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长腿迈上楼梯时,萧洵就开始隐隐觉得如此不妥。
他是因一时气愤,才站出来的,当真的站出来后,他开始犹豫。
当真要出头吗?
其实,那大渝使臣的话也有道理,那他到底是在气愤什么呢?
宋寒越过莲蓉,抢先一步跟在萧洵身侧,他低沉轻唤一声前头的人,萧洵闻声回眸,宋寒无声张口。
萧洵知他意,“寻医”二字他瞧得分明。
萧洵立在门外,没有立时推门进去,到底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宋寒最是解意,率先开口,“还请主使大人先瞧一眼公主殿下,看看事态如何,属下这就着人去寻医官!”
宋寒一手招来店小二,店小二得了赏银,飞一般冲出去。
莲蓉开了门,恭敬有礼地将人引进去。
在宋寒地陪同下,萧洵一步跨进去,隔着屏风,扫视一眼,那人在屏风之后无声无息。
萧洵横跨一步,越过屏风,一旁的宋寒却是不敢,立在原地候着。
尽管隔着礼仪之亘古高山,此刻他也顾不得了,人命到底高过礼仪。
萧炎本着看戏态度,一步跨进门,也越过屏风,朝里望去。
看一眼,萧炎就退了出来,跟宋寒并肩,他悄声嘀咕一声,“该不会是没了吧?”
宋寒闻言,眉眼一挑,跨出半步,又退了回来。他侧眸瞧一眼身侧的四殿下,欲言又止。
还好店小二领着医馆已经候在门外了,宋寒退身出门。
宋寒一把将萧炎也拉出门,并高声道:“主使,医官已到!”
萧洵沉声道:“请进来!”
医馆提着药箱进门,宋寒跟萧炎候在门外,此时,肖策跟言池也到了,虽说现在不由他们做主,但当甩手掌柜到底是说不过去。
齐顾阳在最后,他双手插进衣袖,思忖,这事不好办啊!
医官隔着帕子把脉,无声摇头。
莲蓉在一旁不住地抹眼泪,她什么都做不了。
萧洵盯着那张脸,此时卸了妆,露出本来的面容,他越看越心沉,这比那夜见到的时候,更虚弱了。
白日那一瞥,容颜入眼,竟都是上了妆的缘故。
医官搬出金针,行了九针,昏迷中的人才幽幽转醒。
萧洵早已退出房,在门外长廊上立身俯瞰,他盯着楼下大堂出神。
肖策跟言池靠在另一侧的栏杆上,静默无声。
医官出门时,宋寒率先迎上去询问情况。
医官直言不讳,“恕老朽才疏学浅,贵主此疾,老朽无能为力,总之,要开口进食才有转机!”
宋寒无声扫视一直静默在旁的人,先行送医官下楼。
赫连长容好半天才适应案头的那盏豆灯,莲蓉红肿着眼睛,正在给她擦拭手背。
她无力唤一声“莲蓉”,莲蓉点头,温声道:“是,奴婢在!主子,您感觉好点了吗?”
赫连长容点点头,盯着上空发呆,她没来由的想起那个蒙面人。
为什么老是想起那个人呢?真的没道理,她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真是好生无理。
他身在宫里,甚少出宫,也没怎么见过外男,应要说,跟三哥身边的几位将军要熟识些,那个男子,算是她自己真正认识的第一个人,可惜了,可能还不是个好人。
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帮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刺客。
不过嘛,只要那个人不是去害三哥就好,如今,自己这番境地,她是什么都不怕的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闻得有人在外敲门。
莲蓉连忙起身,迎出去。
很快,莲蓉端着一碗羹汤回来,温声对软塌上的人说:“这是主使大人身边那个将军送来的,说,务必要让主子喝下去!”
赫连长容本无食欲,温声问:“是肖大人吗?”
莲蓉不想把肖大人之前说的那番话告诉主子,怕让主子徒增烦恼,她摇摇头,温声道:“不是,是北燕那个主使大人!如今,他们会接管我们的,主子勿忧!”
莲蓉喂一勺给她,她勉强吞了,那味道闻着还能接受,便一勺一勺喝完了。
这一碗汤羹下去,没有绞痛感,也没有作呕的意思。
赫连长容感觉通体暖和了不少,甚至,她似乎嗅到一股淡淡的松木味。
她微微诧异,难道是因为刚刚想起那个人的缘故吗?竟然连那个味道都闻到了,肯定是她晕车,犯迷糊了。
宋寒回去复命,刚进门,就闻得主使大人发问,“喝了吗?”
宋寒点头,躬身道:“回主帅,那小丫鬟鼓捣喂下去了,侥幸,没有吐出来!”
萧洵捏紧藏在袖中的拳头松了松,他点头,沉声道:“嗯,下去歇着吧,明日看情况,再定夺行程!”
