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已经敲定了计划,甚至要调动那些兵力,都已经配置妥当。
但事实上他却并没有急着对齐鲁动兵。
而齐鲁战场上,哪怕胶东和兖州都发生了战事,烈度却始终保持在一个较低状态。
没办法啊。
水路不通,一切靠陆路转运物资的话,这耗费太大了。
先不提清军是否可以接受,秦朗先就受不了。
征战齐鲁,南北运河,东西大清河,这是秦朗早就认准的事儿。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着手准备大规模陆路转运军需物资。
所以三月里春暖花开之后,那才是真正动手的时机。
多尔衮也一样在等着三月,等着大运河解冻解封,到时候大批的军需物资和军兵方好运到交战之地。
所以海州邳州之地就依旧很平静。
很多人都知道了秦朗大军正与清军交锋,却没人认为清军能打破邳州海州,秦朗部兵马与清军交锋中一次次的胜利,真的给百姓很大信心。
商业活动因为冬季的缘故陷入了低潮,可民生真不是一般的安稳安定。
李国英已经从学习班里出来了。
几个月的脱产学习,真的让他犹如回炉重造了一般。
李国英回首从前,赫然就发现自己已经有点不知道去怎么指挥老式的战斗了。
当然这不是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去打老式的战争了,纯粹是一种心理上的差异感,一种如梦似幻感。
在学习班里李国英从里到外深切的认知了秦朗所部是一支怎样的军队。
他们有着优厚的待遇,那是远远超过明军待遇的钱粮标准,再加上高额的阵亡伤残抚恤,整体待遇简直能吊打明军十倍,往日里那也是被所有人都紧紧盯着不放的地方,被无数人以为是秦朗军兵战力强大的根本。
李国英之前也是这么认为,但那只是之前。
现在的他已经不这么看了。
在如今的李国英眼中,秦朗军兵优厚的待遇只多算算是他们战力强大诸多因素里的一点,对比那优厚的军兵待遇,李国英甚至觉得秦朗体系里上上下下人等对军兵荣耀的高度认同,对军人人格的尊重和崇拜,重要性还更在优厚的待遇之上。
再加上秦朗大军内部畅通的晋升通道,还有不断加强的文化教育和理念灌输,诸多合一,这才铸造出眼下的这支精锐。
李国英想到了昔日里自己的那般手下,他们也算是左军十几万人里的精锐,但跟秦朗军兵一比较,哪怕心底里很不想承认,李国英也觉得那是“野兽跟人”的差距,是本质上的不同。
有这些因素打底,别说秦朗大军的武备绝冠天下,那就是没有火枪大炮手雷,只凭着刀枪和弓弩,他们也能吊打八旗!
江山城外的那场血拼的结果,绝对不是意外,而是一种必然!
“老惠死的可惜了。”李国英感叹起了惠登相的死,他要是还活着,见识了秦朗军队内质的不同之后,李国英好歹还能找到一个谈心说话的人。
可惜惠登相都没撑到去年的十一月。
“爹!”李烂高声叫着。
他的学习时间远比李国英短暂,因为他的聪明和资质实在有限,根本就没能进到高等学习班。李国英对儿子的水准了解甚深,他觉得李烂要不是起步就在中等班,他甚至都不可能从初级班考进中等班来。
所以李国英他是一点都不敢怠慢啊。
现在四十出头的他还正值年富力强,趁着还能打还能战,他要给子孙后代多攒点本钱啊。
那是打心眼里就没指望儿子未来能撑起家门。
李烂现在过得很开心,他打心眼里排斥战争,畏惧战阵厮杀,现如今能安安稳稳的待在后勤上,地位不差,人还安全,这小日子不要太美。
就跟那惠世安一样。
地位不差,身上还有个闲差,手里的银子也不遭人窥视,来到岛上后先就大把的挥洒银子在海州置下了不少产业,要不是郁洲山岛早就没插足的份了,惠世安倾家荡产,也会买上店铺的。
他这一辈子是碰不到兵权了,但惠登相之所以对鞑子反戈一击,求的不也是自己侄儿能富贵一生平安一生,把惠家血脉传承下去吗?
