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内容写得很含糊,又没有开头和署名,甚至用的是最楷正让人辨不出笔迹的字体,桃夭直觉认定这封信就是警告她的,而且与她派人去给柳家二舅收尸有关系。
看来,她之前的不安没有错,确实是有人怀疑了她的身份,并且一直在暗中盯着她的举动,并且想以此来威胁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胸口翻腾的怒火,将信撕得粉碎,丢进茶杯里看着字迹散开,化成一团黑糊,她脸上的愤怒也没减半分。
“就你,凭什么要出生,给我们柳家丢人。滚开!要不然,我们见你一次打一次。”
“啧,不过是一个孽种,爹不明娘不要的下贱胚子,饿死又怎么样,反正都没人管。”
“她的身体里流着曜人肮脏的血液,将来也跟曜人一样是野蛮的畜生。”
“不……我不是……外公……”
“谁是你外公,你就不该出生,你怎么不去死。”
……
桃夭躺在床上,白洁的额头冒出微微细汗,她的表情痛苦扭曲,双手乱舞似乎在拼命挣扎着想要逃离,可那些声音如同鬼音一样不停的在她的耳边咒骂,身边无数的黑影也紧紧的拽住她,像是想将她拖进一个黑不见底的深渊里。
“不要……谁来救救我……”
她整个人都散发出绝望的痛苦,突然耳边听到了一道冰冷而又急切的声音,如同利剑般劈开了围着她的重重黑雾。“桃夭……桃夭儿……醒醒,你快醒醒……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阿庄,不,元辰,是元辰。
她如同看到救赎一般,猛的睁开眼,果不然看到元辰紧张的脸庞。
“你是不是做恶梦了?”元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问道。
桃夭定定的看了他一会,眼神由初醒的痛苦愤恨渐渐平静了下来,她点头道:“嗯,我又梦到了小时候。”
元辰一手揽住她,空出一手提起床边小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温水喂她喝下,才又道:“梦到小时候受人欺负的事了?”
桃夭差一点就点头了,查觉到了元辰身上透出来的杀气,她身体瞬间瞬间僵硬了,她甚至觉着自己这一个头只要点下去,那些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人就要面临小命朝不保夕的威胁。
呃……元辰一定是做得出来的。
以前她自己都不相信有人会真的不介意她的血脉问题,可以接受她,没想到元辰真的做到了。
她忙摇头:“都过去了。”
他如一束光,撕开她黑雾人生的一角。
元辰眯起了眼,眼神里尽是不太开心。
桃夭抬手捂上去,用力的揉了揉,将他紧皱的眉揉开,才道:“如果说那些苦是为了遇到你,我很甘愿。”
“那也不必……”元辰的话被桃夭一个怒眼瞪了回去,桃夭恶狠狠地道:“我很珍惜现在,所以我觉着值。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前事尽消,我也不会再觉着不心安,或者欠了什么。”
原本就不是她自己愿意出生的。
原本柳家也不是白费米粮养了她。
该还的,她都还了,她真的真的不欠他们什么。
现在她欠的,只有元辰的,还有自己腹中孩子的。
为了孩子,她要好好的活下去,并且活得幸福,给孩子最好的一切。
“我想吃炸鹌鹑。”
“好。”
“我还想去尚珍楼。”
“好。”
“我还想去郊外踏青,顺便放放风筝。”
“好。”
桃夭一连提了好几个要求,元辰什么都答应,弄得桃夭都有些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说了什么,有没有想过,他到底做得到做不到。
不过,也就够了。
她往元辰的怀里窝了窝,环住他的腰闭上了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一次她没有再做梦。
次日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是窝在元辰的怀里,而外头的日光已经大亮。这是从元辰伤势恢复得能下床后,头一回。
他是怕自己再做恶梦,所以不放心吧。
桃夭整个人软绵绵懒洋洋的又往他怀里钻了钻,“你今天能陪我一整天吗?”说了这句,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觉着自己像那些迷惑君王的妖妃了。
“好。”如昨晚一样,元辰不假思索的应下。
桃夭心里甜如蜜,暗自窃喜,还好元辰无心想做曜皇,要不然他肯定是个昏君。
不过,她喜欢。
桃夭缠了元辰整整三日,缠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才松口问元辰公务要不要紧,能不能拖。
“无事。”无辰一如既往的应道。
旁边伺候的柱东:“……”
王爷,二王都快亲自打上门来了,您确定真的无事?
