地方卖出的价格可是比精美的绸缎更贵。
西方运来的呢绒(主要是荷兰人),普遍价格都在二十两银子一匹,稍微复杂精美一些的都要三五十两银子一匹。
寻常人哪里买得起啊。
虽然这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西方来的呢绒数量太少了。
但即便如此,秦朗把外来品本土化后,相信价格肯定会大大的降低,却还是有写小忐忑,有点小怀疑——这东西在自己手里到底能不能打开销路,卖出价钱?
两天的时间,秦朗算是进入了岛屿东部,大概距离毛纺厂的位置也就剩了二十来里。
毛纺厂内的一应机械多是来自西方世界,就连施工程序也都是来自西方,更准确的说是来自约翰牛。
人家是毛纺的老手了,在宋朝时候就相当的有规模了。
历史悠久,造诣很深。
并早在都铎王朝(1485——1603)时期,约翰牛就已经十分的重视改良羊的品种,以提高羊毛的质量。自然的,羊毛织成呢绒所要经过一系列的工序也得到了规范,从分类加工、梳毛、纺线、织呢、修剪到后期的染色等等,这就已经形成了具体的规范制度。
粗毛和精毛要分别怎么梳理?要不要打劲?什么时候需要打劲?
要怎么漂洗?是从织机卸下来之后,立即漂洗呢,还是不漂洗?
然后还有漂洗的手段。
漂洗这道工序是将织好的呢绒放入水桶中,进行槌打洗涤,以清除附着在呢绒上的杂质,使呢绒的质地变得更加坚实。在漂洗时,漂工往往在水中加上一些漂白剂,以加强去污能力。这是一件十分艰辛繁重的工作。
最初,约翰牛的漂洗是使用人力的,漂工用脚踩踏漂布,费时费力,十分辛苦。
但在13世纪之后,英国人就开始推广用水力漂洗的方法。水磨建在河流附近,利用水的动力推动水磨,使漂工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节省了大量的劳动力。
秦朗现在就把之完全学习了来。
毛纺厂边上就有一个水库,不但用来修造水利器械,还更用于毛纺厂用水。
现如今这片本来还很空旷的地方,已经竖起了一座座房屋,汇聚了大片的人气。
五百台织机,如果需要,秦朗还能使人迅速赶制。而每台织机就是一个工作组,配两名女工,一人当机,一人帮衬。再加上厂子里的剪毛工、整饰工、漂洗工和染工,还有运输和后勤的人员,小两千号人呢,这即便在眼下的郁洲山岛上也算是个大厂子了。
而这还不算另外设置的纺(毛)纱厂。
后者漂洗羊毛、梳理羊毛、拣选羊毛就需要大量的人力,再加上纺纱……,那也是上千人呢。
最重要的是,毛纺厂和纺纱厂的工人多为女工,郁洲山岛上几千人乃至上万人的大厂子不是没有,但招募那么多女工的可仅此两例。
也就是秦朗在岛上威望高隆到了不可思议,若是放在外头,不知道还要引起多少非议,被泼多少脏水呢。
越靠近工厂,秦朗的表情越有些严肃。
这可是他选择优化羊种的工业成果啊。
是未来他制衡塞外广阔天地的一手段。
别觉得他在说笑话,当初秦朗选择优化羊种的时候真就是这么想的。
先以武力打服对手,然后用羊毛锁牢他们。
热兵器发展成型后,游牧民族的武力根本,必然会受到极大的触动。
这个时候中原政权以绝对的优势打服他们,让那儿的每一个人都真切的认识到双方巨大差距,使之发自身心的产生出畏惧。
然后再给他们一条活路,让千千万万的底层牧民和草原贵人们生活的更好,秦朗就不相信马背上的民族真就那么头铁,或者是天生反骨不安分。
而以羊毛和毛纺产业线锁牢塞外的游牧民族,使之与内地产生一种有效的商业循环,然后让他们一点点的离不开内地……
这是秦朗从很很多本网文小说中看到的策略,也是得到他真心认可的一策略。
养羊,这是塞外游牧民族的老本行。
养羊剪羊毛,羊皮和羊肉,这些全都可以做他们与中原商人们交易的货物,甚至还有奶粉。
哪怕风干的羊肉和奶粉等,对汉人的吸引绝对没有新鲜的鲜肉强。奶粉之类的东西因为腥味儿更不会被许许多多的人给接受,但它们谁敢说卖不出去?
光是朝廷就能成为肉干和奶粉的收购大户!
而且大家可千万别把这个时候的牧民与后世骑着摩托开着车放牧的牧民看做同一回事,如今这个时代塞外的牧民更像是牧奴,日子过得坚苦的呢。
自己一年到头的养羊养牛放牧,可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口肉,这是常有的事儿。
各部落的贵人们占据了绝大部分的生产资料,就跟中原的地主大户一样。
所以当秦朗用绝对的武力打崩了塞外的游牧民族时,自然也要打崩他们眼下的这种权利构架,把一家家一户户的牧奴变成牧民,再用细毛羊和商贸圈住他们,这些牧民们的生活条件的提升还能不显着吗?
而当游牧民族的人们都习惯了养羊剪羊毛,然后从汉商手里买粮食买布匹买茶砖,买自己所需要的一切的一切的这种简单安详的生活模式后,他们还会去打打杀杀吗?
是以秦朗当初想的是真的很长远,事情见到结果,那都可能是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儿了。
以至于之前当秦朗一次次被重炮的陆路移动给搞得头大不已的时候,那是好多次都感到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再要一种优质驮马呢?而偏偏选择了优质羊种。
然后他就只能坚定的告诉自己一句话——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二十里路转眼就过,秦朗一行早下了官道,前方已经能看到一条宽有小十丈的河流了,而沿着河流方向朝前看去,大片的厂房赫然耸立。
河流尽头还有一个新建的码头,只不过码头很空旷,现在还无有一艘停船。
但秦朗相信这里很快就会变得热闹起来。
呢绒啊,肯定能火。
即使他隐约记得呢绒这东西一开始在中国的销量很感人,可他想来想去,就觉得之所以如此最大的原因是外来的呢绒价格太贵了。
防皱耐磨,手感柔软,富有弹性,保暖性强。
只要价格合适,在如今的小冰河时节,这东西岂能不抢手?
秦朗是真心觉得这东西在眼下时候能卖出大价钱。
至少他就准备用呢绒来做官服和军服。
所以自己的一番心血不会付之东流的!
秦朗再次给自己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