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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下人纷纷低下头不敢说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听谁的是好,沈怡琳目光寒冷地环顾了下四周,这才发现居然还有个小丫鬟拉扯着几个人同她一起,正拼命地一盆盆的端着水往正屋那边扑火。

杯水车薪,根本已经没用了!

沈怡琳冷笑:“也不嫌累着,都停了吧,大火烧完了自然就灭了,那水哪里能浇灭那么大的火!”

“不许停,继续给我浇!这火没熄灭,没看到鹏哥儿的无恙,我死也不会走!”老夫人发了火,反倒是来了精神,她见着跑在最前面灭火的小丫头,问道:“你叫什么?”

小丫头满身狼狈,裙角上烧了好几个大窟窿眼,一张小脸脏兮兮的全是灰,唯有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引人怜爱。

“回老夫人的话,奴婢是浣洗房的芍药。”芍药抹了抹脸,小脸更脏了,向她福礼,“奴婢相信锦鹏少爷会没事的,凡事都要灭了火才能定论,请老夫人赎罪奴婢不能再这陪你回话,奴婢还要去救火呢。”

“好孩子好孩子啊……”云老夫人激动了。

沈怡琳早就不记得什么芍药,但见她不听自己的命令居然还要扑火,心中不由恼怒,愤恨道:“好,好呀,那本夫人就允了你,这火就由着你一个人扑。”

芍药身边的几个小丫鬟纷纷停下来去看她,沈怡琳冷冷看去,尖着嗓子喝道:“谁也不许帮她!我看她有多大的本事。”

芍药看到火光映在沈怡琳的眼底,全是兴奋的神彩,她阴沉地眯了眯眼,横着膀子抹了一把眼泪,却在袖子底下勾起嘴角,她哽咽着冲着云老夫人嚎了一嗓子,“老夫人,就剩我一个人,我也能扑灭火。”

云老夫人被沈怡琳气得浑身发抖,正这时姗姗来迟的云致远被赵姨娘扶着进来,赵姨娘看见满天的大火,捂着嘴惊呼一声:“哇,好大的火,这是谁放的?”

这一晚上大家只顾着救火,根本没人提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众人听到赵姨娘问了一句,才纷纷侧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议论起来。

说起来这火着的还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偏偏哪里都没烧起来,唯独祥和苑偏院,里面住的还是云致远和三娘子呢。

莫非是有人故意为之?

沈怡琳沉着脸色,瞪了一眼赵姨娘,“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么晚来还竟说胡话。”

赵姨娘摇了摇云致远的胳膊,云致远拍了拍臂弯里的纤纤素手,算是安抚。

云致远来晚是有原因的,当时有小丫头来回话时,他正和赵姨娘在床上滚得热火朝天呢,小丫头不敢搅了两人的好兴致,就一直等到他们完事了才说祥和苑走水了。

云致远起先以为是老夫人的院里也就没上心,待细细一问却是偏院,他恨小丫头回话太晚,拿着茶杯就砸到小丫头的额头上,随便拢了衣服就来了。

他现在倒不是在乎云致远会怎么样,而是担心三娘子有个三长两短,那他如何向如玉交代,如何对得起七郡王这个保人,她要是出了意外,那可是得罪一大片呢。

云致远越想浑身都是冷汗淋淋,急赶慢赶来了,却发现满院狼藉,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觉得心跳都要停了,若不是赵姨娘扶着,他说不定都软了双腿跪下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怡琳看到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还不忘护着赵姨娘,横眉怒目地讥讽道:“来晚了可是要挨骂的,老爷方才做什么呢?”

她故意瞥了一眼云老夫人,“我这个嫡母不疼自己的庶子,老爷可是鹏哥儿的亲爹,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才来?”

