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分崩离析有人黏
“不是,你们都不害怕的么?”淹死鬼看起来很挫败。
“我们经过严格的训练,除非特别害怕,不然一般不会害怕。”秦一生又来了,他又开始了。
陈衍仁没好气,叹了口气以后再道:“你想吃的话,我给你准备一副碗筷,你别搁着乱嗅我们的菜,吃完送你投胎。”
“真的吗?”淹死鬼颇为喜出望外。
“那还能有假不成?”陈衍仁只觉得晦气,可还是嘴硬心软的去厨房拿了碗筷来。
“要不你给我们说说,你是怎么死的呗?”绾绾嗦着螺蛳,扔下了壳,堆成了一座小山。
芷薇也附和道:“是啊是啊,不然你白吃我们一顿饭啊。”
“算了算了,芷薇你别挖苦人家了。”秦一生制止了芷薇接下来的话语,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她接下来要尖酸刻薄的阴阳怪气一把了。
没办法,小薇就这个吊样。
“切,没意思。”芷薇哼了一声。
画眉倒是一语不发,只是看着淹死鬼,小嘴轻微抿起,只不过弧度却是向下,显得她很为难。
蒲如诺察言观色,倒是发现了画眉的异样,不过他也没提,只是向着秦一生打眼色,秦一生瞧见蒲如诺这般作态,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画眉,便也发现了画眉的异样。
虽然还没搞清楚画眉为什么会有这般表情,但想一想也有点不对劲,先行按下,等送这淹死鬼投胎以后再问一下吧。
而后陈衍仁便盛了一碗饭,压了个瓷实后将碗面倒扣在了地上,将筷子插在了那倒头饭之上,又夹了些菜,一并放在了倒头饭旁。
那淹死鬼立刻匍匐在地,口鼻并用大口大口的嗅着来自饭菜当中的香气。
“好吃,好吃,嗯嗯,好吃。”它大快朵颐,喉结耸动似如囫囵吞枣,没片刻便满足的坐在地上,搓了个肚歪,还用手揉着肚子消食。
“吃饱了?吃饱了就上路吧。”陈衍仁腕子一翻,便从袖口中抖出了一张叠成了五角星的符箓来。
“别啊,我也好多年没和人聊过天了,聊聊天呗各位?”淹死鬼讨好般的问着几人。
“那聊呗,你想聊几文钱的啊?”绾绾又发问了,“先说好,你要给我们钱哦···”
“绾绾,人家已经很可怜了,就别揭人疮疤了吧。”秦一生又止住了绾绾接下来要说的话,常言道女儿随爹,儿子随娘,他用手指头都能想到绾绾接下来要开始噎人了。
画眉还是一言不发。
反倒是蒲如诺终于是开了口,不再做毫无存在感的透明人。
“我说这位兄弟,你叫啥名啊?”
“我复姓巫马,名为保靖。”
“那你是怎么死的啊?”蒲如诺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秦一生抚了抚额头:“不是吧,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想知道人家咋死的揭人家伤疤啊?”
“我还能怎么死的?淹死的呗,咱说老实话啊,我本来就是摸金倒斗的,生前运气好,找到一处前朝墓葬,结果信心满满进去,不曾想摸到了一条地下暗河,本来小心点就没事了,谁知道这塌方把我压下去了,
结果就淹死了,然后这地下暗河又把我冲到了华亭城,我那尸体早就顺着水口流到江里给鱼虾蟹开荤咯,但我这魂儿就飘到了这里来,和这井里的女鬼就做了个伴儿···”
“你等一等,这井里还有一个?”陈衍仁愣住了。
“是啊,这井里的确还有一个,只不过脑子是岗垛的,有些十三点。”这位巫马保靖听口音应该不是华亭本地人,但是耳濡目染下还是学会了几句骂人的话,现在拿出来学以致用了起来。
要说大靖虽然有普及官话方便天南海北的人交流,但一些地方方言还是会应用到,比如说骂人的话,所以一些老人会说本地方言,但年轻人则只会其中一点,不过也要看成长环境。
秦一生听出了点味道来,有一种前世的他乡之音,也透露着一股吴侬软语的美。
“早知道是凶宅,就应该把价更往下压一压了。”秦一生感觉有些可惜,“好,明天就找房牙子去闹。”
“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么?”陈衍仁扭头看向秦一生。
“那你再准备一副碗筷,这位巫马保靖兄死的不冤,但那女鬼我们就得问问冤不冤了。”老秦这才有了点正形。
“别吧,那女鬼凶得很,有时候我看她都觉得害怕,不是我说,我走南闯北下墓倒斗啥没见过啊?这么凶的女鬼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我寻思我自己都是鬼了还要害怕么?没必要啊,本来不想害怕的,可是看到她以后还是有点害怕。”巫马保靖劝着秦一生。
画眉问了一句:“怕的话你干嘛还要和她作伴?”
