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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云秀荷一直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云老夫人心烦的不行,冷眼看了眼沈怡琳,“你还杵在这做什么?”

“儿媳是来看看鹏哥儿的……”沈怡琳乖巧地回答。

云锦鹏冷不丁地接了句话,“您是来看我死了没有吧?”

“不许胡说。”云老夫人佯装要打他,却拿着眼睛斜睨了眼一旁的沈怡琳,哼道:“谁敢盼着你不好,我就和她拼命。”

沈怡琳像是没听明白老夫人话中的含沙射影,笑盈盈地夸了一番云重紫,“三娘子果然妙手回春。”

看着云锦鹏好起来,其实她心里气得紧,尤其是她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下为难秀荷,就是给她难堪,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三娘子三番四次地和她过不去,现在还治好了云锦鹏,她更是怒火中烧!

为什么这小蹄子总是和自己作对?自己越是痛恨什么越去做!

云重紫听出她的言不由衷,一脸淡笑地应付,“夫人过奖了,锦鹏少爷是托了老夫人的鸿福才会康健的,哪里是三娘的功劳。”

这话老太太最受用,云老夫人眉开眼笑着,“就你这丫头会讨我老婆子我开心,你也不必太过谦了,之前全城的大夫,就包括那御医都来瞧过,鹏哥儿的身子就是不见好,还是你有本事啊。”

云重紫的眼睫颤了颤,红唇半启似要开口,最终又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云老夫人看到她为难的表情,心中诧异不已。

云锦鹏忽然插话道:“三娘子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不说昨晚看到那些蛇挺身救了我,就是她的药方也不同寻常,只是祖母说其他大夫不行,这话到有欠妥当。”

“这话又是怎么说的?”云老夫人奇怪。

沈怡琳没由来地抖了个激灵,心中暗叫不好,就听云锦鹏诡异地干笑两声,“祖母,那些大夫都是行医多年的老行家,就算治愈不了我的病,也不至于让我病得越来越重呀。”

云老夫人微微蹙起眉头,认真地想了想他的话,默了好半晌才开口,“鹏哥儿的意思是说有人在你的药里做了手脚?”

沈怡琳咬了咬舌头,故作镇定,“老夫人你可别生鹏哥儿的气,他这是病久了说胡话呢。”

她故意在歪曲云锦鹏的话,“鹏哥儿这话可不好乱说,你一直养病在老祖宗院子里,难道是怀疑这屋里的人手脚不干净?你这是在伤老夫人的心呢!”

“我什么时候说过是这屋里的人做的!”云锦鹏火冒三丈。

沈怡琳见他恼了,心里反而开心起来,乱了分寸更好,她继续火上浇油,“老夫人我觉得鹏哥儿说这话一定事出有因的,他一直昏迷着,这刚醒来就说出这番疑神疑鬼的话来,怕是有什么人在背后嚼舌根,败坏咱们侯府的名声,挑拨老夫人和锦鹏之间的关系呢。”

沈怡琳有意无意地用余光瞄着风轻云淡的三娘子,话都说到这份上,她就不信三娘子还能装的像没事人一样,她最见不得的就是小蹄子那张淡定的脸。

“夫人说的是,有些事最怕捕风捉影。”云重紫勾了勾嘴角,有些人真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锦鹏少爷连话都没说完,夫人就妄自揣测,怕是不妥吧,不如让锦鹏少爷把话说完再下定论何如?”

云重紫又向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我诊断过,锦鹏少爷的病是狐惑,病在体内,又不是伤在脑子上,我瞧着锦鹏少爷是个聪明有主意的,等将来病好了可是要考状元光宗耀祖的,如果不是心中有定数,怎可能会说这话,他如此机灵又怎会受别人一两句话的蛊惑伤了你们祖孙的情意,我看得出锦鹏少爷与您最是亲近,他怎么可能说谎呢?”

