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长容呕吐过后,感觉舒服了不少,她缩在车里,依靠着莲蓉,微微闭目。
她不敢睁眼看任何事物,一睁眼就花,压根也看不大清楚周遭的事物。
莲蓉捧着水囊,小心翼翼地喂给她,她虚虚含着水囊壶口,慢慢抿。
赫连长容刚吞下去一小口水,腹部登时传来一阵绞痛,迫使她弃了水壶,捂着腹部蜷缩起来。
莲蓉见状,吓得不轻,急唤,“主子,主子,您这是怎么呢?”
腹部绞痛使得赫连长容已经不想言语,她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拉住莲蓉,不许她声张。
只要没有三哥在,她不想麻烦任何人,因为,她深知,外面的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真的会为她好。
即使宫里出来的嬷嬷,也变了,肖大人从离京起,就没体贴照料过她。
她甚至明白,自己病成这样,都是有人故意为之。
正因为她什么都明白,所以才一直三缄其口,什么都没跟三哥说,她最怕地就是连累到三哥。
此刻,她强忍着痛楚,佝偻着身子,还不忘一把牵着莲蓉,然后摆手,示意她别声张。
莲蓉立时闭嘴,轻轻替她拍背,并且抬手理理半掀开的盖头。
还好这一程行得极慢,她心里稍微感觉平和些,渐渐地,腹部的绞痛也缓和下来,她虚弱地靠向莲蓉,悄声道:“以后,切莫声张!莫要惊动外面的人,也莫要麻烦这里的人!”
莲蓉一手揽着她,一手理顺她刚刚弄乱的衣裳,温声道:“是,奴婢听从主子的!”
萧洵于车驾前缓缓驱马,刚刚他似乎闻见车里有声音,再侧耳仔细听,却又什么声响都没听见。
他故意放缓一些,还是没有听见,他侧眸,余光回望一眼车驾旁的人,他记得那人叫肖策。
肖策离得那么近,若有动静,定是第一个发现的,见他没有反应,萧洵依旧装作若无其事地缓行。
萧炎在最前方,他有意跑快些,奈何身后的轻骑不依他,他不得不放缓速度。
风越来越急,不停怒吼,眼看就要飘雪,这让萧炎很冒火,凭什么他萧洵说快就可以快,想慢就可以慢,而他却是带不动?
温度骤降,冻得他肝火蹭蹭往外冒。
一气之下,萧炎策马狂奔,先行到达一处客栈,喝酒去了。
这什么劳什子迎亲,谁爱去谁去,他先吃杯酒御御寒。
宋寒领着队伍缓行,他瞧一眼这天,真心冷啊,按照这个速度,今日是回不到关阳城的。
他回眸眺望一眼车驾前的那一骑,悠哉悠哉,他真的就这么交给萧炎,似乎什么都不管。
外人看,却是如此,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其实一切都在那一骑的掌控范围内!
萧洵似乎是感应到他的视线,一夹马腹,紧赶几步,越过众人,跟宋寒并行。
“跑了?”他冷冷开口。
宋寒耸耸肩,无奈道:“四殿下带不动大部队,一气之下,加快速度先行往前探路去了!”
这话他说得很委婉,毕竟,他是臣,没有置喙皇子殿下行事的资格。
萧洵哈一口气,瞧一眼前方灰蒙不明的道路,冷声道:“跑去吃酒了吧!”
宋寒不作声,这话他接不了,萧洵可以对四殿下随意嘲讽置喙,他不能。他也哈一口气,嘀咕一声,“真冷啊!”
萧洵闻言,却是想到那夜,她含糊着喊冷喊疼,然后像猫一样,将她的小脚丫子踩在他腿上。
他垂眸,盯着自己的腿瞧,腿上啥都没有,但那种感觉却还在。
沉思良久,他沉声道:“天冷,再行两个时辰,寻一处客栈歇脚!”
宋寒受宠若惊,随即喜声道:“是,多谢主帅关怀属下!”
萧洵扫一眼喜上眉梢的宋寒,眉眼一弯,如此理解也好,就当是关怀他吧!
宋寒得到这一句话后,满心欢喜,一路心心念念地留意客栈。
两个时辰后,大部队在云来客栈歇脚,三百骑就地扎营。
莲蓉倒一杯温水给自家主子,瞧着自家主子气喘吁吁的样子,她暗自心急。
刚刚,下马车后,是她跟嬷嬷两个人将主子搀扶进门的,就这么一截路,主子已然费了大半力气。
照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喝过温水后,莲蓉服侍公主殿下歇息,卸了钗环,洗了胭脂,只余有一脸苍白。
赫连长容刚刚歇下,腹部又一阵绞痛,她刚刚喝下的温水,尽数呕了出来。
莲蓉急得没法,主子又不让她声张,她一遍又一遍地替主子抚顺心口,轻声说:“主子,您这样不行的,奴婢给您寻医来?”