沈怡琳把目光又看向赵姨娘,话中带着刺,“怕不是被什么俗事缠身了吧。”

她这一句话歇了三口气,嘲弄了三个人,沈怡琳心中气焰正高,谁也不怕了,反正云老太太失了依靠,云致远也不敢和她唱反调,赵姨娘那骚蹄子就该给点下马威瞧瞧。

想到心中那根刺拔出来她就想仰天大笑几声,其实这也不能怨她心狠手辣,她本是一心想让云锦鹏好过的,反正半死不活的也喘着气,她还不是要拿出大把的银子养着他,可是半路出来个三娘子,不仅要治好了他的病,还查出那药和膳食是相克的,若不是她使计,洗清了自己的嫌疑,被翻出那段旧案来,还不知道云致远会如何呢。

如此一来,纵使是云锦鹏好不了,她也容不下这两个人了。

今日的一切,也都是他们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这么想着,沈怡琳的目光多了些阴狠。

云致远低喝了声:“到了这个时候就一人少说一句吧。”

其实云致远听出沈怡琳的挑衅,却也不想当着下人的面和她斗气,他心里着急着呢,迅速盘算着如果若是锦鹏真的去了,该用什么法子让祥哥儿认祖归宗,可是三娘子也没了又怎么办?

赵姨娘抬头望去,就见沈怡琳跟斗了气的老母鸡似的,趾高气昂,逮着谁骂谁,她眼底闪过一丝轻蔑,目光被角落里的一团黑影吸引去目光,她惊呼一声,众人没注意到只看向她。

赵红玉指着厨房的方向,所有人又回过头去看,就见火海中出现两个黑点,那个叫芍药的小丫鬟,咣当一声扔掉手中的木盆,兴奋地喊道:“是锦鹏少爷和三娘子啊……”

其实前面一片红光,那两个黑点也不能确定就是人影,众目睽睽之下,芍药还是义无返顾地向着火海奔过去,旁人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四周顿时陷入死寂,只余下火棒子撞击的噼啪声。

云老夫人叹了口气不忍心再看下去,沈怡琳几不可闻地哼笑着,唯有赵红玉一直盯着那处火光看,拉扯着云致远,声音颤抖道:“老爷,你看呐,真的是锦鹏少爷啊……”

听了她的话,沈怡琳立即回过头,由于用力过猛了些,扭到了脖子,当她看到芍药扶着浑身水洼洼的一男一女,恨不得咬掉舌头!

三娘子和那孽障居然还活着!

那么大的火怎么可能还能活下来?

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变来折她的寿啊!

沈怡琳心中有无数疑问,脸色一阵比一阵灰白,心中咒骂:简直是没天理了,这不长眼的老天爷!

所有人也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地无法言语,还是最年长的云老夫人在关键的时候稳住了心神,喊了声:“鹏哥儿,我的好鹏哥儿,你还活着……”

芍药扶着的正是云锦鹏,另一边是云重紫,他们三个人互相搀扶着从火海中走出来,只是云重紫和云锦鹏身上浑身是水,走路缓慢,随时都会踉跄倒地。

云致远也回过神来,呵斥下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扶着他们。”

这时所有人才相信,一场大火之下,云锦鹏和三娘子居然还活着,那不是化成了鬼魂,而是实实在在的活着。

只不过他们怎么不是在主屋里,而是从厨房走出来。

因今夜吹着西南风,大火引燃了下人房,厨房也没能幸免,只不过火势并不是很大,所有人都去救主屋的火,根本没人会想到他们会在厨房里。

好在天可怜见的,让他们躲过一劫。

云重紫已经虚弱极了,走两步晃几晃,她的整张脸都被烟熏成了黑炭色,她与云锦鹏被搀扶着来到云老夫人面前。

云老夫人远远地就开始打量云锦鹏来,他满脸是灰,衣服也烧得面目全非,她上上下下看了遍,也不知道他伤在哪里,走到近前,也不敢轻易碰他,只知道眼泪扑簌簌地掉。

吴妈妈知道她这是喜极而泣,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笑着哭道:“老夫人,快别哭了,两个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嘛……”