云老夫人听了她的话觉得不无道理,沈怡琳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最是清楚,她觉得事有蹊跷问向云锦鹏,“锦鹏,你把话说清楚,你们不都说我是最公正的,凡事都讲究的是个有理有据,我会主持公道的。”

云锦鹏浑身无力,想起身跪下,吴妈妈上前把他扶着,云老夫人见状也连连按住,“你这刚醒,不可乱动,好好歇着,凡是有祖母在给你做主呢。”

一直垂泪的云秀荷看所有人都不理她了,她就悄悄往外退,云重紫看见,一把拉住她,小声道:“二小姐这么急着走是做贼心虚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云秀荷也压低声音,不敢让云老夫人她们听见,“你放开我!”

云重紫笑吟吟道:“老夫人还没发话,你就这么偷偷溜走怕是太失礼了。”

“你管不着!”

云秀荷挣脱不开她的手,一急之下猛地推了一把,将云重紫推倒在地。

这边动静太大,所有人都齐齐看过来,云老夫人歪过头时正巧看到这一幕,呵斥道:“云秀荷,你到底想做什么?居然敢在我面前出手打人!”

“祖母我没有。”云秀荷觉得自己特别无辜,“分明是三娘子拉着我不让我离开。”

云重紫默默起身,默默叹了口气,“二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那副哀叹的样子反倒觉得云秀荷是在撒谎,老夫人目光里闪过一道嫌恶的光,云秀荷只觉自己又成了众矢之的,她是百口莫辩了。

“好了好了,你既然要走,就给我滚得远远的,省的我眼不见为净,这后院里就是有你们这些不争气的,早就污浊不堪了。”

原是刚才云重紫和云秀荷拉扯的时候,云锦鹏就已经他向云老夫人禀告,自己吃的药和膳食的功效相抵根本起不到作用,才迟迟不见病好。

云老夫人好一通指桑骂槐,云秀荷以为是因自己推了三娘子一把就又惹了老夫人生气,她把心中的怨气全部加注在三娘子身上,如果不是她来府里,她也不会受这么多委屈,从小到大也没今日一天流的泪多。

虽然云锦鹏没有明着说是谁在膳食中下了手脚,但这事只要一查便可一清二楚了,沈怡琳的脸色白了又白,连皱纹都挤出来了,她还在那强作镇定,“怕别搞错了!”

云重紫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来,“夫人考虑的周全,这是锦鹏少爷之前的药方和厨子写的膳食单子,三娘才疏学浅不敢妄下定论,请老夫人还是再找个大夫来查查。”

吴妈妈接过两张纸来递给云老夫人,云老夫人看了几眼,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但她相信云锦鹏,更知道三娘子是有些本事的,她既然能拿出这单子定是心中有谱了,而能暗中在锦鹏的饭中做手脚,除了沈怡琳又有何人,她早就知道她是不盼着锦鹏好的,可是沈怡琳现在把手都伸进她院子里了,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云老夫人觉着心尖就觉得扎了根刺,越想越来气,拿着那两张纸扔在了沈怡琳的脸上,“你来说说看吧,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片纸明明轻飘飘的,沈怡琳却觉得它仿佛是两道响亮的耳光打在自己的脸上,云老夫人居然当着一个外人,当着庶子和自己女儿的面上给她下不了台,纵使她有千错万错,她也没害死云锦鹏啊,更何况两张纸就想定她的罪,太可笑了点。

沈怡琳黯淡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两片纸彻底把一贯作威作福的威信候府的当家主母打醒,她抬手理了理鬓前稍稍凌乱的发丝,不疾不徐地捡起那两张纸来,看了又看,又不疾不徐地开口回话,“老夫人,您可看出这些有什么不妥来?”

云老夫人没搭腔,又听沈怡琳笑了一声,目含讥讽地看向云重紫,“三娘子说的不错,这确实是锦鹏的方子,老夫人也不用找其他大夫来查了,这膳食单子就是儿媳命人去安排的,只是儿媳实在不明白这里有何不妥?我一个妇道人家,居在深宅大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读的书也都浅薄,自是不如三娘子整天抛头露面,四处行医见得世面多,更不曾听过什么和什么相克,只知道这膳食单子里的食材单拿出哪个不是大补啊,我把这些好东西都紧着锦鹏来吃,每个月公中出大把的银子买补药,怎地儿媳还成了罪人了啊!”

