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一场火,退怯的人不少,被激起战意的人更不少。
不过,听说到了长安竟然还有返回各州的人,不少人心里暗乐,吴用是诸相中相对定力要差些的人,政事堂前,都是自己人,吴用便将忧虑说出了,“陛下,各州参考的女子离开长安的不少。”
“大浪淘沙,剩下的是精华。区区一场火就能吓退的人,你觉得能顺利考过女科吗?”楚昭的心态,实在让哪怕已经年过花甲的姜参都十分佩服。
驿站的大火,无论是天意还是人为,很多人觉得不是一个好兆头,偏偏楚昭却没有这样想,反而觉得这是一个帮她筛选人的机会。
“所谓的各州女子,冀州、幽州、雍州三州的人,还没到吧。”楚昭突然提醒地说了一句,吴用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楚昭,楚昭气定若闲,萧其陈不禁感叹,果然这位女帝从来都不打没把握的仗,谋定而后动,实上上帅者。
“陛下,九郎回来了。”阿巧小步走来,禀了楚昭一声,楚昭一笑,“朕算着日子是该到了。让他进来,正好跟诸位大人汇报汇报冀州的情况。”
能让阿巧称之为九郎的只有钟善,钟家九郎,楚昭的表侄。自大昭建后,钟善一直都在冀州,没有随迁都而至长安,一恍一年多了,如今他的归来,莫不是领了什么命?
一会儿的功夫,各人的心思回转。而眼下大昭最要紧的事莫过于女科。
冀州,幽州,雍州,钟善自冀州而来,三州的女眷未到,难道……
聪明人已经想到,钟善一身戎装走入,跪下一拜,“参见陛下。”
“起来吧,见过诸相。”楚昭一副引见的模样,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钟善笑着冲诸相见礼,“见过诸相。”
七人皆是还以一拳,钟善是钟郁之后,楚昭对钟家的感情,还有宫中的太后在,不管是谁都不敢怠慢钟氏之人。
“给朕带了什么好消息?”楚昭笑着询问,钟善高兴地道:“什么都瞒不过陛下。陛下下令开女科,冀州,幽州,雍州的女子皆涌跃报名,臣护送三州的女学子进京,共计两百七十六名。”
一片倒抽,仅三州的人数,比十州之和都要超过一半。楚昭闻之愉悦地笑了。“这是今年以来,朕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陛下,三州的女子风闻驿站火起,联名上奏,请臣奉于陛下。”钟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折子,阿巧看了楚昭一眼,从钟善的手里接过奉上。
楚昭翻阅手中的折子,嘴上的笑意不减,心情之愉悦,可见心情好极。
“诸位大人都看看。”楚昭看完了,将折子递出,阿巧再次将折子送到姜参的手里,姜参看完了转于另外六人之手。
“怎么样,朕说过,天下的女子,也有不输给男人的气度和胸怀,能写出这份折子的人,难道不比一天到晚只会吵嚷着阴阳颠倒,牝鸡司晨的人要得用?”楚昭站了起来,说是问,不如说是敲定她的想法,烙在他们的心上。
姜参轻轻一叹,“陛下太急了。”
“朕若不急,再过几年,天下若定,人皆思定,再起女科,只怕你们都未必会支持朕。况且,朕开女科,难道不是为了天下朝局的安稳,朝中缺人,你们个个都是一个人顶两个,更不要说下面的各州各县了。世家想用人来逼朕,朕若是服了软,科举选士形同一个笑话,朕无路可退。”楚昭说得直白,七相之中的三个都不禁缩了缩脖子,说句不中听的话,楚昭也是被逼的。
“陛下其实只要服一服软,事情就不必闹到这样的地步。”
“朕为什么要服软,关乎天下千秋万代之事,朕一但服了软,将来他们都以为只要联合起来就可以让朕服软,一而再,再而三,你们说说,以后这天下,是谁的天下,与前朝那般又有何异?”齐淮的话才刚落下,楚昭已经反问了回去。
楚昭道:“朕也是世家出身,虽然朕出生时的楚家,空有一个楚姓,却没有半点世家的仪态,但是,朕幼时也随阿娘出入过世家,世家们的心思,朕并非不懂。”
“想要世禄世卿,又想不劳而获,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彷,哪有那么好的事。”楚昭毫不掩饰她对世家的不屑,不过那话太粗了一点,姜参咳了一声提醒。
“好了先生,话粗不理粗不是,你也别计较那么多。”楚昭还能不知道姜参的意思,话粗理不粗的,就是这样。
“陛下是天子,理当注重仪言仪容。”姜参岂是轻而易兴地放过楚昭。
楚昭道:“朕很注意。当了皇帝也是一个寻常人,气极了还不许朕说一句很具有代表的话,先生难道有别的好说法?”
