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武是在岛上大动员时候,以预备兵身份入伍的。
那时候岛上的正规部队全被秦朗拉出去了,留守郁洲山岛的尽是丁武这种预备兵。
他在其中的表现很不错。
首先就是文化水平比较突出(同等层次新兵中),并且因为参训时间长,对于新兵作训有一定的了解,所以被选为了班长。
战后得到了正式参军的资格,还被选入了学习班,表现也相当不错。然后就被送到邳州守备军里当队长了。
其所属之连队就在秦朗的这次抽查范围之内。
表现很不错,尤其是丁武带的那队人。
可以说丁武给自己的开局打下了一个极良好的开端。
但若是可以,丁武却怎么都不乐意待在太平无事的邳州城里,对比州城的安定,他更倾向于上外头建功立业。
秦朗平平安安拿下了邳州不假,但这却不代表着邳州就真的一点麻烦都没有了。
邳州不是海州,海州接连的沂州、日照等地早就被秦朗军控制了,但邳州北部的峄县等地却一直处在混乱状态中。
打清军攻入兖州,谋滋阳城不克后,清军就一边看着滋阳,另一边迅速扫荡兖州西部和南部,峄县也落入了清军的手中。
至今清军一部都还驻扎在峄县县城,邳州的州官可没胆气去与之交锋。
而驻守峄县的清军同样也不敢对邳州用兵,两边都有顾虑,都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但这都是大局大势,具体到兖州当地,具体到峄县境内,那大大小小的贼匪势力就让当地的局势显得混乱的多了。
战争给兖州带来了极大的破坏,首先之前已经消停的沧浪渊里又汇聚了大量的贼匪。有的是活不下去的老百姓,也有不少被清军赶到了兖南的贼匪。
反正兖州百姓刚刚在崇祯十五年入寇清军的杀戮后恢复了一点点的生气,这场大战中就又被糟蹋的一干二净了。
非但如此,沧浪渊诸贼的复起,还直接影响到了邳州的稳定。
因为邳州有粮食有银钱啊,沧浪渊里那么多贼头,没吃的怎么办?到邳州抢啊。当然他们也抢兖州的,可惜兖州南部值得人去抢的地方是越来越少了。
秦朗接手邳州之后,组建邳州守备军,后者最先要面临的问题就是守土安民。不说立马灭了沧浪渊了,先就要把沧浪渊的贼兵贼头们挡在外头。
那么之前被聚集起来的邳州乡兵民勇就多也有了任务。
总兵力只有两个守备营的邳州军,分出一半的兵力,配合着召集起的一部分乡兵民勇,在邳州北境多个要害位置设立据点,形成了一张遮蔽整个邳州的大网。
自从这张大网铺开之后,从十一月到年后正月里,邳州还真就没有再受到沧浪渊诸贼的影响。然后现在的邳州军便也开始着手反攻了。
哪怕沧浪渊的位置具体在峄县县城的北部,可不管是民政上的一把手温元辉,还是管辖邳州军的李德森,是都不愿意看到这个威胁继续存在。
然后还有一个重点是,俩人都不是傻子,都清楚这个崇祯十九年里,秦朗的重点攻略目标就是在齐鲁。
他们现在只不过是抢先某点好处,反正也也与大方针不相违背。要不然大军一动,他们就只能跟在人家屁股后头捡点碎渣了。
而这方针战略一确定,政府方面不提,邳州军里先就有声音了。
丁武就是其一。
之前邳州军分出去了一半,一个营的兵力散布在外,虽然它们没有被秦朗检阅,但是他们可都实实在在的立下功劳了。
而丁武他们即便被秦朗称赞了又如何?
真到升职的时候,这声称赞可不会成为他们升职的资本。
“连长,弟兄们都想去台庄,或是直接去微山也成啊。”丁武跟在连长的身后,低声的说道,“守备军里都是没见过阵仗的人,这上头要是有大动作,咱们是不是也该调去历练一下了?”
