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铁门被人重重地关上,紧接着就是一串丁零当啷的上锁声,再接着便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这是一处狭小潮湿的牢房,牢房的墙壁沾满了潮湿的露水,发出令人不安的滴水声,走廊里昏黄的灯光透过铁门上的铁窗洒了进来,照亮了包国维疲惫的脸庞。
他走到那看起来像是床的铁板上,上面放着不知道放了多久、用干草做成的床垫,
包国维将外套脱下铺在上面随后重重躺了上去,久经劳累终于能够躺下休息一会,他的心中一阵惬意感袭来。
好像国民党用于关押的牢房都是这样,冰冷潮湿的环境和暗黄色的滤镜,
包国维心里琢磨着,不过还好此时是六月份,南京的天气已经热了起来,此时在牢房中反倒是一阵清凉。
他躺在床上左右翻滚着,终于找到个舒服的姿势停下来,没一会便深深睡去,包国维太累了,
前两天他从武汉乘船打算走水路到南京,但是在江面上就忽然被一伙人持枪劫持,那伙人将他眼睛绑上押上了另一艘船,
那船应该很小,导致在江面上被水流和江风弄得摇摇晃晃的,让包国维有些晕船,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人又将他从船上拉到了陆地上,
还没等包国维反应过来,就被押上了车子,又是一段晃晃悠悠的路程,刚刚才从晕船的不适中缓过来的他又有些晕车。
等到蒙着自己眼睛的黑布被扯了下来后,逐渐适应了四周光线的包国维才发现这里似乎是南京中央党部地下室的牢房。
“哐哐哐”
包国维是被一阵铁门敲打声给吵醒的,他眯着眼睛起身,发现铁门被人打开,几个中山装男子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心是真大啊,这你都能睡得着!”
包国维闻言只是打了个哈欠,“还不是你们给搞的,一路上又搭船又坐车的”
“有人要见你!”,那几人也没有继续废话,而是上前给包国维蒙住了眼睛,随后又给他换上了一套新衣服,
等到包国维再次看清四周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处装修考究、大气的房间内,还没等他再多细细打量,这间房间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一个身形有些清瘦的老者走了进来,在见到那有些熟悉的面庞,包国维脑子突然一炸,身体也随之一抖,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而且很用力,紧张程度远远超过了上次面见陈立夫,因为来人正是当初在周城志诚中学里与他说话的那个陈老先生,
而自从他来到南京过后才得知,那陈老先生如今已然成为了国府中的一方大员,同时还兼任了学校中的教导主任一职。
包国维瞬间从椅子上起立,以标准的军姿在原地立正大声道:“主任好!学生包国维奉命报到!请主任指示!”
那陈老先生似乎被包国维猛然的动作给吓了下,他走到屋内的办公桌后坐了下来,随后用手往下压了压,
“国维,稍息,过来坐下”,是一股浓浓的浙江奉化口音。
包国维以标准的姿势走到他的对面,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双目直视,双手放在膝上,脊背笔直。
“放松点,今天找你来也没什么事,就是闲聊。”
“主任曾经说过,军人应该在一切场合保持军人作风,学生不敢须臾或忘”,包国维一丝不苟,面目严肃地说道。
包国维故意这么说,让这陈老先生过足了当师长的瘾,也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包国维知道新来的主任最看重的就是学生对他的尊敬,最高兴学生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好,不愧是我的学生,不过现在我不是主任,你也不是学生,我们只是老乡,老乡见面聊聊天而已”,
包国维是浙江周城人,而陈老先生是浙江奉化人,要真算起来,两人的确是老乡。
从进门开始,那陈先生就注视着包国维的一举一动,他很满意,不过短短的的一段时间的磨练,包国维举手投足间就都充满了军人的硬挺阳刚之气,
他很高兴,连头上的白发都带着些闪闪亮。
“为了避免一些麻烦,用了特殊手段把你请到了这里,你心里不会有怨气吧?”,
包国维立马起立,“学生不敢,主任这么做自然有您的道理”,紧接着他便一副不好意思、难为情的样子继续道,
“如今学生给学校、给主任添了麻烦,主任这么做也是为了爱护学生,不得已而为之!”
陈先生满意的点点头,“你知晓就好”
简单说过几句后,陈先生话锋一转,“国维,你还没有字吧?”
“是的,主任!”,包国维有些奇怪,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嗯……作为中国人,怎么能没有字呢,我送你一个字,你可愿意啊?”
闻言,包国维心里有些高兴。
字,乃是名的补充,二者互为表里,所以字又称表字,取字一般多为家中长辈给取,从表明上来看陈先生作为他的师长给他取字自然合适,
但从实际出发,这背后的意义非同小可,毕竟陈先生给取字的人可真没几个,起码包国维没有听说过。
往日在军校,周围同学中个个都有字,虽然包国维觉得没什么,被人直呼其名他也觉得没啥,
可其他人却觉得有些不方便,毕竟同窗之间都是以字称呼,名字则是很少提及,当初温书麟等人就建议他取个字。
“我看过你当初在周城写的那篇文章,你说中国受到儒释道三教的思想影响,与西方的宗教和古哲学影响不同,从而我们与西方的见解也不同”
“不同之处在于表,矛盾之处则在于里,我很赞同。国维你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见解,不可谓无才,
但须知,人少而才盛则易锋芒毕露,若想长远便须学会抑制,所以我以为包国维字抑之,你以为如何?”
包国维哭笑不得,那文章只是替安淑珍瞎编用来考试的,只是一篇前言不搭后语的文章,居然被陈先生用来给他取字。
“主任,这样的字这样的评价,学生受不起!”,包国维一副惶恐的模样。
“受不起?是不满意吧”
“不,学生何人,不过区区毛头小子,岂能受主任如此抬爱……”,没等包国维继续客套,陈先生便打断了他,
“抑之,湖北的事我在四川就已经听说了……”
包国维愣了愣这才意识到,或许这才是陈先生给自己取字抑之的缘由…………
“巡政团和祖燕(陈立夫)的报告我都看过了,改革成效很大,地方预备役在训练过后堪比二流部队,若是发生紧急情况,部队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得到战力补充。”
“党部和农会从地主乡绅们手里拿回了基层话语权,政令普及和情报网搭建也更加容易……”
陈先生忽然开始评价这次湖北改革一事而且都是好的评价,这让包国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次改革在国府上下争议这么大,他本以为这次回来是得受到清算了,再不济也是被中央叫停改革,
“主任言重了,学生在湖北犯了不少错……”
“你呀,树敌太多,我这里收到的光是弹劾你劳民伤财,扰民的就已经堆了一大摞了,
更别说你没收地主乡绅土地、减租减息的事儿”
包国维咽了咽口水,生怕陈先生下一句就是叫停湖北改革,
“主任,我……”
“我听说,你想让林松来接替你?,也好,星樵(马超俊)的人对这方面还是很熟悉的,我也放心”
“主任如此爱护,学生……学生”,包国维故意一副哽咽的模样,同时心下安定,似乎他并不反感湖北改革。
陈先生忽然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将玻璃窗打开了一些,一股清爽的微风吹了进来,
“抑之,你有这方面的大才,岂能让明珠蒙尘,所以我有意让你去四川”
包国维心中大惊,入川?
这时候四川可不太平,中央军好些个师都在那儿借着剿匪的名义明里暗里收拾着刘湘和那些四川军阀,
这时候入川,难道是想让自己在那儿复制湖北的改革吗?
不,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