赫连长容摆摆手,虚弱道:“别去,没事,歇息一阵就好了。”
莲蓉只得替她掖好被角,在一旁安静地守着。
赫连长容闭目养神,吐狠了,她实在难受得紧。此刻,就是躺在榻上,也好像还在马车里颠来簸去,如同腾云驾雾一般。
久久不能入眠,又想起三哥和他那温厚的肩背,她心绪难平。
如此,也好,不至于连累他。
她想了很多,从京都到上清寺,从上清寺到扶风城,再从扶风城到这里,越想越难入眠。
晚膳端上来时,她一点胃口都没有,莲蓉左劝右劝,道理讲了一大堆,最后,她强迫自己吃了几口。
其实,恶心的感觉一直未歇,不过喝了几口清粥,那股恶气又要翻上来,她立时放下了碗盏。
莲蓉刚刚收拾完碗盏回来,就见自家主子趴在榻边,呕成虾状,她慌忙跑过去,呢喃软语地唤,“主子!主子!您这样真的不成啊,要看医......”
不过几口清粥,竟是吐得一粒不剩。
赫连长容全身瘫软无力,任凭莲蓉摆布,莲蓉将她扳正,垫一个大迎枕,将她放在迎枕上靠着。
现在,一切入口的,都吃不了。
嬷嬷从外进来,瞧见这一切后,连连唉声叹气,一个劲儿地念叨“这可如何是好”。
萧洵作为主使,邀请肖策、言池等人在楼下用饭,虽说是他做东,其实忙活的一直是宋寒。
而他一直盯着二楼那个方向,这是他第三次瞧见那个小丫鬟出门,这次,她明显慌张了很多。
先前下马车时,他瞥见那个人是被小丫鬟架着走的。
果然,那个小丫鬟是奔着他们这桌而来的,他端着酒杯,垂着眸,若无其事地自顾自抿酒。
莲蓉在肖策身侧跪下,哽咽道:“求主使大人救救我家公主!”
犹如平地起惊雷,这一雷,把在座各位都炸得不轻。
萧洵紧握手里的杯子,盯着那个小丫鬟。
肖策跟言池闻言一惊,几乎同时出声,“怎么回事?公主殿下怎么呢?”
莲蓉抹一把眼泪,哭着说:“回二位大人的话,我家公主滴水不进,已经晕了过去,奴婢怎么都叫不醒......”
言池立时起身,却被肖策一把拉住,寸步难移。
言池不明所以,却听得肖策朝上首的人道:“公主殿下已交给贵国主使,那么,此事也应交由贵国主使做主!”
他又对哭泣的小丫鬟沉声道:“你跟你家公主已是北燕的人了!你也该求北燕主使才是!”
莲蓉猛地抬眸,惊愕地瞧着眼前这位肖大人,这就是主子不让自己声张的原因吗?
她顾不了那么多,只要能救自家公主,她愿意去求的,求谁都成。
莲蓉朝北燕主使膝行过去,抽泣着磕头,哽咽道:“求主使大人,救救我家公主!”
萧洵紧握手中的杯子,面容未改,他沉声道:“起来吧!”
一旁的萧炎却是喜怒分明,他扫一眼萧洵,端的是一副看戏的模样。
宋寒跟齐顾阳在肖策说出那句话后,同时沉了脸,虽然理是这么个理,但是那话,说得却是极其刺耳。
言池垂首,他做不了主,他本也无意得罪谁,此刻,沉默寡言退在一旁,不惹人眼。
莲蓉依言,起身,候在萧洵一侧,不停地抹眼泪。
萧洵把玩一圈手中的酒盏,他扫视一圈在座的各位,沉声问:“那么,在座的各位大人,都是这个意思吗?”
萧炎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第一个出声,“大渝主使大人说地也有理,公主已经是我北燕的人了!”
肖策也颔首,缓和一些,再次重复,“是,即已交由主使,理应由主使大人作主!”
言池没出声,只点头颔首。
宋寒跟齐顾阳都未出声,也无任何表示。
萧洵将手中的酒盏搁置在桌上,掷声可闻,他沉声道:“既如此,那便好!那本使就把丑话说在前头,自今时起,公主是我北燕的人,跟大渝无关了!”
他扫视一圈,又盯着萧炎道:“既然由本使作主,那还请副使大人谨言慎行,尤其不要无中生有说闲话!”
他腾地起身,跨出一步,朝二楼而去。
莲蓉眼尖,撒腿紧跟上去。
宋寒也起身,紧随而后,这事情的发展趋势,让他很是不安。
余下几人,瞧着几人的身影,各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