连长又岂不愿意去台庄?只是上头还没有发话,随口说道,“总会安排的。上头现在盯上了峄县的清军,鞑子在峄县总共就只有千把人驻扎,还都是绿旗兵,咱们完全吃的下。我看上头的那位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李德森怎么就被调到邳州来啦?之前他在司吾山干的也很不错啊。原因底下人不是很清楚。反正从某个角度看,李德森这是被贬了。
可从李德森到了邳州后的一系列表现看,他这又不像是被贬后的样子。
底下的人说不清也道不明,那索性就不去多想了,跟着李德森好好干就是了。
大家的利益还是很一致的么。
丁武抿抿嘴又对连长道:“我听说台庄那边都加炮了,咱们呢?什么时候也能加几门长管炮?弟兄们现在心气都被挑起来了,就盼着早点能立功呢。”
连长偏头看丁武一眼笑道:“你消息倒是灵通,不过这都是上头制定的计划,咱们只有老老实实的接受安排。你可以通过个人关系去打听,但绝不能煽动士兵情绪,也不能被士兵情绪所带动。作为军官,哪怕是最基层的军官,也必须保持冷静的头脑。”
“连长放心。这上面我是不会犯原则性错误的。”丁武可不想还没给秦朗效力呢,人先进监狱劳改去了。
邳州军兵是直到二月里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动作,而在此之前,温元辉和李德森早就沟通了徐州的金声桓,然后淮扬参政苏京也掺和了进来。
苏京在民间在士林都有很高的声誉,做了淮扬参政之后,苏京的足迹就常年徘徊在黄淮以北,主要就是邳州、海州和徐州三地。
哪怕秦朗彻底拿下了邳州海州之后,他也经常在邳州海州各地逛游。
有小道消息说苏京身边多锦衣卫和东厂之人,他人在邳州海州晃荡,实则大量的情报已源源不断的被发去金陵了。
秦安不能完全证实这个谣言的真实性,但他能肯定苏京身边随从随员里,定有厂卫的人。
只是秦朗从没限制过苏京的行动罢了。
他真正要保密的东西都在郁洲山岛呢,确切的说是在岛上的东部。
苏京在邳州海州的一系列行动,更像是被摆在明面上的一个靶子,用来吸引秦朗目光的。
温元辉根本不管苏京是什么目的,他现在已经凑集了足够的人力物力,在贾汪大张旗鼓的开发起了当地的煤炭。
秦朗是真不知道贾汪有煤。
这地儿就在邳州与峄县的交界,几乎与台庄平行。有山有水,几座大山之间是大片平坦土地,还靠着运河黄河,万历年间就已经是名响淮扬齐鲁的商业重镇了。
但这里的百姓们也不知道自己脚下竟然是一片煤海。
之所以能被发现,还是因为当初入塞清军北返,淮扬齐鲁局势恢复之后,被摧毁的贾汪重新有了人烟人气。
且因为贾汪境内被摧残眼中,很多井眼中都被填平,或是塞满了尸体。百姓就只能重新开凿井眼了,甚至有些讲究的人家,还要另寻水脉。
结果就在这种环境下,有人从地下挖出了煤炭。
但这事儿也并没有引起什么波动来,甚至就连挖出煤炭的人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可拦不住郁洲山岛的迅速崛起,让煤炭资源一下子变得抢手来了呢。
贾汪可多的是有心人,很快便有人筹了一笔钱,试探着开了一煤井,结果发现本地的煤层埋藏极浅,而煤层却很厚很长。
贾汪煤矿很快就蓬勃发展来,在清军杀到贾汪之前,这里已经能为郁洲山岛提供相当一部分煤炭供给了。
虽然鞑子的到来打断了这一进程,但照温元辉说啊,这还是好事呢。
之前贾汪的煤炭是握在本地大户的手中,可现在呢?贾汪本地的大户早在兵祸中飞灰湮灭了,这煤矿一旦复工,那就握在秦朗军自家的手心里了。
温元辉准备把贾汪给吞了,那地界按照大明的区域划分是属于峄县的,徐州和滕县也能对那地方咋呼咋呼。贾汪就处于峄县、徐州和滕县的交界,但跟邳州的关系却是再明了不过。
可此一时彼一时。
峄县如今可不属于秦朗旗下,但邳州却是真正的秦朗地盘,温元辉琢磨着这事儿能干成。
邳州把贾汪吞了,每年光是煤炭收入,就能把贾汪变成一颗摇钱树。他温元辉手下多出一财源来,那肯定能把邳州料理的更好。
大量的人力物力一下子就涌入了邳州,在李德森对峄县万事俱备只待开枪的时候,邳州官府先登场亮相了。
李德森命令部队严阵以待,因为他知道温元辉一旦在贾汪落脚,清军肯定会知道消息,他不信鞑子会眼睁睁的看着温元辉越界而置之不理。
一旦清兵杀出,他这儿立马就能以保卫贾汪保卫煤矿为理由,自主对峄县清军展开反击。
这是守备军的职责,也是上头赋予李德森的权利。
然后视情况再决定金声桓是不是要加入进来。
金声桓现在早就已经看明了出路。
但他倒也不后悔选择徐州来落脚。
这多好啊,边上就有秦朗的大军做保镖,看似危险实则安全,还财源滚滚。
金声桓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他又不是那野心勃勃之辈,从骨子里就想着称王称霸?