云重紫眯了眯眼,嘴角隐有笑纹,沈怡琳为自己洗白的同时,还不忘拐弯抹角地贬低她,果然是沈怡琳的作风,如此巧言善变,颠倒是非,一派胡言的少妇才是她所熟识的沈怡琳,之前的沈怡琳不过是被她打乱了阵脚,到了关键时候,沈怡琳稳住了心神,恢复以前的心性,自然不是容易对付的。

只不过想反败为胜?那她就太乐观了。

沈怡琳说着说着就拢起袖子抹眼泪,云秀荷见状不敢与云老夫人顶撞,只拿着眼一个劲地剜着三娘子,她心道:娘之前就为了三娘子的事多番愁苦,现在三娘子居然冤枉娘亲,连云锦鹏这个白眼狼都被她蒙蔽了,真是个卑鄙无耻下流的见钱眼开的乡下村姑。

云秀荷本就瞧不起她,此次见到沈怡琳受委屈,心里更是把三娘子的祖宗十八代都咒了一遍。

云重紫自然是不知道云秀荷把自己的老子给骂了,但却明白沈怡琳在做什么戏。

云老夫人一直没吭声,沈怡琳就使出浑身解数地在哭,“老夫人啊,我持家多年,从来没受谁编排过,连下人都不曾亏待过,又怎么可能去害鹏哥儿,我又不是那劳什子大夫,哪里会知道这些吃的会和药两两相克的道理,更何况往前那些大夫从来就没问过祥哥儿平日里吃过些什么东西,若是提了,我怎么还能安排这些吃的。我若真有心害鹏哥儿的命,何不找了包毒药下到饭里去一了百了。再者说儿媳为何要害鹏哥儿,他可是老爷唯一的儿子,我也是他母亲,将来他继了爵位,我还要仰仗他呢……呜……”

沈怡琳哀嚎一声居然昏厥过去,云秀荷眼泪汪汪地跑过来抱着云老夫人的腿哽咽道:“祖母,母亲她是真不知道的,她怎么可能害鹏哥儿呢,她还时常教育我们姊妹几个要多于鹏哥儿亲近……前阵子母亲为了给鹏哥儿看病,还亲自上门请三娘子,在她家门外淋了一夜的雨,前两天一直病着,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啊,她今日一早听到鹏哥儿醒了就早早来看,居然还遭了这些冤枉……三娘子三番四次地刁难我母亲,如今还挑破她和鹏哥儿的关系,到底是何居心啊!”

装柔弱装的还挺像!云重紫在心底冷笑,这对母子真应该去唱大戏演双簧才对!

云重紫没被云秀荷的指责吓到,从容地向她走去,倒是把云秀荷怔住,结巴地问她:“你……你想干什么?”

“三娘是个嘴笨的不会为自己辩解什么,谁刁难谁,谁是谁非老夫人自会明断的。”云重紫无奈地笑笑,“诚如夫人那番话所说之意,身正不怕影子歪,二小姐无需为了刚才的事泼我脏水,就算二小姐多番为难我,夫人如今昏过去,我也会尽全力让她醒来。”

云老夫人见沈怡琳昏倒了正打算叫三娘子上前看看呢,就听云秀荷那番抢白,话到是没错的,她也知道沈怡琳最近病着,只是这丫头故意和三娘子过不去,她看得十分明白。

她又听三娘子对云秀荷的多番刁难不生气,反而不计前嫌地去救沈怡琳,喜爱她又多过云秀荷一分,在心里已经拿三娘子当自己的亲孙女般来看待。

云秀荷以为云重紫要故技重施要掐沈怡琳,可当着云老夫人的面又无法拆穿她,总不能说自己刚才是假装昏倒的,她又气又急,就在云重紫上前搭脉时,假装昏倒的沈怡琳又幽幽转醒,她满眼凄然地看向云老夫人,道:“老夫人如果不信儿媳,就找回以前的大夫来一问便知,若儿媳有半句假话,我就不得好死,老夫人就让大理寺的人来拿了我去……”

