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府没有地牢,元洪被锁在一间昏暗背光的厢房里。
当门被打开,他有些吃惊地看着进来的两人,伸长脖颈等待着那把斩下他首级的刀。
“伸脖子累不累嘛。”赵卓将战旗放下,看着正欲引颈受戮的元洪,有些无语,元洪看起来就很多年没有洗澡了,连脖子上都是一层厚厚的泥垢。
见元洪丝毫不反应,这典型的不配合政策,让他有点恼怒,威胁道:“我把战旗给你送回来,但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不然我就拿走。”
元洪抬起头,看着赵卓,狐疑地问道:“你真的是废太子赵卓?”
“我是他,却又不是他。”赵卓笑道。
元洪沉默,他虽为武将,但并非没有读过书。
作为千户,甚至是长期驻防边境的一员,他除了日常操练便是读书,虽不说把所有兵书看的滚瓜烂熟,但懂的都懂。
赵卓的意思他明白,是说现在的自己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
但这能掩埋掉之前犯的过错吗?
用两万多人的性命来锻炼皇子的能力,这就是皇家吗?
“你是谁?”赵卓反问。
“云川卫指挥使麾下千户元洪。”元洪如实回答。
大夏的卫所制度和赵卓记忆中大明早期的相似,同样来源于府兵制,京师至各地郡县,皆设立卫所,外统于都司,内统于五军都督府。
云川卫位于北部边境,正是大夏与突厥的交界处。
北伐战败,突厥趁虚而入,一连突破边境数条防线。
云川卫已经丢了,那就意味着不仅面前之人的兄弟,包括他的家人几乎都被突厥的铁蹄践踏了。
赵卓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你为何会出现在扬州?”
“这件事,皇子殿下还不清楚吗?京师不允许我们这些战败的士兵进入啊。”
元洪抬头看着赵卓,那复杂的神情,他不知道是真假。
“那你们都来到了江南?”赵卓突然发现一丝异常。
按照大夏律法,应该暂时就地安置才对。
“并不是,我们在五军都督府的安排下,分散到各地卫所中。”
“江南有多少?你为什么没再卫所里?”赵卓的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焦急,甚至站了起来,来到元洪的身前。
他感觉这其中隐藏着巨大的阴谋,但往往把握不住那个点。
“我不知道,我躲在京师外,准备行刺你,但你一直龟缩在城中,我没有机会,身上钱财耗尽,我便随之流落到了江南。”
赵卓咽下口水:“北伐开战那日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我们在前锋,正在和敌人交手,忽然从后方传来撤退的消息,我们撤不走啊,很快便被敌人骑兵包了饺子。”
“那你为何不去找突厥人报仇,来找我报仇?”
元洪双眼冒出精光,死死地盯着:“天下所有人都说,是你带着大军撤退,致使侧翼失守,我们前军才几乎全军覆没的。”
赵卓大脑疯狂运转,连连反驳:
“可我是随军副将啊,我在与不在,也不该打的这么丑陋才对。”
“而且大家都知道我只是来蹭功劳的,为什么会听我指挥呢?”
“北伐主将是谁?我为什么什么都记不得了?”
元洪看着有些疯癫的赵卓,冷淡地说道:“北伐主将是尉迟将军,断后时不幸遇害,头颅被突厥使者送到朝堂上。”
这都是你做的好事。
“……”赵卓哑口无言,甚至就算元洪说出那句话他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尉迟将军是大夏的中流砥柱,一身孑然正气,爱兵如子,为人稳重,纵横上百战,从未有过大败,正是壮年时刻,却折在了这一次北伐上。
“嗯。我知道了。”赵卓起身,正要离开。
元洪说道:“殿下,若是你真对之前所为有悔,我不求你跪下忏悔,只求你善待活下来的人,以及亡者的家人。不然我会在泉下,永远诅咒大夏国。”
闭上眼睛,千万死者的哀鸣充斥着赵卓的耳朵,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魔障了:“我会去做。”
说罢离开屋子。
只是他没注意到,在房门另一侧,秦朗早已偷听多时了。
秦朗伸手示意楚然不要声张,楚然点头,然后跟上赵卓。
踏进房门,秦朗悠悠地说道:“元洪,愿不愿意在我麾下做事?”
元洪抬起头:“您是?”
“江南总督秦朗!”秦朗笑着看他,“在你换上这身甲衣时,我的人便注意到你了,怎么样?愿不愿意跟我干?”
看到元洪不屑的样子,秦朗知道他是对大夏失去信心了:“你是在等他的选择?”
“我只是想给兄弟们一个结果。”
“好,那你不妨再考虑考虑。”秦朗也顺势离开。
他刚从两人的对话中也听出了一点端倪,他也想知道,被分派到江南来的北伐败军有多少,这和赵卓有关,不能马虎。
还是那句话,军队不能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