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我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睡不够的娇嫩美集,我在这里能够满足一切野望,
我何必要再回去经历那穷酸破落户的生活?我可以随意的凭着一己之好来定状元,而不是贿赂不了考官,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孟龙潭说到此处,语气也渐渐攀升,最终化作了一句。
“我他妈的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他发泄着,其后归于平静。
“既然我在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又干嘛回去遭哪个罪呢?真实虚幻很重要么?起码在这里,我所体验到的一切都不是假的,我还有爱我的妻子,她容颜不老,对我百依百顺,我也仍然身强力壮,甚至可以在这里长生不老,既然如此,我干嘛要回去?”
秦一生默然不语,而后才出口:“你其实知道这里是假的。”
“不错,可我认为这里是真的,那这里就是真的,所以一生,你别再多劝了,我们情分总是在的,你虽然对梦华出了手,但梦华没事,此事我可以揭过,可你如果要再对梦华出手,就休怪我无情了,哪怕我们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也别怪我。”孟龙潭冷声道,淡漠的盯着冷着脸的秦一生。
大罗洞观之中,画壁中的那颗真心更是在扩大,伴随着画心的扩张,秦一生实相画技对于画壁的掌控也逐步削弱,可秦一生仍旧以实相画技争抢着对于画壁的掌控。
在这皇宫之外,画壁被秦一生不断地挥毫泼墨作画,因此在这画壁世界之中生出种种异相。
在孟龙潭见不到的地方,那颗画心在画中生出字迹。
“秦公子,您为何铁了心的要拆散我与龙潭,我和他真心相爱,您又何故咄咄逼人?龙潭既然在此地能够顺心如意,您为什么不肯成全?”画心问着。
“因为我不想白白浪费了命数阳寿。”秦一生并没有藏着掖着,挥笔画下。
那是磅礴的紫气,厚重凝时,以儿时所见之回忆为基础,秦一生在画中重现了那紫气东来三万里的奇景异像。
绵延三万里甚至不绝的紫气横亘天际,穿透层层画中障碍,更是深入到了画壁最深层之中,顷刻间穿过这颗画心。
画心破损,无数色彩从画心之中泄露,本来饱满的真心变得干瘪了起来,而那些浑浊的色彩也从画中的各个角落溢出。
甚至于,连着这画中天际,也倾泻下了色彩之瀑流。
混合的色彩将画中境界一众物事掩盖。
“秦一生!你胆敢毁坏这里?!”画心和孟龙潭一起惊怒尖啸。
“毁了就毁了,与你们何干?”秦一生随心答道。
“我说了我不会离开这里的!”孟龙潭怒气勃发,从龙椅上站起,那本来破损的画心重又恢复,就连那些泄露出来的色彩也分门归类,为这画壁开疆扩土。
那原本绘出来的门扉也被破除,损毁倒塌的皇宫重新建起,甚至比原先更为广阔富丽。
“秦一生!现在起我们割袍断义!朕也没有你这个兄弟!梦华!”孟龙潭怒吼着,暴戾姿态可以窥见。
而后这画壁便画出漫天仙神,霞光阵阵,乘云而定。
“大胆妖道!目无王法!竟敢祸乱人间朝纲折辱人间天子!速速伏诛还能留你一命!若你再执迷不悟休怪我等削去你一身修为遭受天打雷劈之刑罚!”为首天将声如洪钟浑厚无比。
“画出来的东西,我还能当真了不成?”秦一生挥手掀翻了皇宫穹顶。
以指代笔,绘出了秦曌宸出生时的那漫天佛陀菩萨。
仙佛斗法,虽令人目不暇接,但始终是假的,这漫天佛陀菩萨仅仅只是秦一生画出来与画心分庭抗礼之作。
可画心终究占据了整座画壁,实相画技绘出的佛陀菩萨也被仙神所剿灭。
天兵天将并未折损,从天而降便以绳索捆缚住了秦一生,更是穿了秦一生的琵琶骨。
秦一生吃痛,而后被天兵天将所押解,随后乘云回天,却是见到了云顶仙宫,远方一望无际,更是在生成广阔无垠的天宫。