可能是听到熟悉的声音,云锦鹏紧闭的眼慢慢睁开了一条细缝,透过烧糊的睫翼他看到云老夫人苍老而又担忧的脸,他鼻子一酸,虚弱地喊了声“祖母”就没了下文,两眼一闭,倒在了云老夫人怀里不省人事。

云老夫人又急又乱,吩咐着吴妈妈把云锦鹏抬回自己屋里。

魏玲文也露出笑脸,搂过云老夫人宽慰着,“有三娘子在,鹏哥儿会好起来的。”

说起三娘子,这边的人才回过头看向云重紫,她是娇客但毕竟是外人,不如云锦鹏被人围着里三层外三层,她身边只有芍药一人扶着她,好在她的意识还算清醒。

云致远知道他们二人暂时没性命之忧,稍稍松了口气,他被赵如玉扶着走到云重紫面前,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皱起眉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两个孩子劫后余生,想到都觉得震惊,云致远受了惊,好半晌才问道:“三娘子……你还好吗?”

云重紫冲着面前的晃动的人影,虚弱地笑笑。

“这火着的很是蹊跷啊。”赵姨娘用余光瞄着身后快要昏厥的沈怡琳,诡异地勾起嘴角,“老爷,三娘子现在身体虚,还是先个大夫来看看吧。”

“你说的对,先拿着我的拜帖去宫里找太医来。”

云致远没回头就吩咐沈怡琳去办,他见扶着云重紫的小丫头很是有胆气,赞许地点点头,“这几日三娘子要卧床休息,你就在旁边伺候着吧。”

芍药扶着云重紫没法行礼,但还是毕恭毕敬地点点头,“是,奴婢一定会好好伺候三娘子。”

闹了一通,烧了一通,整个偏院都毁了,云重紫也被扶去了祥和苑老太太房里,累了一晚上,所有下人也都渐渐散去,只是她们心中都有个疑问,那锦鹏少爷和三娘子怎么去了厨房,又是怎么在那大火中逃生的?

惊奇,实在是惊奇!

也不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话,居然说三娘子是福星转世,正是因为她,锦鹏少爷的病才出现转机,也是因为她,保佑锦鹏少爷躲过一劫。

这话传得也快,不到一夜的功夫,传遍了全府上下。

※※※

当沈怡琳睁开眼时,外面还是黑的,屋里点了灯,只有夏妈妈坐在床边守着,见她醒了,瞬间就飙出了泪花,捏着帕子擦眼角,“夫人呐,你可吓死老奴了。”

沈怡琳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了,茫然地问道:“几更天了?怎么这么静?”

夏妈妈没让沈怡琳起来,她摸着沈怡琳的手冰凉凉的,心里一酸回答道:“她们也忙乎了一晚上,我就吩咐她们散了。夫人别担心,太医过来看过了,只说你是急火攻心,休息几日便好了。现在还不到卯时,夫人还是再睡会吧,”

沈怡琳脸色灰败地望着床顶,想了半晌才记起自己是怎么回事。

云锦鹏那孽障还活着,三娘子那祸害也没死……她想起当时在偏院时,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围着他们二人回房,她就只觉身后的火焰爬进了她的心底焦灼着,然后……

沈怡琳就想不起来了,大概那之后她就昏倒了,她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问:“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夫人现在养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不必挂怀。”

沈怡琳看出夏妈妈言辞闪烁,她却急着想知道,喘了口气叹道:“你也不必瞒着,我都病成这样子,还有什么承受不住的,顶多是没死的,还能有什么。”

夏妈妈见她执意如此,也不敢让沈怡琳再动怒,只好捡了顺耳的告诉她,“太医来看过,说是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大伤,老夫人听了也宽心了些。”

沈怡琳知道那两个人是没死的,但听到她们都没伤到,惊得瞪大了眼睛,低呼:“怎么可能!竟是一点也没伤到?”