云重紫离得沈怡琳极近,她哭是哭却不见一滴眼泪,她微微侧过身睨向另一边,云老夫人僵硬的脸稍稍缓和,她是个吃斋念佛的,心中更是有神灵,她见沈怡琳这般赌咒发誓,自然是动容相信了。

怕是沈怡琳就是吃准了云老夫人这个弱点才敢信口雌黄,把自己的性命拿去发誓,然而她就别这么不信邪,有些话说了可就算数的,她赌自己不得好死,将来指不定会落个什么下场。

正如云重紫的猜测,云老夫人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她是知道这膳食单子是沈怡琳安排的,后宅的事哪个不归她管,但听她一席话,云老夫人又觉得许是她不是有心的,她自己活了大半辈子都不曾知道什么和什么相克,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怎么会知道。

沈怡琳的话打消了云老夫人的猜测,她也不愿往坏处去想,家和万事兴才是最主要的,事情若是真闹大,旁人只会看威信侯府的笑话,再怎么说沈怡琳背后还有个丞相府,她这个老婆子不能只看眼前,也要顾全大局考虑才是。

“罢了罢了。”云老夫人摆摆手,“我这只不过质问你一句,你就有那么多眼泪苦水,你在小辈面前哭成何体统。吴妈妈快把夫人扶起来。”

吴妈妈应了一声,沈怡琳见云老夫人的面色缓和,她心中紧绷的弦才松了松,但见到自己的女儿拼命给自己使眼色,她又想云秀荷做的孽,又期期艾艾地婉言拒绝,“谢老夫人信任儿媳,只是儿媳惶恐,昨晚鹏哥儿的屋里居然进了蛇,是我这个做儿媳的没做好,请让儿媳彻查此事,也好对鹏哥儿有个交代。”

“随你去吧。”

闹了一通云老夫人也乏了,把蛇的事交代给沈怡琳,也是变相地宣告她对沈怡琳的信任。

沈怡琳这才转泣为喜,正上前行了一步,脚尖前就砸了一块碎枕,唬得她心里砰砰乱跳,差点真的昏过去,她一抬头就见床上的云锦鹏睚眦欲裂地怒瞪自己。

屋里所有人也被刚才的一幕吓呆了,若是沈怡琳再往前走一走,怕是那枕头要砸到她身上去了,少不得要淤青磕破皮的。

云重紫在心中叹了口气,昨晚刚换的新枕头,又被砸碎了,那可都是钱呐。

医书上曾记载,久病之人心智不全,看来云锦鹏身体的痛可以治好,心里的病……怕是要成魔了。

沈怡琳努力又努力才压下心中的火苗,强硬地挤出一丝笑,缓缓走到云锦鹏面前,拉着他的手关切地问:“鹏哥儿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滚。”

云锦鹏的声音不大,但在静悄悄的屋里他尤为突出。

沈怡琳愣了愣,却依旧没有生气,“好好,我走就是,你刚醒莫要动气。”

此时云老夫人的脸色已经很是难看了,她知道云锦鹏因病脾气怪异,但这孩子从小跟在自己身边长大,说话没个分寸就是不给她长脸,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母亲,他这是大大的不敬。

“鹏哥儿,不得对你的母亲放肆。”

云老夫人虽板着脸呵斥,然而语气不重,可见是真心疼他的,

“滚!滚出去!”

云锦鹏见沈怡琳装模作样的样子,又听云老夫人不明就里的呵斥,他心中有苦说不出,那些日日夜夜受到的痛苦煎熬,早已把他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以为云老夫人知道沈怡琳在膳食上做手脚,起码会给她点难堪,却没想到就凭着沈怡琳的几句话就化险为夷了,他如何甘心,如何不愤怒,他的苦又如何诉!