云下人间也在自生着广袤的山川河流。
这画壁世界居然在自我增长自我完善。
“孟龙潭啊孟龙潭,我可真是小看了你啊。”秦一生嗤笑了一声。
他询问着脑海中的那一册书:“长生录,是不是我等会氪命以后你还要告诉我用大罗洞观来观。”
【请支付阳寿。】
【您已支付半年命数,请用大罗洞观仔细观察一切。】
“呆逼。”秦一生暗骂一句,但还是用大罗洞观无比细致的观看着画中仙庭。
虽然先前观此画壁实相画技一度成长,但那终究只是流于表面,而今虽被画中天兵押解,但秦一生却有了时间仔仔细细的将画壁实相从里到外完全一观。
以点连线,以线合面,而后辅以色彩,于是画作呈现,这兰若寺存在多少年秦一生并不了解,故而也不清楚这画壁存在了多久,可秦一生却从画壁实相当中观看到了过往所有进入画壁之中“游客”所生出的画壁幻境。
总数不过百,连同自己到现在所经历的也仅仅只是九十九副图,可秦一生却以此九十九副实相图作为观摩。
揉散了,搅碎了一般的,将以大罗洞观所得画中一切感悟填充入心头。
本就得自画壁实相而生的实相画技也在以这九九天数的画壁的感悟中逐步蜕变,也在逐步进化。
而后,由梦华所生的画心,也一闪而过,大罗洞观也抓住了这转瞬之间的闪烁。
而后,将观那颗画心所生的感悟,投入实相画技之中,便等同于将其完善。
自此,实相画技演变。
一副画卷自心头展开,好似无边无际,只是那画卷之上空无一物,似乎等待着秦一生作画。
脑海中长生录翻页,
【修炼不成又怎样?命格轻贱又何妨?须知——智慧本能衍神通···神通自然逆命数!】
感受着心头画卷展开,秦一生站定,朗声大笑,无比开怀。
“妖道!你何故发笑?!”
“我只笑诸葛亮无智,周瑜少谋。”秦一生笑着说道,双臂抖动,那穿了琵琶骨的钩锁被震断。
而后手腕翻转之间,却是多出了一副图卷。
“妖道敢尔?!”天兵天将转瞬出手。
可却在下一刻被这图卷吸入吞没。
这画卷中便生出了天兵天将之形象,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既然你脱胎于攀藤食蜜图这一人生实相,不如便叫实相图吧。”秦一生托起实相图。
轻微发力,实相图便脱手,缓缓抬升,而后慢慢展开,显露片刻空白,同时也自图中空白生出无边吸力。
画壁当中的一切,均被吸入实相图之中。
而后画卷延展,秦一生踏上实相图的卷面上,缓步前行,实相图随着心意在不断延伸。
短短几步,便跨越天堑,重抵皇宫,
而这实相图也将画壁吸收的唯余空白,换来的是实相图中画作频现,不断生出。
苍老皇帝模样的孟龙潭大惊失色,想要召集宫中禁军,可惊诧间发现宫中仅剩自己,孤家寡人算不上,倒是还有梦华挡在他身前。
“一生,你···你···你怎么又回来了?”孟龙潭将梦华拉到身后,结结巴巴的问着。
“别搁着伉俪情深了。”秦一生伸手,实相图画卷便被招来,
顺畅丝滑的落下,自动卷好后落在了手中。
“进来吧。”
秦一生轻点,画卷些微展开,露出一截空白。
整座皇宫便被那一截空白所吸取吞没。
至此,这一副画壁世界仅剩下一片空白。
秦一生又画了一扇门。
他侧目看了一眼画壁中的空白世界,叹了口气,跨出了门扉。
回过神来,已然回到了徒剩四壁的破庙当中。
他找了一处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坐下,食指轻点,实相图展开,将孟龙潭放了出来。
此刻的孟龙潭可谓经历大起大落,上一刻还身着龙袍,可现在又重新变回了那个穷酸的破落户书生,他此刻身形佝偻,宛若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一生···”孟龙潭哑着嗓子,逐渐适应了自己这幅重返青春的身体,“对不起,我当时···”
“不用说,我能理解,画壁迷惑了你的心智,所以我不会把你说的话当真,但现在我们已经脱出了画壁,我想听你的真心话。”秦一生说着,而后问道。
“现在让你选,你选择现实还是虚幻?”
