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桃夭刚起,就收到了柱东送回来的最新消息。说是那六夫人不知是受到威胁,还是出于什么利益考虑,沉默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到六爷苏醒后,一口咬定自己是被人拿花娘做饵给算计了,他与广桂没有半点关系,更不承认广桂腹中的孩子。
哪怕面对着从小院里找到的花娘尸体;包括他身边亲信在内的下人指证他服药后错杀了花娘,后又把广桂当成花娘,他也不改口,甚至当着曜皇和部落长老们的面,豁出一切的以发誓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最后四王拿出了当初花船上误把他当成二王,弄假成真的证据,他才万般无奈地松了口,说等孩子降生后再说;但扭头他就向曜皇提出要修掉六夫人的请求……
桃夭瞠目结舌:“这六爷……”头脑倒是清晰。
无辰地替她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一个素馅的小包子,一点也不惊讶地道:“他若不识趣,如何能活到现在?”
勤奋有勤奋的活法,躺下晒太阳的也有躺下的识趣;怕的就是只有上天的心,却没有上天的本事,一门心思乱蹦哒。
“哦。”桃夭随口应了一句,无味的咬着包子,眉头紧皱成了“川”形,这有点,超出她的估计了。
果然,她的见识还是小家子气,根本就没有他们那么大的格局,可以做到走一步看三步,甚至看十步。
只是,十日的时候……明儿就是最后一日了,外头的形势再不能如她所愿,她该做的,总还是要做的。
元辰瞧着她神不守舍,但还不忘吃东西,也就没有开口问。只是默默地等她吃完了泥小包子,又给她碗里夹上一个,直到她吃够了平时的量才停止了投喂,轻轻敲了一下她手里的筷子。
桃夭回过神,尴尬的冲他傻笑:“我……我……”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提要求。
“无事。”元辰一如既往的淡定:“你想好了再与我说,我今天不会出门的。”
他揉了揉桃夭的头顶,起身就要出门,刚走两步,感觉背后一紧,扭头看到桃夭低垂着头,手里却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角。“你若不闲闷,那就随我一块儿去大书房。”
“你今天无事?”桃夭惊讶的问,大书房是他办公的地方,虽然平日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出入,但和她一直呆在那里可是有很大区别的。
元辰弹了她额头一记,才道:“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王妃,在府里等同于我。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替我发号施令的权力。”
想到他的九王令一直在自己手上没有拿回去,桃夭相信他这番话的真实性,心里的那一点点纠结尽数散丢了,她低声道:“后天就是处决南合会那些人日子了,他们的遗体会如何处置?”
哪怕她决定不掺进这混水里,与南合会以及柳家恩怨一笔勾消,但想到二舅可能会被暴尸荒野,成为野兽们的口粮,心里还是针扎般不舒服。
随着腹中孩子越来越大,她原本就不是铁石的心也就越来越软。
若是可以替二舅收尸,让他入土为安并且烧上一叠纸钱,她就真的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她不欠柳家的了。
这也是她最近出手反击,使劲搞风搞雨的原因之一。
当然,这件事也是在建议在不连累元辰的前提下,她才会去做的。
元辰迟疑了一会儿,才道:“让柱东替你安排。”
“真的无事?”桃夭不放心的追问,又怕他误会儿,忙补充道:“不不,我没想亲自去,安排个人去就行了。”
“我知道。”元辰干脆利落的结束了话题:“就这,还有其它的事吗?”
桃夭松开拽着的衣角,眉眼弯弯:“我等你用早膳。”
元辰:“……”
早膳才刚往下筷子,她就惦记上午膳了?
不过,他对吃也是有兴趣的。
过了晌午,桃夭坐在窗边往院门口张望了好几回,也没见到她期望的身影出现,忍不住指过翠碧:“你过去瞧瞧,王爷还要多久?”
