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剪！”
“直角钳！”
“吸引器，准备！”
李惜阳开始剥离切口处的胸膜，同时还不忘提醒道。
“壁层胸膜表面常有肋骨压迹，如果在剥下的胸膜表面有肌肉纤维，要及时纠正剥离界面，以防损伤胸膜外的血管及神经！”
“吸引器，上！”
“停！”
“11号刀片！”
“吸引器，再来！”
“停！”
“热盐水纱布垫！”
李惜阳放下刀片，接过纱布，一边手上操作，一边继续道，
“切口周围的壁层胸膜剥离后，要用热盐水纱布垫填塞，压迫5分钟后再取出，如有渗血，要行电凝止血！”
“如果电凝止不住血怎么办？”突然一个声音在对面响起。
李惜阳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过去，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戚峰和刘凯居然也绕到了手术台上，而且前者此刻正一脸认真的望着自己。
李惜阳收回目光，淡淡道：“那要恭喜你，成功切到胸壁动脉了。”
“噗~”一道猝不及防的笑声响起。
李惜阳再次朝对面望了一眼，正见刘凯捂着嘴巴，憋着笑。
而戚峰则一脸苦笑的摇了摇头。
“别介意啊，我家阳仔手术还没有过止不住血的时候。”景泽笑着打圆场。
戚峰笑着摆了摆手。
其实，他刚才之所以那样问，是因为他也曾研究过胸膜剥离术，深刻知道这手术的难点就在于止血。
却没想到被对方调侃了。
“真是艺高人胆大啊，要是换个小年轻，哪个敢这样和领导说话？”
戚峰心头自语，不过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他这究竟是在夸赞对方，还是在自我安慰呢。
就在这时，李惜阳又说话了：“做手术不能勉强，这是对病人的负责，可当我们站在手术台上，就一定要相信自己能做到！”
戚峰愣了一下，然后就看到前者缓缓抬头，冲着自己微微一笑：“所以，与其问我怎么止血，不如问我怎样做，不出血！”
仿若一道雷霆轰下，戚峰有些错乱。
“卧…卧槽！”
“你…你这是在打我脸吗？”
“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你咋不上天，跟太阳肩并肩呢？？？”
当然，这些都只是腹诽，因为在戚峰的目光扫到那些已经被剥离出来的胸膜时，
完整，纤薄，向胶带一样清晰，透明。
他还能反驳什么呢？
行，你牛逼！
戚峰想着丢人不丢阵，作为一位有尊严，有品格的老领导，他最终决定……舔着脸，笑嘻嘻的问道：“那李医生，有什么不出血的方法吗？”
“额…”刘凯瞅着后者脸上的谄媚，也是不自禁的狠抖了两下嘴角。
他最了解戚峰的脾性，好面，好面，好面！
犹记得在自己父亲刚当上城建局局长的那几年，戚峰简直是和自家断了一切来往，直到他升职坐上了胸外科主任，两家这才又走动了起来。
可就是这么好面的家伙，居然在李惜阳面前没半点脾气，这叫刘凯怎么能不惊讶？
李惜阳看着戚峰笑了笑，然后从切口周围取下纱布垫。
裸露的组织一切完好，没有一处出血点。
戚峰眼中满是佩服。
李惜阳再次拿起长剪和分离钳，一边向胸腔深处游离，一边道，
“因为间皮瘤细胞的影响，会使得病变处的间皮组织纤维化，从而厚度增加，所以会使得胸膜各处厚度不一，这就要求我们在剥离胸膜时，要时刻纠正剥离的深浅。”
戚峰皱了皱眉：“这…是不是也太复杂了？”
李惜阳停止手上动作，用长剪指向胸壁上一点道：“你看这里。”
戚峰伸着脖子又凑近了些，“那是…”
入眼的地方是一处凸起，而紧随着李惜阳长剪移动的方向，戚峰还看到了许多这样的凸起。
这时，李惜阳收回长剪，解释道，“因为正常胸膜与病变胸膜厚度不同，所以在两者交汇处会呈现出一个脊状突起，
所以，当你分离胸膜到了这里，你就该知道要纠正分离界面了。”
“妙，妙，妙啊！”戚峰一脸兴奋的盯着那些凸起。
对他来说，这绝对是了不得的启发，掌握这个技巧，他有信心，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一定可以掌握胸膜剥离术。
到时候，仁心胸外科一定能再上一个台阶。
抬头再看对面，戚峰突然想起了侯院长上次在会议上说过的话。
“也许，咱们仁心真的能做到兰市第一呢…”
李惜阳却没那么多心思，他只顾一边手术，一边讲解，
“左侧胸腔向深处剥离，会遇到主动脉弓，这时应改为从前面解剖分离！”
“继续往颈上走，还会遇到膈神经，这里最值得注意，因为一旦膈神经受损，将直接导致膈肌瘫痪，所以当剥离到这里时，应尽可能的放缓速度。”
“当剥离到胸顶的时候，这里有一处颈胸膜，它覆盖在肺尖上方，同时位于第一肋骨所围成的骨环内，因为位置特殊，所以它的剥离方式也比较独特，
具体操作方法是，先将一只手放在肺的纵膈面上，另一只手放在对侧胸壁上，互相捏挤移动，从而完成胸顶解剖，不能盲目用力撕扯，防止损伤锁骨下动静脉……”
前后大概一个小时里，整个手术室内只有李惜阳不紧不慢的声音。
其他的人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李惜阳手上的动作。
景泽脸上依旧懒散，不过其目光始终追随者李惜阳的动作。
周鑫鑫也是一样，虽然这三个月，他已经无数次的见识到了前者的能力，但每一次他都还会有新收获。
仿佛前者的技术一直在优化，而且这种程度的优化甚至大过了他的进步。
有时他真的很难理解，对方明明已经很强了，为什么每一天，每一台手术，都还会有那么大的进步？
周鑫鑫想不明白，但同时又更加兴奋，因为他更加确信，跟在前者的身边，无疑是最最正确的决定。
而另外两个人呢？
则完全是一副见鬼的样子。
如果说戚峰先前还觉得的自己已经掌握了胸膜剥离术的窍门，那么此刻他又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因为刚才的一个小时里，他见识到了太多的不可思议。
不论是前者表现出的刀功，还是手速，又或是对胸部结构的判断，俨然不下自己分毫了，甚至在许多细节方面的处理，更在自己之上。
要知道，自己可是开胸开了二十多年，居然就被一个年轻人追上了？
此刻他突然在想，如果再给对方几年的时间，他是不是还会进步，而那时又会进步到什么样子？
市医？省医？
戚峰突然不敢往下想了。
再看一旁的刘凯，此时已泪湿了脸颊。
与其他一切外物比起来，他最在意的显然是父亲。
此刻，李惜阳表现的越是惊艳，他越是坚信父亲真的有救了。
“谢谢你，李惜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