求仁得仁,这再没什么不甘心的了。
李国英没有在家里待多久,很快就领着两千海州预备兵赶去了邳州,接着进入了兖州战场。
他自己很是踌躇满志。别看只是海州的预备兵,但用李大团长的话说,那就是这辈子都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从火炮火枪到军中的披甲率,再到后勤补给,真的跟学习班里学到的战时标准一样优握。
只是两千守备兵的含“金”量,就已经超过了左军时代李国英部上万人的耗费。
李国英很期待着接下的战斗。
南线战斗,在主力部队还没有介入的情况下,他手中的这两千兵肯定是战场上的重要力量。
李国英还想往上爬呢,现下的地位可远没有满足他。
置身秦朗军体系第三个层次的他,非常想成为第二个从第三层次晋升到第二层次的人。
之前那个是丁进。
丁进是这两年多时间里,唯一一个并肩王英东、雷铁柱、夏兴全、吕大用四个的人。
李勐李轩父子则是另类,根本没被人算进王英东他们一类人中。
几次作战,丁进都担起了应该担起的责任,表现出色,现在俨然就是王英东他们一级的人。
坐镇司吾山,手下兵力似只有两千人,但司吾山里还有预备兵上千,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海州邳州的五千预备兵也都有丁进统带。
只说兵力多寡,丁进都可以称得上陆军第一将了。
李国英却并不觉得丁进的那些战绩有什么了不起的,在具体的了解了秦朗军兵之后,他觉得丁进的那些战事并不是多么精彩绝伦,甚至都可以用本本分分来形容。
因为清军对秦朗大军太陌生了。
后者是一支他们理解不了的军队,换成他守三山矶,让丁进带着人马去勐攻,李国英觉得丁进还不一定有他表现好呢。
不过李国英肯定没有想到,刚刚‘鲜鲜出炉’的他,连第一仗都还没打呢,就已经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了。
一个半道投降的降将,一个曾经投降了鞑子的降将,竟然一出场就能领两千兵,即便这两千人马都是预备兵,这也可见秦朗对他的看重了。
那一旦表现出色,怕不立刻能青云直上。
所以一道道审视的目光落在李国英身上,可不就顺理成章吗?
不过大量军需物资的筹措,虽然没有影响到邳州海州的民生,但齐国公府又怎么可能也如民间一样平静无波呢?
事实上秦朗手下的官儿,早就已经忙的脚不沾地了。
从军部到民政、财政,然后是镇抚司和教育司,后者也有牵扯么,因为需要宣讲啊。
不管是宣传队还是新闻报,全都离不开。
曲守翁今天从财政司来到了民政院。
他可有阵子没见温建阳了。
不是因为要主动拉开与温家的距离,而是太忙了。
某种意义上说,作为财政司副手的曲守翁最好是跟温建阳这种大山头慢慢的拉开关系,这样更有益于他的长远发展。
这是财政司现如今的特殊地位造成的。
财政司的几个头头脑脑都是如此。
但事实上曲守翁并没有主动的与温家分开,一如黄景义也没有跟黄家脱离瓜葛。
形式上眼下的财政司保持着绝对中立更好,但现实根本就不允许。
而这种情况上头的秦朗又不是不清楚,如此还同意黄景义的要求,把曲守翁也从浮山城调回,继续给黄景义当副手,或者说把黄景义提到财政司长官的位置上来,这本也就说明了秦朗的态度。
曲守翁很光明正大的继续跟温家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所以今天一早他就跑来民政院找温建阳了。
温建阳的秘书对曲守翁可熟悉的很,热情的把曲守翁引进来,然后去泡茶。
温建阳现在也忙的恨不能会分身术,但看到曲守翁来到还是起身迎上,甚至神色都有些凝重,因为他知道财政司现在也很忙很忙。不是重要的是,曲守翁不见得会亲自登门。
身边的秘书,手下的文员,都是摆设吗?