“谁说不是呢,可是那两个人还睡着,也只能等了醒来才能问清,不过……”

“莫要吞吞吐吐的。”沈怡琳不甘心,握着拳捶了捶床榻。

“府里的下人都在传三娘子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连大火都能逃生,定是什么福星转世,也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瞎话,夫人放心,等明日我就找几个出头的处置了。还有就是……听说这场火惊动了大理寺的人,已经派人来查了。”

沈怡琳知道孽障没被烧死就已经气得头晕脑胀,又一听自家走水而已,居然连大理寺的人都惊动了,她细想了下心里猜到大概是七郡王的关系,三娘子和他向来关系匪浅。

夏妈妈见沈怡琳脸色不对,小声宽慰:“夫人放心,这事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查出来的。”

沈怡琳回想着最近连番霉运,三娘子先是打了她的人,又耍了她,平白无故地失了一万两银子,放火烧她,结果毫发无损……她讨厌什么,忌讳什么,三娘子就和她顶着作对。

依她看,那个三娘子哪里是什么福星转世,根本就是个命中带煞来克她的!

沈怡琳在心里哀叹一声,到底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自己的命怎么那么苦,想着想着,那怒火灼烧了腹腔,忽然一股腥甜猛地从喉中喷出,咳了一摊子血出来,吓得夏妈妈惊慌失措,连忙出去叫人了。

沈怡琳的精神越发涣散,怨气郁结在心中,浑身都使不上力,又昏了过去。

上桂园又乱糟糟忙了起来,祥和苑那边的灯火也始终未熄。

云重紫是被一阵阵揪心的哭吵醒的,那哭声清浅而又延绵,怕是再哭下去就要喘不过气来了,她觉得实在恼人,才挣扎地把眼睛撑开一条缝,适应了迷蒙的光,就见着床边跪着个泪人。

那人满脸都是鼻涕泪水哭花了整张脸,也不拿帕子掩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之中,以至云重紫都醒了好半晌,她也没发现。

云重紫不忍心再看下去,才开口唤住她,“小雪,你莫要哭了,哭得我脑仁子都发麻。”

跪在床边的人正是哭的稀里哗啦的小雪,小丫头听到床上之人发出粗噶的声音,用小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几把,见云重紫醒了,哭得更欢了,“三娘子,你终于醒了……呜……你可把我吓死了,你如果死了我可怎么向芍药姐姐交代啊,就是我去死,我也舍不得让你遭了难啊!”

她的哭声震耳欲聋的,云重紫颇为无奈地苦笑,她也不指望小丫头能伺候自己起来,她试着用医书上的呼吸法,深深浅浅的喘了几口气,肝肺都没大碍,只是身上有几处灼伤,烟熏了嗓子,说话的声音像个爷们似的。

云重紫正要问话,芍药端着盆水就进来了,一眼就望到床上的人看着自己,就狠狠地剜了云重紫一眼。

云重紫见芍药似乎在生气,没骨气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对安慰小雪,“忙别哭了,小心哭伤了眼睛就不划算了,你这么哭着,旁人还以为我翘辫子了。”

她这话也是间接说给芍药听的。

“呸呸呸,大吉大利!童言无忌!三娘子别再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外面可都说你是福星转世,是有大福之人呢。更何况大难不死必有厚福。”小雪虽还哭着,却也听话地止住了泪,她见芍药进来,上前帮她端水盆。

芍药嗔道:“你还是快去洗下你的小脸吧,这里不用你帮忙。别人问起先别说三娘子醒了,省得旁人来扰,你就在门口守着谁也别让进来。”

小雪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就去了。

小雪一走,芍药就冷了脸,她从木盆里拧了帕子过来,一声不吭地坐到云重紫旁边,又一声不吭地给她擦脸,动作很是粗暴,弄得云重紫也不敢喊疼,涨红了一张小脸,样子十分无辜。

擦完了脸,芍药起身要走,云重紫急忙拉住她的袖子,可怜巴巴地摇了摇,“芍药姐姐,我知道你恼我,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不理我。”

芍药扯了扯袖子,奈何云重紫怎么也不撒手,她无法只得转过身,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云重紫不敢再嬉皮笑脸,拉过她坐在身边,替她擦眼泪,“怎好好的又哭上了,我这不好好的嘛,都一把年纪了,还哭鼻子。”

芍药嗤地一声,这才破涕为笑,握着拳头佯装要打她,“谁一把年纪了!我正值豆蔻年华呢!”