他不再说话,只是等待着孟龙潭的下文。
“没想好。”孟龙潭咳嗽了几声,就地坐下,和秦一生面对面。
“怎么?先前不是为了留在画里而和我割袍断义么?”秦一生调侃了起来,接着依靠在墙上,伸出了右腿,伸展了一下身体,换了个放松的坐姿。
“当时鬼迷心窍,唉,一生,对不起,对你说了那么重的话,还把你···唉。”孟龙潭连连叹气。
“好了好了,我不放在心上,说说你的选择吧。”秦一生大度的摆了摆手。
“选哪个么?这还真是个好问题,你的所作所为告诉了我,假的终究是假的,轻轻一触就会破灭,可真实···它真的是真实么?会不会有哪天,就会有个比你还厉害的人,一戳就把真实戳灭了呢?所以我没法选啊。”孟龙潭苦笑道。
“我理解,其实换做是我的话,我也没法选,我也分不清真实和虚幻,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也会沉迷其中,如果我还是普通人的话,我也只能尊重你的选择,但说到底我就是个自私的人,我只想把你揪出来罢了,好在我把你给揪出来了。”秦一生把玩着实相图说道,“大哥不说二哥,我们谁都是自私的,只不过我比你更强罢了,你现在能出来,也只不过是我强为罢了,不过我强为也顺遂了我的本心,能够顺遂本心,这感觉真的很爽。”
“你啊,唉,我也不知道该谢你还是该恨你,真是复杂啊,问你个问题,如果你顺遂本心却让自己后悔,你该怎么办?”
“既然顺遂本心,那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这世间哪来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秦一生说道此处,又顿了顿。
“在实相图里经历的那些,是不是比你现实里经历的还要更加不如意?怀才不遇,壮志难酬,亲友离世···”他问道孟龙潭。
“体会到了,但我知道都是假的,所以虽然很难受,但倒也不是多么难受。”
“可有更多的人在现实里经历那些事情,他们或许被打倒了,但有的人还是死命的扛着。”
“那他们真应该到画壁里经历一下。”孟龙潭感叹道,“好歹画壁能心想事成。”
“做人还是平常点好,在画壁里幻想这个幻想那个,哪怕心想事成,最终也只会白白赔了性命,
人嘛,始终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经历再大的苦难,再多的不如意也都还得活着。”秦一生摇着头。
“那样还不如死了。”孟龙潭自嘲的笑着,“好歹死前不会抱憾。”
“你千万别糊涂,死人都还想活过来,你一个大活人可不能去死,再说了,你也清楚地知道画壁非真,就不会有一星半点的想法想到从前身处的现实么?不可能的吧。”秦一生侧目看向画壁。
散花天女仍旧维持原貌,秦一生手中实相图也收入心头。
“行,知道你不凡了,现在该把梦华还给我了吧?我想带她回家一起照顾爹。”孟龙潭诚挚说道,而后又补充道,“真实还是虚幻,姑且不提吧,现在首要是照顾爹,等到爹百年以后,没有了牵挂,再遇到这样的虚幻,我就可以毫无负担的带着梦华一起进去享受了。”
“我大概是劝不动你了,到那时希望你别再碰到像我这样多管闲事的人,至于怎么把你的老婆还给你,我还得研究研究。”秦一生说完,刚想起身再说,却恍然失语。
那股初入画壁中,陶陶然的缥缈之感再度出现。
回神后,他发觉朱孝廉和孟龙潭都在身边。
三人一同回神,默契十足的望向画壁。
那画壁上的散花天女巍然不动,仍旧散花。
香炉中,短短一截香灰掉下。
小半香灰落入香炉,
另外一半落在地上,
散入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