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我也只是来通知各位的,等我回去后会有专门的队伍下来执行”,林松仍是不松口,
“看来,林组长是决意要我等割肉放血了?”,那人的语气变得生硬,隐隐带有些怒气。
“诸位家大业大,减租减息这点钱就是割肉放血了?”
“我们祖辈上传下来的地,收多少租子是我们自家的事,几百年了都是这样,凭么子你来了一开口,我们就得改?”
“那下次你们来再一张口,要我们全家的资产,那是不是也得配合?”
林松眼睛盯着那人,他知道这人才是主角,当地最有势力的王家,据说家中有几个儿子都在湖北行政公署和南京行政院工作,
“这是民国十五年就定下来的国策!只不过这些年一直没有跟你们清算罢了!”,
民国十五年,也就是公元1926年,在共产党的建议和推动下,
国民党联席会议作出了“减轻佃农田租25%”,“禁止重利盘剥,最高利率年利不得超过20%”的规定,
减租减息在当时成为共产党和国民党两党的一致主张,只不过后来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没了共产党人的执行与监督,这一国策便没人再继续遵守了。
见到林松重提旧事,那王家家长眯了眯眼睛,瞬间面目上的怒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最先前的慈眉善目,
“此事牵涉重大,我们需要再考虑考虑,当然也请林组长多考虑考虑,毕竟此事牵一发动全身”
林松点点头,“这是自然,还请诸位回去后好好思量一番,此事涉及国家国防,意义重大”
“呵呵呵,今天全是聊工作,我们还没有尽地主之谊呢”,那王家家主抚着自己有些发白的胡须,
“今晚上在我王家设宴,请林组长和诸位同僚务必赏脸”
“不必了,公务繁忙就不多叨扰王老先生了,我还得去各村宣传呢”,林松慢悠悠起身,
“减租减息一事国府势在必行,希望诸位能够多多以大局为重!”
说罢,林松起身离开了乡公所,跟在他身后的徐铁柱也是谨慎地看了一眼在场地诸多地主,眼里尽是厌恶,
他突然想起了当初在周城包国维跟他说过的话,在乡下一定要警惕地主。
在跨出会议室之际,他与那个王老先生对上了眼,后者眼里精光迸现,让柱子心中更是一沉。
于是在离开了当地乡公署衙门后,柱子立马凑到了林松身边,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袭杀工作组的情况绝对有可能发生。
“这种几率有,不过在这里不大可能”,林松摇了摇头,“这儿的大地主王家,长子在南京工作,二子在湖北省公署工作”
“他的顾虑太多!”
听到林松的话,柱子依然没有放下心中的担忧,自从半年前见到周城被血腥镇压的场面,他就知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儿,
直到将这次的护卫人员全部都提醒一遍后,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这次随行的护卫人员明面上是劳工局下属的警卫,而实际上则是上一次参与周城示威暴动的工会、农会骨干的残存人员,在林松出狱后重新吸纳进了国民政府劳工局,
上一次在国府清理与藤野商社有关的官商勾结案中,劳工局也将林松等人派了过去,清算当时日本人有瓜葛的官商,
这批人有相当强的作战意识和素质,一直被林松带在身边。
工作组一行除了保卫人员二十人以外,还有二十多人组成的工作宣传队,是在各村镇宣传接下来的预备役制度,这些人是党部派过来的,主管宣传,
当听到说要征兵时,各村无不是紧门闭户,工作组根本来不及解释,
“看来在当地,苛政猛于虎也!”,林松叹了口气,国府给民间的印象实在是太差了,要想改变需要花点大力气了,真不知道当初那些共产党人是怎么做的。
林松一时间思绪飞回了十年前,想起了那个每每为农民们争取利益而面红耳赤的年轻面庞,那人脸上总是充满了朝气和希望,
直到后来那个年轻人倒在了四一二当晚的血泊之中,同样死去的还有他们没有完成的事业。
“林组长,林组长!”
小王见到林松发愣,还以为是累了,连忙道,“林组长,要不明天再去下个村吧!”
“不,不行,今天就得到各村宣传完,没人敢来听的,那就把我们之前印好的传单贴上!”
当初本想是加强宣传效果,特意印制了一批传单,没想到却成了唯一的宣传渠道,
“这些都是庄稼汉,识字的可没几个,贴了有用吗?”
“一个村再怎么也有几个识字的人吧,贴了总比没贴好!赶紧去!”
“好吧……”
………………
天色渐晚,先前林松等人停靠小木船的那个码头一片萧瑟,冬风裹挟着雪花肆意飘荡,在码头边木船上的几个船夫正热闹的喝着小酒打着牌,
这趟出来走船,政府的人可大气,一人给了不少钱,这趟走完就能回去好好过个年了。
喜上眉梢的众人都没注意到身后,一群行色匆匆的队伍从码头附近的小路中冲了出来,
他们人人脸上蒙着厚实的破布,身上的穿着也是五花八门,跟当地土匪没什么两样。
那些人手持刀刃跳上船头,巨大的重力引得木船一阵摇晃,不过也就仅仅摇晃了一分钟左右就开始趋近于平静,只有一团血色顺着涟漪向着四周散去。
那些人在解决完码头上的船夫后,开始简单收拾尸体,若是这时候有人近距离来看,
就会发现这些人的身上没有土匪的散漫气息,相反隐隐带有些军伍中才有的利落。
他们手上拿着长枪,甚至有几人还扛着捷克式轻机枪,“东家说了,那群人今天天黑前绝对会赶来码头,
咱们就在前面的隘口等着,利落点,别像上次那样拖拖拉拉的,这趟生意做了哥几个就能过个好年!”
为首那人对着众人低声喝道,随后带着众人朝着前方跑去。
割脸的冬风仍是卷着雪花,并没有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而有所减弱,码头边上茫茫芦苇荡随风摇晃,就像是湖面上的涟漪一般,
只不过有一片芦苇荡摇晃得有些奇怪,频率总是与周围的不同。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从芦苇荡中走出了两个花花绿绿的家伙,他俩不仅头上的钢盔和身上都是迷彩色,
连脸上也不知道涂了些什么,也是一片迷彩。
他们俩端着mp-28,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码头,随后根据血迹找到了被抛尸芦苇荡的那几个船夫,
在确认四周安全后他们俩朝着芦苇荡打着奇怪的手势,紧接着就是一群相同打扮的士兵从里面窜出来。
其中几人拿出了一张地图,然后察看码头上杂乱的脚印,低声商议了一番,随即朝着先前那群假扮土匪的队伍离开的方向快步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