云重紫见她打趣,也笑着说道:“是是是,是我一大把年纪了,躺久了居然还浑身疼。我睡了多久?”

“你还知道问。”芍药见她要下地,一把拦住,“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太医过来说你没什么大碍,就是累的。”

芍药狐疑地看了她的眼下,睡了这么久还有黑眼圈,便想到前两日她给云锦鹏看病定是没睡好,心里又是紧紧地一疼。

云重紫知道自己身体,确认似的点点头,又问:“锦鹏怎么样了?”

“他没事的,比你醒得早,听说闹了一阵又睡着了。”

云重紫这才松了口气,“那便好,等会你去回老太太,不能给他吃东西,药还需要继续喝才是。”

“我等下就去。”芍药望着她问:“我先给你擦了药吧,好在只是浅皮灼伤,也没有伤到脸,太医说擦几天药膏就好了。”

云重紫向床里面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笑道:“坐到我身边来帮我擦。”

芍药先去拿了药膏来,依言脱了鞋坐在她面前。

云重紫与她面对面,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我说你听就是,问什么就答,除了昨晚上那个,还有慕君睿的人在附近。”

芍药微微吃惊,但很快镇定下来,功夫高手的事她并不知道有多厉害,但见昨晚上的男人扛着小雪悄无声息地进了她的房间,她就打心里信服是有那样神出鬼没的人存在的。

她心道:怪不得三娘醒了也没问昨晚的事,原来是碍着有人在听她们说话。不过她没想到,居然有两方人马在盯梢,如若被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那可是不得了的。

芍药有些担心,但也知道那两方人马都是盼着云重紫好的,不然昨晚的事也不会进行的那么顺利。

好在,三娘是个福大命大又有贵人相助的。

芍药想事有些出神,云重紫推了推她,“想什么呢?”

“我在想昨晚你再不跑出来,我就跑进火里,要死我们也死在一块。”芍药轻声道。

云重紫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但还是不免嗔怪道:“可不许胡来,我不是让人去通知你了。”

“你还说呢。传话那男人说话听得怪怪的,看着也不像大元人,我见了吓一跳,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贼人,但又见他肩膀上扛着小雪,又听他解释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待我去了偏院,就见大火烧了起来,可你还嘱咐我只许救正屋的火,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芍药不肯继续说下去,现在想起来那场大火,她还是有些害怕。

“不会的。”云重紫笑着,“我做事你还不知道,如果不是万无一失,我岂会白白丢了性命,更何况我还没见那些害我们的人生不如死,怎舍得去死。”

云重紫歪过头看她,又问了句,“上桂园那位怎么样了?”

“听说昨晚上昏倒后醒了过一次,然后咯出了血,又把太医连夜请来了。”

云重紫扬起音调“哦”了声,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她这么快就支持不住了?事情可还没完呢。”

“没错,我昨晚替她烧了香,可求老天爷让她别这么轻易死了,反倒无趣。”

芍药这话说得阴冷无情,且不说前世的恩恩怨怨,只这一世,她们谁也不碍着谁,这歹毒的女人就下此狠手,如果她这么轻易的死了,怎么对得起上天重生的安排。

“事情你可都准备好了?”云重紫又问。

芍药薄凉地笑起来,“放心吧,别的事我没把握,但对付她,我可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呢,不说旁的,听说这次连大理寺的人都亲自来调查着火的事了。”