“她不是我母亲,不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都是她害的我,都是她……滚出去!统统给我滚出去。”

云锦鹏发狂地嘶吼,经了一夜,他的力气多了些,眨眼的功夫床上的东西都被他仍在地上,他面上狰狞,双手插在凌乱的头发上,惊恐地看向所有人,好像她们全是吃人的厉鬼要来索他的命。

云重紫连忙走到床边上要替他把脉,却被云锦鹏张牙舞爪地挥舞着,轮了几拳打在她的身上,云重紫吃痛但没停手,强硬地拉过他手摸了摸,皱起双眉微微侧过头对云老夫人说道:“老夫人,许是鹏哥儿听满屋子哭啊喊的受了刺激,他刚醒来还需要静养,请老夫人先回去,这里有我照顾着。”

云老夫人早就被吴妈妈扶着退到了门口,她唯恐避不及,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云锦鹏,心里想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孙子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压下惊恐点点头,也叫着沈氏一起离开,守在门口的婆子丫鬟围了一堆,听到里面的人要出来,早早的打起帘子,夏妈妈也在门外候着,见沈怡琳出来两眼通红,她也没说什么,只是上前扶着她。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偏门,沈怡琳一直宽慰着老夫人,只说了些鹏哥儿是病得太久才会脾气躁动,过些日子能下床多晒晒太阳见见人就会好起来的,云老夫人的表情始终淡淡的没多做表示,转过廊子回了院子。

沈怡琳见她蹒跚的背影勾起唇角,转过头又瞪了一眼云秀荷,低声训斥:“瞧你做的好事,回去好好善后。”

知女莫若母,也只有云秀荷这等小孩心性才做得出这等幼稚的把戏。

沈怡琳回了房,只留下谷雨和夏妈妈在身边伺候着,她这才逮住机会宣泄自己心里的气愤,先是不争气的女儿,然后是三娘子的为难,到后来连云锦鹏那个小兔崽子都敢耀武扬威地骂她,简直是让她没脸没皮!

谷雨和夏妈妈两人听了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骂着,差不多拼凑起方才的事情经过,沈怡琳一把抓着谷雨,“去找几个人到老夫人面前嚼嚼舌根,我就不信云锦鹏成了这副摸样,那老不死的还能喜欢他!”

谷雨领命退出房门,只剩下夏妈妈一人在旁,沈怡琳生了一肚子气,连晌午饭都没心情吃了。

夏妈妈劝不动,就在沈怡琳面前叙话,“二姑娘的事倒是好解决,只说是下人养了蛇,找个人打发出去就行,可是夫人,就算老夫人再不喜欢锦鹏少爷,他毕竟也是老爷的独苗,若是那个三娘子把他的病治好了,后患无穷啊,之前老奴给您可提过醒……”

沈怡琳揉着太阳穴觉得脑仁子疼得厉害,她的病还没好利索,昨日听到三娘子进府看病是强打起精神去老夫人那里,她也不是给三娘子长脸,而是要做做样子让旁人看不出她的心思,老夫人那里也好交代。

她本想着三娘子是没那么大本事的,结果云锦鹏醒了,还活蹦乱跳地敢骂到他头上来了,若是真让这兔崽子以后继承了爵位,他还不要翻了天去,她百年后倒是落了个清静,可怜的是两个女儿没个依靠,指不定还要受他排挤。

这时候的沈怡琳才上心考虑起夏妈妈的建议,她之前只以为云锦鹏是个不成气候的,但经过这一闹,她的顾虑全部打消,恨不得那小兔崽子立即消失在自己眼前省得给她添堵,至于那个三娘子,要怪就怪她自己多事!

沈怡琳把心中的计划完完整整地想了一遍,打定主意后,附在夏妈妈的耳旁小声嘀咕了几句,没多久夏妈妈就出去了。

沈怡琳这才有了胃口吃点东西,她命谷雨找人在老夫人面前说云锦鹏的不是,就是为了让她心中不喜,无论老太太再怎么疼他,但见云锦鹏是个脾气古怪又不没规矩的,也多了几分厌恶。

等到她吩咐夏妈妈做的事成了,量老夫人也不会过多计较。

这一次,她要斩草除根!