巫马保靖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不然呢?白天不敢出来,晚上出来也没人看得到我,我就想找个人说说话,她虽然脑子不好,但好歹有时候也挺清醒,偶尔还能回一两声,就好像人吧,多少都要搭伙过日子,当鬼了,也要搭伙过过日子不是么?毕竟等了这两年,都没见有人带我下地府呢。”
“没人带你下地府?怎么可能?华亭地府又不是吃干饭的,带你一个鬼下去还不简单么?”陈衍仁觉得事有蹊跷。
“那我怎么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当鬼啊,我哪知道那些门门道道啊?”巫马保靖有些惆怅的看着月亮。
陈衍仁还想再问,就看见秦一生端着碗,走到了井口边,探头探脑的往下看。
湿滑的井壁上长满了苔藓,幽深的好似一只漆黑的眼眸,好像能将人的神魂都吞没一般。
这一汪井水死水般翻不起一星半点的浪花,却倒映出了那漫天的月明星稀,只不过却被秦一生的脑袋遮住了些许。
幽怨的吴侬软语好似唱戏,秦一生是半个字都听不懂,幽怨而又凄清,阴沉而又怨怼,那歌声在井中不住回荡,空灵而又令人心惊胆战。
秦一生脑子里在想的则是:“坏咯,这水井不能冰西瓜咯。”
为啥不能冰西瓜?秦一生是觉得这井死过人,水脏,虽然他现在这个体质也不用怕什么,
但就好比陈衍仁哪怕是个修为有成的道修也会觉得吃饭时见鬼讨食吃晦气一样。
这俩人虽然都可以无视一些禁忌,毕竟俩人都不是普通人,可是自小长大的环境让他们会遵循某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也会沿袭历来的说法与习惯。
见鬼可不晦气嘛?死过人的井水哪怕真的变干净了,可是心里难道不会觉得它是脏的嘛?
两个人就是这么一种心态,反观蒲如诺,他则说了一句让陈衍仁难忘的话来。
“这井死过人?那冰西瓜岂不是更清凉了?”
“草。”陈衍仁低骂一声。
“这个是脏话,不可以说的哦。”绾绾柔声细语的劝告着陈衍仁。
陈小哥掐起了自己的人中:“遇到你们真是我倒霉了。”
画眉则紧紧盯着井,似乎在犹豫不决。
芷薇早已吃完了饭,正顾影自怜自己为何如此美,完全脱离了状况之外,只是碍于没有人先离开,她不好意思罢了。
那边秦一生还在探头探脑,或许是井里的女鬼觉得秦一生没被吓到,又特地加大了力度。
秦一生扒拉着米饭,看着一袭蓝衣缓缓自井水当中升起,披头散发的女鬼看不清形貌,就这么在井中跳起了舞来,那散发之下是一副浮肿泡胀了的脸,辨不清原本容貌,只能看到腐败了的静脉络在发绿的脸上密布,面目狰狞全非,口唇外翻,
一层灰白色、油腻的皂状物“抹”在了蓝衣之下,
秦一生看着,吃着饭,还是那么的津津有味,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他只是运用着大罗洞观,看着她的鬼体。
透过和陈衍仁之前的闲聊,他也了解到了一些鬼类的基本常识。
鬼的确可以维持生前的模样,但有的时候,比如说吓人作怪或者报仇的时候,都会显露出自身的死相来,而另一种显露出死相的情况就是鬼体本身灵智残缺,但也得益于死相,能让秦一生大概判断出女尸的死因。
秦一生能够看得出来,这一层“皂状物”其实就是泡发了的尸蜡,尸蜡遍布全身,也保存下了代表着死因的伤口,似她现在这般面容,只是被水泡出来的,
但那样也很吓人了。
不过秦一生并不害怕,他反而开始分析起来了。
那伤口是在女尸的后脑,看形状像是用棍棒猛力打击造成的凹陷,之后再抛入水中,又或者说···井中?
老秦看了一眼这口深度超过了七丈七的井,最终在井底发现了一具枯骨。
他探出了手臂,武道·法天象地局部化运用在了手臂上,接着从井底捞出了这一具枯骨来,捎带手从井里把维持着死相的女鬼也捞了上来。
陈衍仁看着枯骨,又看了眼女鬼,深深叹了口气:“你是真的一点都不觉得晦气啊?”