可他什么都没做,就看到王爷冷冷的目光扫了过来,立即老实的将头埋进了胸口里。
府里王爷最大,王爷说无事,就是无事的。
桃夭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抬手在元辰的肩头上拍了一下:“若真没事,二王府的人就不会一天跑十几趟了。”
自家王府里是没有不长眼的人敢违背他的意思,把那些不好听的话传到她耳朵里,但是二王府的人在门口闹出来的动静,她多少是听到了一些的。
“去忙去忙,忙过这一阵,好抽些时间陪着我生孩子坐月子。”桃夭笑着将他往外推,元辰顺着她的意起身,往门口走,临出门的时候才问:“真的不用我陪了?”
桃夭给了他一个白眼:“说得好像你要出门三五月不回一般,不都在一个府里,每天还能一块儿用膳吗?成天腻在一起三天就够了,再多,我怕你就要嫌我不知趣了。”
元辰平静地看着她,看得桃夭都要发毛时,他才慢悠悠地说了一声:“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我答应你什么了?”桃夭有些摸不着头脑,对上他那能看透人心的双眼,她猛的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有些恼怒:“大女子一言既出,也是不反悔的。”
得了她这句话,元辰这才出了门。
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桃夭拍了拍紧张的胸口,嘴里悄声骂着:“他怎么这么警惕。”她不过是因那封信闪过一个小念头而已,真的只是想想,没真想做的,竟然也让他查觉到了。
她搓揉着自己的脸,问翠碧道:“我真是把心事写在脸上了?”要不然,元辰是怎么查觉的。
翠碧笑着跟她打哈哈:“王妃只是心思剔透罢了。”
桃夭:“……”
得,她还想着翠碧是院子里最老实实在的了,却忘了能成为王府两大女侍之一的她,又岂会是那种愚钝的木头人。
也好,身边是这样的人,省心省事。
她笑着冲翠碧使了个眼色,“外头风景不错,你陪我出去放放风。”
翠碧脸上的笑立马冻住了,差点没给她跪下:“王妃,您要出府?”千万不要是她猜的那样。
桃夭一把抓住她的手,冲她挤了挤眼,“对,我听说城郊的桃花开得不错,想去采些回来煮桃花粥,若是能采到一些桃花胶,那就更好了。”
翠碧差点儿没尖叫,王妃,您好歹也想个能说得过去的借口啊,现在是什么时节,早荷都开了,还桃花?
不不不,这个时候不是计较花时的时候。
她委婉地笑道:“王妃,人家说一孕呆三年,小奴本是不信的,瞧着您现在这模样,倒是几分信了,现在,荷花都开了,哪还有桃花,看桃儿还差不多?”
“那就看荷花,顺便看有没有桃儿熟了。”桃夭顺着她的话,大大方方的改了口,瞧着翠碧差点哭出来的模样,她摇手道:“信不信你去问王爷,王爷也会说好。”
翠碧:“……”
她放弃了挣扎,应下之后,扭头就跑去找柱东,让他安排了足足三倍的侍卫跟随,甚至还亲自去花园里寻了茶包,呈上了一份非常丰盛的孝敬,不停的叨叨念道:“小主子您吃饱些,一会儿要好好保护王妃。”
茶包被烦得直冲她挥爪子。
桃夭顺顺利利的上了马车,瞧着外面三倍的侍卫她也没在意,出了府门才道:“去城外三里坡。”
有些事,她需要去证实一下。
到了城外三里坡的小庙前,桃夭于是随便寻了个借口就下了车,翠碧和翠玉异口同声说小庙太脏了,死活也不愿意让她进去。桃夭知道她们肯定是怕庙里有什么机关,才会这般谨慎的,也就顺着她们的意思应了。
翠玉忙带人拣了个树阴替她铺了厚厚的毯子,又摆上简易的椅子和小几容她休息,还奉上了冰镇着的莲子百合汤:“最多只能歇一刻钟,要不然会晒伤您的。”
桃夭喝了一口汤,满不在意:“我又不是雪做的,晒晒还能晒没了?”