元辰明明应下早些回来陪她用午膳的,结果这都比往常迟一刻钟了。
翠碧人还没出院门,就看到柱东匆匆跑了过来,他都来不及抹额头上的汗,进门就道:“王妃,王爷与二王在议事,怕是一时半会儿商议不完。王爷请您先用膳,不要等他了。”
最主要的是,来的不仅仅只有二王,还有曜皇,当然,曜皇是便衣来的,不能说出来。
桃夭自然不会多想,听到二王来了,她就怒了。
重重的一巴掌拍在窗棂上,她猛着脸起身唤道:“翠玉……”
二王都不知道长命功夫长命做吗,怎么都到了吃饭的时辰还放人。他自己不吃,也不能想着人人跟他一样,不用吃的。
“王妃!”翠玉吓得一哆嗦,忙过来安抚她:“您别恼,小心身子。”
“我不恼。”桃夭扶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随我去厨房。”
大书房里,元辰和二王分别站在曜皇的两侧,一齐看着桌上各处送过来的信函。这都是他们派出去的人收集回来的四王的资料,但其中有多少是真实可信的,有多少是四王放出来的迷惑消息,谁也没有把握。
于是,他们就要不要现在向四王发难这件事争议不下。
“这事……”二王刚开口,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想到他前儿一回都,就四处听到旁人说桃夭弄出满巷子飘卤香的事,额角不由得抽了抽。桃夭给了以满卤汁,弄得府上餐餐都不缺一碗卤菜,他尝过,那老卤汤卤出来的菜确实是比寻常的卤菜要好吃得多,让人有总欲罢不能的冲动。
可是这种冲动也让他觉着不妥,他一个堂堂王爷怎么能连一点控制之力都没有,向口服之欲屈服呢?
何况那个桃夭要身份没身份,要天赋没天赋,还没一点规矩没规矩,也只会做几道菜,确实是有些配不上元辰,真不知道元辰瞧上了她哪一点,父皇还由着元辰胡闹。
当然,这些是元辰的私事,他清楚自己干涉不了,也阻止不了,也就只想想并没有说出来。只是他和元辰在说正事,那桃夭不知分寸地又来胡闹,确实是过份了。
他语重心长地问:“你就由着她胡闹?”
元辰不认为然:“到该用膳了。”
曜皇差一点也就点头认可了,看到一脸严肃的二儿子,想到自己是便衣前来的,他不得不强行将爬出来的馋虫硬生生给咽回肚里去。
二王脸都黑了:“……”晚吃点能如何?
屋外的动静有些大,甚至还时不时传进来压抑的争吵声,二王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他起身一把拉开门,只见元辰手下的几个都卫围着一个食盒,就快没大打出手了,而他带来的都卫和父皇的侍卫们一个个眼巴巴地盯着那边,全然没发现他这个主子露面。
任人面对着一石桌香喷喷的美肴,谁还会有心思去想别的?
不不不,九王府的伙食怎么那么特殊,鸡块里到处都是红色的辣椒,排骨像是用糖煮出来的,外面裹着一层看起来就让人觉着腻的糖壳,那一碟子藕片上面怎么也是红油,还有那蘑菇汤里的肉切得那么薄,满打满算也没一筷子。
只是那四道菜的香味却那么特别,还止不住的往他们的鼻子里窜,勾得人心直痒痒。
不对比不晓得,一对比,明明他们平日都觉得很不错的烤羊肉,烤乳猪,烧鸡……它咋就不香了呢?
屋内,曜皇趁着二王不在,忙戳了元辰一把:“让她送一桌进来。”
他真的不是有心挑饭点时间来的,但……他来都来了,总是要吃两口再走吧;要不然传出去老子在儿子家饿着走,那像什么话。
外头那些给下人吃的都这么香气逼人了,那给元辰备的那一份必定更好,一想到,他都有些坐不住了。
元辰没动,气得曜皇直踹他一脚,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就昨儿那件事,不少人都盯上她,你就本皇再多替她撑撑腰?”