姜参早先年就已经领教了楚昭的歪理,如今楚昭成了皇帝,就更是歪理一通。他想教训,还得要谏,谏又不能常谏,否则楚昭这皇帝的威严何在。
“有三州的女学子到,朕心里的大石就放下了,诸位,准备准备,二月初,立刻开考吧。”科举开考的日子一如往年,贡院早就收拾好了,有所不同的是这一回开了女科,男女分考,虽然考场都在一块,考试的内容都一样。
但是,女科是第一回,楚昭虽然说了不分男女而考,可是人数不是心里没谱吗?准备起来,个个都不知道该怎么准备。
“陛下,问策当如何?”考题都商量得七七八八了,但是,问策的题目是现在出,还是考试的当场再出?
楚昭道:“何必急着问题,问策是在最后一场,到时候,朕会把策题送过去的。”
换句话说,楚昭是打算把这道题留到最后再出,也是让所有人都无处猜题,毕竟谁都不知道楚昭心里想什么,又会出什么样的题。
“臣等明白。”此次主持科考的是姜参,卫九,韦尚任三位,余下的由礼部安排,考题是集七相和六部出的题,楚昭看过一眼,随后将所有的题目封了出来,就锁在楚昭的殿内,这些考卷,直到开考才会拿出来。
昭华二年二月初六,开女科于贡院,凡参考之子,无论男女俱于贡院,试卷内容,一视同仁,由礼部主持,禁卫把守,三步一岗,五步一站,女科守卫,较于去岁更显严密。
随着贡院内的钟声落下,贡院上锁,所有人不得出入,为期三日的考试,至此开始。
此次的女科,至此开了女子应试之先例,亦随楚昭这位亘古未有的女帝而载入史册。
人人都等着这一次科考的成绩出来,以天下为筹码开局的女帝,此时却悠闲地和钟氏呆在屋里下棋说话,外面齐冶正高高兴兴地修剪花草,一派惬意。
到最后一日的问策,题目由楚昭所出,众目睽睽之下,楚昭提笔写下,礼部封卷,送入贡院,将那问策之题公布于众。
民生二字高挂于贡院,没有提示,没有任何的侧注,就这样的两个字,众人看了都傻眼了,民生,这题该如何答,怎么破?
科考由楚昭开的先河,早前用于冀州,那是小面积的运用,楚昭登基之后一统了天下,便在天下推广,而今更是大昭推行科举的第二年。
所以根本没有旧例可寻,也不知道楚昭这民生二字究竟问的是什么?
交白卷是万万不能的,不管对不对,必须要写上!怀着这个念头,有人挥笔如洒,有人皱起了眉头,发愁着写,磕磕绊绊的,总是要写满了一张纸。
比起之前的考题,虽然第三天问策只与民生有关,偏偏这又是最叫人绞尽脑汁的。
时辰到,各学子交卷,封卷,礼部派人将所有的考卷锁好,立刻将批卷的人都弄进考场来,必须在最快的速度内将卷子改出来。
封卷,连人的名字,贯籍全都封得严严实实的,凡阅卷只看内容回答,也是避免了作弊的嫌疑。
“阅卷要几日?”楚昭悠闲之余,该关注的也关注,姜参也作为改卷之人,听到问话答道:“需得五日。”
楚昭看了姜参一眼,姜参忍了忍道:“陛下总不会希望错过了有能之人。”
“辛苦先生了。”选了姜参和卫九还有韦尚任作为主考官,冲的就是这三位的名气,想必能入他们三人之眼的,甭管是男的还是女的,总不会再有诸多争议。
五日,五日的时间,楚昭很耐心地等着。
姜参对楚昭这位学生跟皇帝实在是头大的很,想的一出是一出的,封卷改卷这样杜绝人作弊的法子都想出来了,还让考官在改卷上签字,总的一句话,就是不会落人口实。
一张又一张的卷子改好了,名次也排好了,姜参、卫九、韦尚任三人都过了几回目,与众人商议好了一概的名次,好,一同送到楚昭的宣政殿。
那么厚厚的几叠卷子,是由墨军捧上来的,楚昭一看笑了,“既然卷子出来了,传三省六部,所有官员上朝吧。”
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不过是看看考卷而矣,至于吗?