※※※

祥和苑偏院的正房里,云重紫见众人都走了,也不跟云锦鹏客气,这时候再谦让,保不齐这小子一头撞死在床柱上,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从袖口里翻出银针要对他施针,可云锦鹏力气不小,一直在挣扎着,眼睛瞪得大大的,可是不见焦距,只怕是他现在根本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

云重紫的手背上被云锦鹏抓了好几道红印子,就在他又要故技重施,她找准机会把银针扎入他的天池穴,云锦鹏又抖动两下,终是受不住四肢的酥麻消停下来,只是云锦鹏披头散发,浑身狼狈,嗓子里发出类似小困兽受伤的哀嚎声,低低的不成语句。

云重紫见他这副摸样,不由触动了心中的柔软之处,鼻子一酸,上前轻轻抱住云锦鹏,凑了近处才听清云锦鹏在那说:“是她害的我,人不人,鬼不鬼……”

云锦鹏的心中有恨吧,那恨意不会比云重紫的少,云锦鹏是不怕死的,他这样痛苦的活着真的不如死了痛快,可是她自私地救好了他,云重紫忽然觉得救人一命却是毁了他的终身,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她心有愧疚,抱着云锦鹏的手紧了紧,放柔了声音诱哄道:“鹏哥儿,你会好起来的,许是我自私吧,我想治的不仅仅是你身体上的痛,还想抚平你心中的伤。鹏哥儿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你好起来后,我给你介绍我弟弟认识啊,他比你大些,你应该叫他哥哥,你们的脾气着实像,一定会成为好兄弟的,你要相信我,我会护你周全……”

云重紫感同身受,心里并不好过,但却不肯让眼中噙着的泪花滑落,她要给云锦鹏活下去的信念,既然救了他,这一生她都会保护着他。

不仅仅因为他们有共同的仇人,云锦鹏也是她的弟弟,哪怕那个人渣早不配做他们的父亲,但并不影响她认下云锦鹏。

无关乎什么血缘亲情,她对他更多的是同病相怜与怜爱。

许是云锦鹏听进去了她的话,或者真的很痛吧,他折腾了一番终于没了力气,虚软无力地任由云重紫抱着,云重紫的脖颈上有了微微湿润,她才知道他是哭了。

她不去看他,也装作不知,轻轻地哼起儿时母亲哄她睡觉的调子,其中的词她已经记不大清了,她也只记得个大概曲调,轻轻地宛若羽毛滑落心尖,仿佛世间都安宁下来。

又过了半晌,云重紫听见耳畔传来低缓持续的呼吸声,就知道云锦鹏睡着了,小心翼翼地把他扶着躺下,替他盖上被子,这么一闹,他身上的伤口扯裂了不少,她又给他上了药才悄悄退出房门。

小雪一直在门口守着,她见云重紫出来刚要开口,云重紫抵了根手指在嘴边嘘了一声,“他刚睡着,你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饭菜我都试过没问题,三娘子也快吃点吧,从早上一直忙到了现在,这一通闹的动静可是不小,都传到前院去了,怕是老爷都要知道的。”小雪把饭菜给云重紫摆出来,却没急着离开,低声又道:“三娘子,刚才夫人房里的夏妈妈来了,把院子里的婆子和丫鬟都带出去了,说是这些人不中用,等明天再送一批新的过来,你看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云重紫拿着筷子想了想,向她吩咐道:“既然屋里没有其他人,你把云锦鹏的衣服拿去浣洗房,见到芍药告诉她,酉时三刻你去老地方拿浆洗好的衣服。”

小雪点点头,不做迟疑地就去张罗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回了偏院,云重紫已见院子里没人就亲自给云锦鹏煎起药来,小雪见状连忙抢过来,“三娘子去屋里歇会儿吧,晚上锦鹏少爷醒来怕还是要闹的,芍药姐姐那里已经说妥了。”

云重紫暗自满意,小雪是个可信任的,做事利索也不含糊,也就放心把药交给她去屋里休息,到了傍晚小雪又叫她起来吃点心,说是老夫人院里的人送来的给她尝尝的,云重紫把点心与小雪都平分着吃了。

酉时不到,祥和苑偏院的门打开,一个身穿湖蓝色襦裙的小丫鬟拎着篓子朝侯府西南侧的角门走去,那里的角门离着浣洗房有些距离。

今日傍晚起了风,乌云聚齐在天空上,黑压压一片,天也就渐渐暗起来,正是吃晚饭的时辰,府里四处走动的下人并不多,加上西南侧的角门偏远,平时也没什么人去,就不曾有人留意这个神色匆匆的小丫鬟。