云重紫就不再问了,想起昨夜的安排,她没有一丝后悔,既然沈怡琳玩恶毒,自作孽,就别怨她以恶治恶,得理不饶人。

昨天夜里,达魁去后,云重紫思考了好一阵,就先把干瘦的云锦鹏背到厨房,又折身去扎醒了放火之人。

那火是她放的,之后她就躲进厨房把云锦鹏叫醒,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告诉了他,没想到那小子也是个有胆气的,一听是沈怡琳想放火烧死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她知道夜里吹的是西南风,火大起来厨房不能幸免,但好在厨房水缸有水,在火大的时候,一头扎进水里支持个把时辰不成问题,火大了的时候,她拉着云锦鹏一头扎进水里闷着头,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冲出去。

要玩就玩出其不意,她就让沈怡琳知道狠心的就怕玩命的,看谁笑到最后。

又叙了会话,云重紫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芍药笑着下床让小雪进来伺候着,她先去老夫人那边回话,又亲自去厨房下了些面。

云重紫见小雪两只眼睛红红的,也不笑她,又安抚了一阵子,“让你受惊了。”

“不,芍药姐姐都告诉我了,三娘子是为我好。”

之前芍药已经告诉她,为了不让她被火烧着,所以云重紫才让人把她送走,她醒来时,大火已经扑面,她哭的伤心,不是因为害怕,更多的是感激和担心。

小雪想了许久,甚至偷偷告诉芍药,若是三娘子是自己的主子那该多好。

芍药听了却抿嘴笑而不语。

云重紫吃了芍药的面,就让她们各自休息去,连芍药也不让在房里伺候,她难得严肃道:“明天还有正经事要做呢。”

芍药也就不再坚持,她刚要走,就见云老夫人派吴妈妈送了些补品过来,因夜里晚了就没亲自走动,云重紫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要谢礼,就被吴妈妈拦住说不敢,她又宽慰了几句见云重紫乏得很就不再多留。

所有人一走,云重紫披着衣服坐起来,对着空空的屋子轻声说了句:“我要见慕君睿。”

四周静悄悄的没人回答,过了半晌桌上的烛火一动,反倒是达魁现身,隔着远远的对她说:“暗卫去见慕君睿了。”

云重紫有些头疼,想着这么两个人跟着自己也不是回事,她也懒得解释自己为什么见慕君睿,反正他早晚也能知道。

“昨晚的事谢谢你了。”

“云姑娘严重了。”达魁毕恭毕敬地回答,比起昨晚,说话时多了几分敬重,“云姑娘胆识过人,达魁佩服,在金国也少有像云姑娘这等女子了……”

云重紫斜睨他,“达魁,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

达魁羞赧地挠挠头,“是主子回话说的。”

“他原话是这么说的?”云重紫不信关安哲会说好听的。

达魁的脸又红了几分,不自在地回答:“主子原话说的是……那丫头傻得金国也找不出一个来……”

云重紫的嘴角狠狠一抽,果然如此,她就知道关安哲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好吧,她就当他赞美自己来着。

她颇为无奈地问:“那关大爷什么时候来永康?”

“已经在路上了,过几日就到。”达魁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瞪大了双眼问:“云姑娘这是盼着我们主子来呢?”

云重紫哭笑不得,她哪句话有说盼着关安哲来了?

达魁是个耿直的,认准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来,拿着怀里的毛笔,他还不太会拿毛笔,五指捏成拳头状,把毛笔握在手中,然后舔了舔笔尖记下她这句话。

云重紫觉得头又疼起来,敢情这达魁也是派来监视她的,她问关安哲什么时候来,是想知道这达魁什么时候不用跟着自己!