当年他起兵造反只是要混口饭吃,投降左良玉那也是为了活命,从左良玉那里被路振飞勾引出来,在徐州落脚,同样也是为口饭吃。
现如今他待在徐州保持着一个相对独立的态势,这口饭不好吃吗?
秦朗势力那么大那么强也没有强逼着他当孙子当乖乖。
这就已经很叫金声桓安心了。
李自成还杀了罗汝才和贺一龙呢,金声桓现在银子哗哗的,还想啥自行车呢?
一切就等着什么时候被秦朗收了。
见识过长江一战后秦朗军的表现,金声桓半点别样的心思都没有,躺的就很平。
那位爷什么时候赏脸来,他立马乖乖的交出兵权,带着家小家产去海州享福去。
实在是从骨子里对大明朝不看好。
也正是因为金声桓有了如此想法,所以温元辉与他的沟通才会那么顺利。这可不是因为金声桓房中有温家女。
大量的人力物力被送到贾汪,温元辉就也跟着去了。
在这里他吃喝上当然比不得邳州城内舒服,可想到就要开启的一幕,温元辉就是吃杂粮都是甜的香的。
之后的一切都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峄县的清军真的出城本贾汪来了,然后在龙门山和大鹿山之间,七八百从峄县杀出的清兵被埋伏的邳州军一网打尽。
之后李德森领着邳州军(包括两千乡兵民勇),一鼓作气拿下了峄县,接着再下滕县,对着邹县虎视眈眈。
秦朗对此并无什么质疑,胜利也是早有预料的。
要是温元辉和李德森谋划了那么久都不能打败峄县清军,那他俩这辈子都甭想再出头了。
“贾汪、峄县、滕县三战,邳州民勇阵亡七十三,伤二百零五,其中轻重伤残四十一人。”
“阵亡伤残民勇家属的情绪怎么样?绝对要安置妥当。”
温建阳一脸的笑容,“国公尽管放心,此时关系我军于邳州之民望,温元辉必不敢疏忽的。”
按照秦朗军的规定,民勇伤残阵亡与正兵享受同样的待遇,只要确确实实落实了,那就绝不会有人再生出怨恨来。
不然就真的是心大不知足了。
而伤残人士呢?待遇也一样不低。尤其是那些轻度伤残的民勇,乡镇公署内多会给安排上。
最不济也能在村子里当个教习。
也就是农闲时候带领村中青壮操练的人。
这种人可谓是秦朗体系中最低一级的存在了,但即便如此每个月都有一块银元的俸禄,外加一石米。
而这种存在,四个,只需要四个,俸禄加一块就能比得上我大明的七品县老爷的官俸了。
朱元璋是真的抠门到家了。
在秦朗的制度里,每个村都会有一个教习,后者每年还会到训练营培训一阵,要真有那不争气的人,他就是回村里当上了教习,也当不长的。
当然,秦朗的这个‘村’指的是他制定的制度里的村,至少人口上百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