角门边上有一处荒废的院子,一直空置着没人住,推开半掩的院门,昏暗的暮色中有一鬼影坐在天井边上,晚风吹起她脸前挡住的黑缎长发,隐隐着透着股子阴气。

见门口的人怔了怔,天井边上的“鬼影”噗嗤一声笑起来,语声中全是笑意,“我的大姑娘,你又不是第一次见着我这样,怎地还怕了起来。”

说笑这人正是芍药,她拨开挡在脸前的长发,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在黑幕中更显得诡异。

装作成小雪模样的云重紫上前捏了捏芍药的脸,才发现居然还扑了厚厚的一层粉子,更加哭笑不得。

“你装神弄鬼的是想着吓我呢?”云重紫嗔怪地坐在她旁边,“我是进过棺材死了一次的人,哪里怕那些鬼怪,更何况平生不做亏心事,夜里不怕鬼敲门。”

夜里发凉,芍药故意只穿了件白衫子,衣裳拖地,在这院子里荡来荡去的也有几分鬼魅的样子,她搂着云重紫的胳膊,笑嘻嘻道:“我怎么舍得吓你,我是让你瞧瞧这个打扮如何?”

“你打算吓沈怡琳去?”云重紫一眼就看出她的小把戏。

芍药咯咯地笑着,“果然瞒不住你。她做了那些亏心事,见到这个样子的,只怕吓得无法下床了,你觉得怎么样?”

“这又是扮得谁?”云重紫疑惑。

云重紫让小雪来送话给芍药,为的就是传个消息给她,晚上好见一面,这所谓的老地方就是这个院子,上一世的时候,府里不少人说这里闹鬼不敢来,她俩偏不信邪就跑来看看,结果呆了一夜连个鬼影都没见到,就此把这当成了躲避众人的秘密老地方。

这是她和芍药之间的默契,没成想现在又用上了,只是刚进来看到芍药这副打扮没把她吓住,心里却没明白她这是闹哪一出。

芍药调皮地眨眨眼:“就是云锦鹏的生母,二姨娘啊。”

云重紫这才想起来,这院子以前就是二姨娘住的地方,后来她死后就传出闹鬼就荒废了,她到不是忘了,只是没把这一切联系起来。

她疑惑地看着芍药,“好端端的扮她做什么,莫不是二姨娘托梦给你,说是沈怡琳害死了她?”

云重紫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她知道芍药这么做是有自己的道理。

果然,芍药回道:“她给我托梦到好了,我一定会问清楚到底是不是沈怡琳害死的她!”

云重紫听她话里有话,开口问:“你查到了什么?”

“我无意间听到有人给我说,外院有个家生子喝了酒就说,云锦鹏的病是治不好的,饶是三娘子再厉害也没用。我听了气不过,就去打听这人是谁,才发现他正是以前伺候二姨娘的奶兄。他老子娘在二姨娘死后没多久,揪出些错误撵出了院子,没多久就郁郁而终了,我觉得事情有蹊跷,就把二姨娘身边的人查了个遍,原来她死后,身边的人都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侯府,有些还是家生子呢。”

芍药说了许多,歪过头看着静静听她说话的云重紫一脸凝重,“三娘,你说二姨娘的死和沈怡琳有没有关系?可惜我只能查到这么多,剩下的你说该怎么办?”

对此事云重紫其实并不吃惊,她心中只是隐隐有了猜想,只是没凭没据她也不能过多猜测,然而令她讶异的是芍药居然能调查出这么多事情,也多亏了有这么一个生死与共,深交两世的好姐妹在自己身边给她鼓励和支持,不然这条路她孤独地走下去,真的备受煎熬。

云重紫感恩地抱了抱芍药,芍药一愣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急急道:“是不是我做的不对给你惹了什么麻烦?”