不过看在昨晚达魁帮了自己的份上,她就再忍几天罢了。

达魁在大金长大,也没有男女大防的自觉,云重紫也不是面皮薄的,两个人同在一个屋子里说话也不避讳。

“云姑娘不要着急,主子过几日就到了,我每日都会与主子通信,主子还说姑娘这事办得好,有时候杀人不需要刀,但有刀在手就要物尽其用才是。”

云重紫想起那把金刀来,听达魁那意思,应该是金国祖传的物件,她觉得有些烫手,想着关安哲来了一定不要忘记还给他,只是免不了还要接触的。

不过说起那金刀来,她又心生一计,勾起嘴角对达魁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辜负你们主子的好意。”

不知道是不是近墨者黑,认识关安哲久了,她也觉得自己的心肠要成黑色的了。

达魁应了声,见云重紫没话说,便知趣的一闪身就没影了。

云重紫知道他是要在暗中看的,关安哲那边是瞒不住她和慕君睿的事了,反正他们之间身正不怕影子歪,也没什么好怕的,但也不知为何,她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

她坐在床边上等着,后半夜的时候实在等得乏了,支撑不住就眯了会,再醒来时已是天亮,芍药伺候在旁边给她端茶倒水,云重紫懵了懵才想起自己等了大半夜,慕君睿也没来,她心中有些奇怪,也没和芍药说。

小雪端了饭菜进来,云重紫想着吃了饭就去老夫人那边看看云锦鹏怎么样,她还惦记着他的病,排毒是关键,接下来就是要重新开方子把剩余的毒素压着在双腿上,才能不让毒继续蔓延。

几个人正吃着饭,有小丫鬟站在外间看了眼房内,芍药见状出去问话,过了片刻捧着一堆新衣裳回来,说道:“老夫人来问你身子可好些没有,如果能下地就请你过去呢。”

“没说什么事?”云重紫眼皮子跳了跳,这大清早的不知又出了什么事。

芍药拿了一件浅粉色的襦裙,伺候着她穿上,她素来知道云重紫喜清淡的打扮,与她说道:“听说来了贵客要见你。”

云重紫歪过头睨着她,“有贵客要见我?什么人?”

芍药小声说道:“小丫鬟说不知道,不过说老夫人穿得很是隆重。”

云重紫由着芍药给她倒腾衣裳,她皱起眉头暗暗想着,能让云老妇人如此兴师动众,那人来头定是不小。

芍药已经替云重紫系好衣带,她忽然拽住了她的手摇摇头,“不行,这身打扮不妥,你去挑最艳的衣服来……”

“你不是素来不喜欢那大红大紫吗?”

“你去就是,我自有道理。”

芍药也不再多问,那一堆衣服里果然有一件散花如意云烟裙,那叫一个姹紫嫣红,像是从颜料堆里走出来,她给云重紫穿上这身衣服,反倒显得脸色更加苍白虚弱。

云重紫透过铜镜问向身后的芍药:“可有什么想说的?”

芍药歪着头打量了半晌,说话也不忌讳,“像是强打着精神,连花衣裳都掩不去病容。”

云重紫高深莫测地笑笑,没有直接给她答案,芍药让小雪在屋里呆着,她陪着云重紫一路无话去了厅堂。

站在厅堂外,小丫鬟进去通报,不到片刻,竟是吴妈妈亲自迎了出来,她看着弱不禁风的云重紫,先是讶异的张了张嘴,又想到昨晚去见她时,她确实是精神不济的。

“三娘子劳烦你走这一趟,只是府里来了贵客说是要见你。”

吴妈妈边说边给云重紫打起帘子领进去,芍药碍于身份,只能站在门口等着。

云重紫跟在吴妈妈身后进了厅堂,一进门就见到屋里除了云老夫人还坐着一个妇人,她用余光一瞥,她暗暗吃惊,却不露惊讶,径直走到最前面,下蹲行礼,“见过老夫人。”

她声音极轻,在空中一散若有似无,却让人心中一紧,觉察出她的虚弱。

云老夫人见她穿着新衣裳,却难掩倦容,前几天刚来时还神采飞扬,健健康康的,可如今……却落成了这副摸样,怎能不叫人心疼。

她想到三娘子自小就流落在外受得苦,如今又学医术成了大才,不说其他,独独看在她医治鹏哥儿的份上,又救鹏哥儿于火海,她就没有不疼的道理。

云老夫人见她面色苍白,虚弱无力地行礼,连连让吴妈妈去扶着,“你有病在身就不必行礼了,快到我身边来挨着我坐。”