“三爷看看这个。”
曲守翁没那么多的虚礼,大家都忙得很,时间紧张的很,赶快把事儿了结了,还要工作呢。
所以他直接丢给了温建阳一个汇总。
温建阳看着汇总文本,本来就沉重的脸上很快就堆满了阴云。
事情似乎很简单。
去年时候温家的亲戚里有人搞了个卷烟厂,这并不奇怪。卷烟是海州的新兴产业,这玩意儿的消耗量很大,并且属于军中的必需品。
在机械化程度严重不够的时代里,卷烟厂还是一种高密度劳工产业。
秦朗从第一开始就没想着把这东西把持在手里。
之前总务处下属的卷烟厂,实际上只服务于秦朗的军政体系,算是私人印记很重的一个厂子,产量也很有限,因为它烟叶的收购标准定的很高。
而且随着卷烟这东西向外蔓延,其销量就更是多起来了。
不止海州卷烟厂起了好几个,就连江南扬州之地,都有卷烟厂了。
不过对于有些人来说,完全扑进商海里打滚,并不是一个绝好的主意。他们更希望从军供上头分得一杯羹。
这样不但利润有了托底了,还能借此打响招牌,那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红云烟的价格并不昂贵,采购价与富贵、鸿禧持平,口味比起富贵、鸿禧来略有不如,也没差的太多。我之所以觉得内里有问题是因为我妹夫就在红云烟厂做事。”
“我虽然没特意了解过红云烟,可也知道就红云烟厂的规模,它不可能供应的上全军所需。”
外人不知道秦朗这次齐鲁战事会动员多少人,曲守翁和温建阳却很清楚,而且他们还知道卷烟这玩意儿在秦朗这里,就连那些民夫劳力都是有分润的。
“红云烟厂虽然有两个分厂,可加在一块不过五百人。就这他们却拿到了五成的份额,跟富贵烟厂平齐,把鸿禧都给挤下去了。”
“我不信后勤部门的人会查不到这一点,我甚至都能想到红云烟厂用什么法子把这事儿给应付过去。”只要从市面上收购一定份额的同档次卷烟,贴上红云的牌子不就ok了么?
哪怕鸿禧烟厂气不过,不答应,这周遭还多的有其他烟厂。
所以给红云烟厂五成份额并不会耽搁军中的事儿。
只不过那只是结果,事实上这件事最大的问题在于后勤方面怎么就选择红云了呢?
哪怕红云诅咒发誓自己一定能按时按量的完成任务,这也不合规定啊?
后勤上的第一铁律就是——确保万无一失。
也就是一丁点的风险都不可以有。
这红云烟厂按照规定,它根本就不合格。本身就不可能出现在竞争序列里,更别说还中标了。
曲守翁摸出了一根烟叼在了嘴上,一个红云烟厂把他和温家都牵扯进去了。
这事儿如果曝光了,你让别人说他俩根本就没涉及进去,那可能吗?
温家的姻亲,他曲守翁的妹夫……
浑身张嘴也说不清啊。
“这事儿你别管了。我会看着办的!”
温建阳很庆幸曲守翁是去了财政司了,军部后勤定下的东西最终还是要财政上拨款的,如是项目清单被曲守翁这个财政司二把手先过了一眼,这要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事儿办成了,然后再给人爆出来,事就可麻烦大了。
哪怕它造成的恶劣后果并不大,可性质恶劣啊。
这是明目张胆的违背法规法纪。
影响极其恶劣。
它就会像一桶粪水,只是些味儿就能叫你一身恶臭,能把整个温家都给影响到。
曲守翁走了,他相信温建阳能妥善的处理这一切。
而温建阳在短时间的冥思之后,就拿起汇总文本利索的去了秦德办公室,然后没多久他就又去了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