秦一生捻出了女鬼生前的一点残缺记忆,摁入额心以后片刻便阅览完毕,原本嘻嘻哈哈的轻松神色也在不觉间化作悲悯哀伤。
本来无言,可他还是挤出了干巴巴的一句话。
“晦气啥呢?明明是可怜才是。”
听着秦一生的话,陈衍仁深深看了一眼秦一生:“这世界上的可怜人很多,你帮不了全部。”
“我有自知之明,但我还是那句话,问心无愧即可。”秦一生画出了一个骨灰坛,又画了一把火,将那骨殖焚烧成灰,装进了骨灰坛里。
这女鬼怨念深重,也没个鬼差押送,送入轮回倒也不急于一时,在完成帮助她的事情之前便只能先让她寄宿在这骨灰坛里了。
“那她有多可怜呢?可怜的过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可怜的过亲眼看着亲人死在面前?就只是因为她死了,所以她便值得可怜么?”陈衍仁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冷血无情。
“你怎么来了越陵就跟吃了枪药一样?”秦一生蹙眉问道。
陈衍仁听罢,自知失态,顿了顿后才吐露字句:“因为我的仇人之一,便在这越陵。”
“那就收一收你的杀心,不要迁怒其他的无辜者,你是可怜人,她也是可怜人。”秦一生说完便放下了碗筷,寻了一间空屋,将骨灰坛供了起来,又画了三炷香和瓜果,权当一个心意。
等到秦一生出来以后,陈衍仁哼笑一声:“我可不是什么可怜人。”
“你是,因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蒲如诺朝着陈衍仁吐着刀子,“你敢说你满手血腥里没有一个无辜之人么?你不敢,所以你可恨。”
“他妈的,你也配说这话?你不也一样么?”陈衍仁面露讥讽。
“可我不可怜啊。”蒲如诺嘲弄道。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秦一生猛地一拍桌子,怒目不悦:“够了!我是不知道你们什么情况,怎么一到越陵都跟吃了枪药一样?能过过不能过散伙。”
他本来就因为接收了那女鬼的记忆而恼怒,现在听着夹枪带棒也自然不悦。
“散不了伙的,蒲如诺还得借你的手来对付王十郎呢,你以为他提前和你说王十郎是劝你不要惹事?错啦,他是想拱火呢。”陈衍仁挑衅的看着蒲如诺。
“那你又何尝不是想借秦老板的手来对付当年间接害死你父母的家伙呢?你我半斤八两罢了,大哥就别笑二哥了。”蒲如诺也揭着陈衍仁的伤疤。
秦一生心里觉的队伍真的不好带。
“二位有什么故事可以以后说,现在没必要内讧吧?”画眉出声了,“之前在越陵的时候,陈衍仁还帮着你找你的存钱罐来着,你这就给忘了?”
蒲如诺听着画眉的话,偏过了头。
“蒲如诺还提醒你有妖鬼近身,你忘了?”画眉又对着陈衍仁说道。
陈衍仁听完也忍着怒火闭上了嘴。
秦一生暗自对画眉比了根大拇指,知道这是她为了自己而说话,看得出来画眉成长了很多。
一开始这个懵懂不谙世事的画灵如今也越来越像是一个人了。
芷薇把眼前的事情当成是一出戏来看,反而觉得有些津津有味。
“所以你们两个握个手,以后还是好朋友的嘛。”绾绾插嘴道,充满了童真。
“你在做梦。”“你在想什么?”陈衍仁和蒲如诺一前一后回应着绾绾。
“哼。”绾绾嘟囔着嘴,叉起了腰生着闷气。
如果不说的话,谁也想不到她其实已经三十岁了。
若是正常人的话,或许旁人会说一句矫情,
但绾绾不正常也情有可原,甚至的确如孩童一般天真烂漫。
不过也好在有画眉和绾绾,
这“分崩离析”的队伍又被黏起来了。
此刻秦一生也知道是自己和稀泥的时候了,但他反其道而行,反而趁热打铁,问起了蒲如诺来:“我是真不知道,华亭城里居然有二位的仇家,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什么,
陈小哥的事情我不问,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但老蒲你想着借我的刀杀人可就不地道了啊,我就是想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要不你给说道说道?”
蒲如诺从怀里拿出了一根竹节虫般的蛊虫来,又用火折子点了起来,吸了一口后吐出缭绕烟雾,
他好似打着腹稿,最终又化为了简单的一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