宋寒想了想,还是轻声开口,“大渝使臣全权交由您,这是要当甩手掌柜,他们真的不担心自家公主吗?”
萧洵冷哼一声,无言语,气压却是极低。
宋寒见状,便辞退出门,看得出来,主帅正为此事生气。
宋寒退出去不久,鸣山便从后窗翻进来。
萧洵见着他,开口问,“通知寒山了吗?”
鸣山见了礼,如实回禀,“回禀主子,是,已经通知寒山,他这两日应该能到!”
“主子交代的事,都已办妥!还有何吩咐?”
萧洵从后窗望出去,是无尽的暗夜,还有彻骨的寒风。
他冷冷出声,“现下有两件事,明日内务必完成,一是去探探北九军的动向,是否暗中有行动;二,”说到此处,他顿了顿,似乎在沉思要不要说。
鸣山等了良久,抬眸朝主子望过去,才听见主子低沉继续道:“二,秘密将厚昌给我寻来,切记,不得惊动任何人!这事,只能你知!”
鸣山领命,暗自皱眉,主子寻名医厚昌做什么?厚昌医术通圣,踪迹不定,也不知道能不能寻到。
既然主子如此安排,他便如此行事就是,他领命执礼,又从后窗翻了出去。
萧洵将窗关上,转身,在灯下静坐。
他沉着脸,瞧着对面那间房,灯火摇曳,光影绰绰,应该是风吹的,那碗参汤喝下去,应该能保住一时半会吧!
隔壁传来舞剑声,他紧皱眉头,隔壁住着萧炎,这人贯会来事。
直到对面房里只剩一盏暗黄的小灯后,他才歇息。
翌日一早,宋寒再次送一碗羹汤去,并且在门口朝里瞥了一眼,直到里面的人喝下羹汤后,才折身回去。
回去复命的时候,如实汇报,“回主帅,听着喝下了,趁机瞥了一眼,瞧着气色好些了。”
萧洵松了口气,他冷声说:“既如此,将那丫鬟带过来问问,今日是否能启程!”
宋寒领命出门,刚跨出门,就跟莲蓉碰个正着。
莲蓉连连致歉,“奴婢莽撞,当了将军的去路,给将军赔个不是!”
宋寒低声道:“无妨!”
他瞧一眼那丫鬟,心下一沉,难道又不好了?可他刚刚还回禀说瞧着好些了,这可真是,他忍不住问:“你家公主怎么呢?”
莲蓉福礼,温声说:“回将军的话,我家公主有事托我来请见主使大人!”
宋寒松了口气,即时侧身,让出道路,并朗声朝里道:“主帅,丫鬟到了!”
闻得一声“进来”后,莲蓉恭恭敬敬地进门。
萧洵端坐在主位,瞧着那个丫鬟,他刚刚听清了,是有事求他,他静等她开口。
莲蓉跪在下首,诚声开口,“奴婢莲蓉,叩见主使大人!我家公主托奴婢来求主使大人开恩,中途能否免了官服妆扮?”
小丫鬟声调不稳,又急,怕他不应,连忙补充,“还请主使大人开恩,入宫前,公主殿下定会依礼盛装的!”
萧洵沉着脸,想象她顶着那一头冠冕,委实是费神费力,于是冷声开口,“嗯,允了!”
莲蓉闻言,立时道谢,“谢主使大人开恩!奴婢这就回去服侍公主,定不会耽误大人行程!”
萧洵沉声开口,“不急,你家主子怎么样呢?”
莲蓉又磕了一个头,诚声说:“多谢大人!多谢将军!公主喝下将军送去的羹汤后,好多了,公主已经起身,不会耽搁到大人行程!”
萧洵眉眼一挑,将军送去的羹汤?羹汤?这丫鬟,还真是少不更事!
既然已经起身,有意启程,他也不会多说什么,挥挥手,示意小丫鬟退下。
莲蓉喜滋滋地回去跟自家主子念叨,“主子,跟您讲,北燕那位主使,虽然冷冰冰的,也不苟言笑,但是人挺好的,奴婢一说,大人就允了!您放心,以后的路,定会好走些的!”
赫连长容由她服侍着穿衣,静静听着,不言语,她记起昨日,那人在外见礼的声音,铿锵有力,那声音,听着不讨厌吧。
大概是惯常见三哥身旁的那些武将,所以对那种声音,自然亲近。
莲蓉说他人好,这个傻丫头,啥都不懂,她如今落得如此,身在他乡,哪里还有什么好人?
肖大人的冷漠,言大人的明哲保身,还有嬷嬷的变化,她其实都瞧在眼里。
今日,她本虚弱无力,但她依旧坚持上路,她心里是有计较的。
莲蓉见她不说话,好奇问,“主子,您怎么不说话?您不信吗?奴婢的话,您可以不信,待有机会,您自己瞧去,一瞧便知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