元辰:“……”
别以为他不知道,父皇本就存了心思要留下用膳的。
他正是不想让桃夭犯累,所以传话让桃夭自个先吃,没想到桃夭竟然会派人直接送到大书房来。
不过,一顿饭,换撑腰,这笔帐倒是划算的。
他微微颌首:“一桌没有,最多两人份,谁让她不知道您来了。”
曜皇:“……”
这不是为了小心谨慎吗?
不过,老二那人不爱口腹之欲,他一份自己可以代劳,小九那一份分他一半,应该也差不多了。
听到外头二王喝斥声,他推了元辰一把:“快去。”他还生怕二王会阻止元辰,忙拿起桌上的信函,揉成团直接丢到门槛下。
听到身后的动静,二王停下了喝斥,转身进屋,曜皇冲他做了个手势,然后继续催促元辰:“本皇饿了。”
二王:“!!!”
父皇,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您怎么能向常人一样,沉迷于口腹之欲呢?
元辰木着脸出去,瞧着他,柱东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凑过一小声道:“王妃担心王爷饿着了,就让属下送一份过来。”说着他把藏在自己身后的食盒拿出来,双手提着呈到元辰面前。
元辰扫了眼不大,顶多只能装三四样的食盒,挑了下眉梢,拎起就进了屋。
关上门后,曜皇立即让叶石摆菜,看着桌上只有四道菜,他不满地问:“怎么就只有四样?”
元辰直言:“她又不知道您来,二哥也没说留下用膳,自然只准备了我一个人的份。”
曜皇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二王,二王莫名的觉得自己被怪责了。
瞧着曜皇提起筷子就没停过,元辰也吃得欢快,二王不由得心里泛起了嘀咕,这菜,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迟疑了片刻,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自己面前的藕片放入嘴中,麻麻辣辣,鲜香无比,好吃得让人都要咬断舌头了。
一片又一片,直到他的筷子被曜皇狠狠的敲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把那一碟子藕片吃出了一个缺。
“你不是不吃的吗?”曜皇不满地道。
二王连咳数声,心虚地道:“这菜,不错……”
所以,怪不得他吃了就停不下。
曜皇嘴角抽得厉害,他还是头一回见自家老二这么尴尬,虽然有些暗爽,但这不也不能成为他与自己抢菜的理由。何况还是因为他说不留下用膳,才让自己少了一半菜的。
二王立马就平复了下来,面色如常地扭头对身边的心腹道:“出去与九王妃说一声,本王留下用膳。”
他要一份来,吃自己的,那不就行了?
曜皇忙补充一句:“别忘了说家王爷食量大,多要几道菜,份量多给些。”
这样一来,就可以把他的份给补上了。
二王:“……”
为了口吃的,可以抹黑他的名声,这真是亲爹啊!
很快柱东又送了六个菜进来,估计也是早些就备下来的,不过六个菜里只有一个是红亮的炖肉,其它的里头都加入了许多二王之前并不喜欢的素菜,可是他尝了之后,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而且其中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但他也没想太多,再怎么样,也不过是几道菜而已。
曜皇瞧着他吃的速度慢了下来,眼中的几分雀跃暗淡了下去,果然,老二把心思放在了太多的算计上头,以至于其它方面差了那么一丁点儿,无法领味到那其中的细微奥妙。
从元辰那里过了明路,桃夭还是很谨慎的安排两天后的事,她先大概的描述了柳二舅的外貌让柱东,让柱东安排人记下,然后等到处置那天去确定其有有没有柳二舅,若有……等到行刑结束,兵士处士了尸体之后,再等到天黑之际去悄悄把尸体寻回来,然后烧成骨灰,再安排人直接送回明城,葬入柳家的祖坟之中。
真到了那日,桃夭自打派的人出去后,她就心神不宁的等着消息,一个时辰后就收到了回复,说是一切顺利,骨灰都已经在送往明城的途中了。
桃夭觉着心头上的大石头终于松了下来,可以好好的松一口气了。
可是她没想到,当晚,王府的门口再一次莫名的出现了一封信,里面写着:我知道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