至于!楚昭可是以天下为赌注的,这一次的试卷,关系着此后大昭朝的政局,天下究竟是楚昭的天下,还是世家们的天下。
姜参这会儿已经无力阻拦楚昭做什么,他也拦不了。
卷子放在那里,还是没开封的,姜参和改卷的人不知道第一名是谁,楚昭也同样不知道。
得诏的诸臣听说试卷已经改好了,楚昭让他们即刻进宫,当众拆卷,公布排列名次,马不停蹄的赶紧进宫。
楚昭坐在上面,人接踵而来,一看人到齐了,楚昭道:“都知道朕为何此时召你们入宫了。既然人到齐了,拆卷。平之,记好了!”
武平之这位礼部尚书立刻拿好了准备的纸笔,楚昭道:“齐卿辛苦些,拆拆卷报名次吧。”
“诺!”得令的齐淮岂敢不听,应声而上,拿了放在地上一大叠的卷子起拆,第一眼看到那名字,性别,齐淮心都要跳出来了。
“第一名,冀州渤海人氏,女,钟意,字如之。”齐淮再被吓到也是要老老实实地报出名啊!可是听到这名字,一片哗然,“陛下,这卷子怕是有问题吧。”
闹事的人从来不少,这不才刚念了一份,立刻有人质疑了。姜参皱起眉头道:“阁下慎言,自从各人的手中收了卷,我们改卷之时俱不知作卷何人,只安文章的优劣来判定,阁下说有问题,是在质疑老夫和所有主持此次主考的人吗?”
用不着楚昭说话,姜参立刻就怼上了。此事关系名节,姜参又是问心无愧的人,岂容人污蔑。
“所有批卷的人,每张卷上都有批卷人的署名,另外还有这三大主考官的签字,一应名次,绝无徇私的可能。”姜参出声了,韦尚任也义正严辞地出面说明。
另外的卫九也在虎视眈眈,还有人敢质疑他们这次阅卷的只管开口,他们怼不死他们才怪。得,楚昭果然不是随便任人欺负的人,看看吧,用不着她出面,世家之中的代表人物韦尚任,卫九已经挽着袖子准备跟他们干嘴仗了,姜参这位寒士,既是楚昭的先生,岂有不帮楚昭之理。
“继续!”一看没人吱声了,楚昭再次下令让齐淮继续,齐淮内里捂脸,坑啊坑,一个个想跟楚昭斗,想斗最起码你也要带点脑子啊!
看看人家楚昭,为了不落人口实,连卷都封了,谁都不知道写卷的人是谁,还让改卷的人在卷子下面签字,既让人不能作弊,何尝不是也让改卷的人三思,千万别为了一点点不该存的念头,落了把柄。
“第二名,冀州章武人士,女,姬悦,字兴之。”齐淮拆下又一份的卷子,念出上面的贯籍和名字,妈啊,又是女的,又是冀州人士,到底冀州除了出了一个女帝外,是要打算再出多少惊世骇俗的人?
死寂一般,刚刚表示异议的人已经被姜参跟韦尚任拍老实了,齐淮只好接着一个又一个地往下念,武平之这位记录的人,高兴地握着笔,脸上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是啊,武平之也是冀州人,冀州出的成绩好的人越多,他就越高兴,别管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是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