“没有的,你做都很好。芍药,有你在真的很好。”

芍药听出她的语气不对,又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云重紫觉得心里憋得慌,她要不和芍药说,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于是就把今天发生的事和自己对云锦鹏的愧疚说了出来,她把脑袋靠在芍药的肩头上,几不可闻地叹口气,“他想死,觉得活着痛苦,可我偏要救了他,让他和我们一样心中充满了仇恨痛苦地活下去,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呢。芍药,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三娘,你做的没错,更何况云锦鹏未必不想好好地活下去,什么人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不好好地活下去呢,正是因为他的痛不是身体上,而是在心上。”芍药疼爱地摸了摸云重紫的发梢,轻柔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看他可怜便想到了自己,你救的不是他,而是想让他不必重生不必投胎转世,在这一世就能活得像个人,你救的是自己的信仰。其实你救活了他,累的人反而是你,你是有责任心的,救了他怎么可能不护他周全。”

云重紫的肩膀颤了颤,抬手捂住双眼,咯咯地似哭似笑,最后又叹了几声,才放下手,却不见任何眼泪,她搂着芍药的肩膀拍了拍,芍药也笑着搂过她的腰,两人在夜幕中相识一笑,才驱散心中的阴霾。

有知心姐妹如此,生亦何欢死亦何求!

云重紫不是软弱,也不是迟疑,她需要的释放,压在她心上的巨石不仅仅是仇恨,还有对家人的责任,对姐妹的交代,以及如今对云锦鹏的救治。

治病疗心,是对自己的另一种救赎。

两人缓过神又说起死去的二姨娘,云重紫道:“她的死我早就有所怀疑,云锦鹏的病生来就带的,那可不是狐惑,而是内毒,我想可能问题就处在二姨娘的身上,也许是她怀孕的时候被人下了毒。”

“准是这样不会错的,你还记得以前,沈怡琳很是忌讳旁人提起二姨娘,听几个老婆子说,她连祖坟都没进。”

云重紫皱起眉头深思,虽说二姨娘是个姨娘,但毕竟生了云致远唯一的儿子,按照规矩是可以进祖坟的,怕是沈怡琳要隐瞒什么真相。

“不如我就穿这身去吓唬吓唬沈怡琳,指不定能套出什么话来。”芍药见她不说话,开始出主意。

云重紫笑着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先想办法查出真相,这件事也许能给沈怡琳一个打击。”

“为什么不是让她永不翻身?”

“毕竟时间久远了,怕是死无对证。”

芍药遗憾地吹了吹刘海,“给她个打击也是好的,只是你最近在府里住着可要小心着,我总觉得今天这事还没完呢,以沈怡琳的性子肯定还会有后招。”

“嗯。”云重紫应了声,“她把偏院的下人都支走了,她应该会在今晚下手。”

她们认识沈怡琳的时间不短了,甚至比云秀荷都了解她的娘亲。

“沈怡琳敢对你不利,我第二天就装鬼吓她去。”芍药接着又哼了一声,“我听前院的人说,你们房里的蛇是外院的小厮买来打算吃的,谁知竟跑了,又就那么凑巧,只齐齐往你们屋里钻,那沈怡琳真当旁人都是傻子不成?你放心,我找些人帮你盯着,早晚让她们承认是自己做的孽。”

云重紫笑看她,然后伸出手,轻声道:“姐妹齐心……”

芍药也伸出手,与她用力握在一起,“其利断金!沈怡琳,尽管放马过来!我们姐妹不怕你!”

黑幕中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她们相信只要有足够的信念,互相支持着对方,前世那凌辱、害过她们的那一笔笔血债,她们都会讨回来。

------题外话------

预告:明天有个人要出来……

我都坚信一个人无论受了多大的挫折,心中有多大的恨,她的心不可能一下子就成了石头,不可能对所有人冷血无情,她应该是一个爱憎分明,有博爱有同情心,也会伤心流泪,也会软弱自私,这才叫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在云锦鹏的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同情他,其实也是在同情前世的自己,那么软弱,那么委曲求全,没人帮助他们,那时候的自己她是希望出现这样一个强大的人来给自己施以援手,所以她帮助云锦鹏,就像拯救了前世的自己。

可是她也是纠结的,她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到了云锦鹏这个份上,他是求死的,他对生活不抱有希望,可她偏要救活了他,帮他,也是害了他。

你们能明白她的纠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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