“您就饶了我们吧。”翠碧也好声哄着:“小奴让柱东去搜小庙了,若有什么痕迹马上就能找出来的。”
桃夭:“……”果然瞒不过这两丫头。
不,应该说,但凡她身边的,她一个也没瞒过。
柱东很快就回来了,他神色严峻,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木头人,“王妃,属下在庙门口挖到了这个。”自打出了赵雁柔奶妈的事之后,他一直派人盯着这一块,没想到还有人能背着他们做了这种手脚。
也是,那人都能不惊动任何人将信送到府门口,在这郊外做这点子事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只是……
他猛的有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猜测,那些人做这么多,该不会变是为了将王妃引到这里来吧!
“快,快护王妃回府!”柱东大喊着:“戒备!”
他的话音没落,只见最外层的侍卫瞬间就倒下了几个,一道疾风还直接冲着桃夭所在的地方去了。
“王妃,保护王妃!”他不顾一切的往桃夭前面冲,希望自己能来得及。
就在他心都要跳出来时,茶包突然出现在桃夭的面前,然后小小的身子迎风而涨,转眼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白兽,高挥起的爪子足有一个成年人的头那么宽,直接把那疾风给拍散了。
偷袭者见一击不中,也不藏着了,地面崩的炸开,跳出来十个浑身上下都包得密不透风的黑衣人,他们拿着刀直冲向了桃夭。
可惜,他们还没能近到桃夭身前十步内,一个个如同被人在背后狠踹了一脚,都接二连三的来了个狗啃泥,直接扑在了桃夭的面前再也动弹不得。
柱东张大了嘴,看着元辰出现在了桃夭身边,王爷……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看向桃夭的眼神比之前还要敬重了几分。
元辰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锁定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抬手就冲着树干挥击了过去,大树被他击中,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随后一个人从树干“里”摔了出来。
桃夭吓了一大跳:“老树成精?”
不对,那人怎么那么像广桂,不,就是广桂!
“原来是你。”桃夭咬牙切齿:“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要闯。”
她又不傻,猜到那送信的人目标就是她之后,她当晚就把信的内容跟元辰说了,并且连她想借此引蛇出洞的打算也跟元辰讲了个清清楚楚。
那受到威胁就乖乖听话,为了夫君好,就受人胁迫,然后打落牙齿往肚里咽,最后跟夫君闹得离了心……这种事,呵呵,不是她能做得出来的。
她决定要跟元辰过一辈子那天起,就想的是生死与共,富祸共享,遇上这种被人盯上并且威胁的事,自然要告诉元辰,然后跟他一起面对,一起承担,危险状况当然要拽上元辰的。
不过,若真危险,她也不会拖元辰后腿的;元辰没保护住她,她也不会生怨的。
好歹她尽力了,只是命该如此。
也许是她的坦白,并且提出让元辰暗中保护她的建议,所以元辰不仅没有反对,还很爽快的应下她的安排。
于是,这几天她反常地缠着元辰,把一天当成一辈子来过的模样,都是她跟元辰两人一起演出来给人看的,甚至连翠玉翠碧都瞒过去了。
没想到,她这一招引蛇出洞,还真引出了广桂这条一直藏在暗中的毒蛇。
之前那个局还没让广桂学乖,这才几天就又忍不住跑出来算计她了,甚至连四王都没带,就敢亲自上场?
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