“三娘不敢逾越。”云重紫虚弱地笑笑。

吴妈妈把云重紫带到云老夫人面前,云重紫顺从地被云老夫人拉着手,“你这孩子还和我客套什么,你身子可好些了,你只管放心地在我这养着……”

忽然屋里有人笑着打断她,“老夫人,只顾着疼三娘子,倒把我们这些旁人忘了!”

听到那声音,云重紫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云老夫人没瞧见她的表情,只是哎哟哎哟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乐道:“瞧我是老糊涂了,只顾着和三娘子说话,忘记引你认识,那可是康乐候家的世子夫人,她听说你病了就急急的跑来看你来了。”

云重紫低眉顺眼地冲着对面的妇人行礼,孙璇荣将眼前的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遭,心里暗道,管不得耀中那小子念念不忘什么三娘子,这丫头长得是有几分标致的,虽是病着,却散发这一股柔弱的美,让人打心眼里怜惜。

可是匠人就是匠人,医术大到惊天去也不过是抛头露面的穷苦孩子。

孙璇荣没有让礼,理所应当地承了,“果然如传闻中那般长得美艳动人,娇滴滴柔弱弱,看的我这个老人家都心疼得紧呢。”

“这话说的没错。”坐在上首的云老夫人听了孙孙璇荣的话附和道,“我第一次见这丫头,也是觉得她长得清丽脱俗的,长大了更是个美人胚子。”

她心里本就喜欢识大体的三娘子,经这几天的所见所闻,云老夫人已是拿她当亲孙女对待,赞起她来丝毫不吝啬。

从进门时云重紫就看见了孙璇荣,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贵客居然是会自己上一世的刁蛮婆婆,只是她怎么突然来这?还是特意来见她?

这事有些蹊跷,云重紫低着头也不接话,她倒要看看孙璇荣耍什么花招!

孙璇荣其人,康乐侯府的世子妃,顾耀中之母,也是云重紫上一世的刁蛮婆婆,因其出身乃是豪门贵族,性格嚣张跋扈,加上顾耀中的父亲是个惧内的,对她更是是言听计从。

之前顾元喜娶一房是因为对妻子的敬重,而孙璇荣让自己的夫君也学着公爹那样,不许纳妾,不许睡丫鬟、买通房、上妓院,刚开始顾耀中的父亲也是听的,但有一次吃醉了酒,把身边伺候的丫鬟弄到床上。

天还没亮,孙璇荣一脚踹开门,闯进屋里把那还光着身子的丫鬟拽到地上,当着夫君的面把丫鬟一顿毒打,活活打了几百鞭子,连死了也没肯放过,只随便找了个席子扔到野外喂狗了。

这事在当时传遍整个永康大街小巷,不少人指指点点,孙璇荣却丝毫不在意,见着旁人就说,那奴婢是自己买来的,生是她的人,死也是她的鬼。她自己八抬大轿被夫君娶回来,那夫君也独独是自己的,谁敢染指都不会有好下场!

因此她的妒妇之名广为流传,那顾耀中的父亲也再不敢多吃酒,后宅的事都只听她一人的,然而孙璇荣却十分纵容自己的儿子,前世与威信候府联姻甚至娶一赠一,得了两份嫁妆也从来没给过云重紫一个好脸色,她没有姨娘可欺负,只拿着云重紫当出气包,明里暗里耍了不少手段。

孙璇荣与沈怡琳不同,她们一个是面上尖酸刻薄,一个是背地里使坏,不过她们却是一路人,不然也不会成为闺房好姐妹,说是姐妹,也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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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居然没来,孙璇荣到是来了,她在……那他那个宝贝儿子……肯定也不远。

居然敢放火!

三娘子要反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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