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搭子被赫连长泽一把掀开,就见里头的人已经咳得接不上气,半倚在莲蓉身上,莲蓉已经哭得泪流满面,不停地唤主子。
她也是闻得咳嗽声才钻回马车里去的,哪里知道主子已成了这副模样,她又怕又急,只有哭着唤主子,还哀声唤一旁的人,“王爷!王爷!您救救主子,救救主子!”
赫连长泽什么都顾不上了,他探身进马车,捧住赫连长容的小脸,只见她双眼已经红肿,眼里噙满泪水。
赫连长泽疾呼,“长容!长容!没事,三哥在!别怕,三哥一直在!”
这厢,闻得北晋王疾呼声,轻骑逐渐靠近,将北燕四皇子团团包围住。
那厢,唐雎速战速决,击退萧炎的侍卫后,飞速撤身,回到赫连长泽身边,只一眼,就恨上了这位北燕四殿下。
唐雎冷眼盯着萧炎,毫不客气地放言,“倘若公主殿下今日有任何差池,定要您北燕四殿下,加倍偿还!”
萧炎先是一愣,后是怒道:“我作为副使,前来迎亲,何错之有?倒是贵国,如此......”
他话未说完,只见车驾帘子忽地敞开,露出一张小脸来,哭得泪人儿一个,对着他怒吼:“迎亲!迎亲!我家公主都病成这样了,还迎迎迎,难道我家公主飞了不成?你还有没有心啊?你是不是想谋害我家公主?”
莲蓉再也忍受不了了,自家公主委屈成这样,她也顾不上什么尊卑礼仪、什么规矩廉耻,总得替自家主子发泄一通才是!
萧炎原本怒火中烧,但被这小泪人儿一通骂,他有点反应不过来,在北燕,可没人敢这么对着他吼。
他反应过来后,正欲大骂回去,只见那个小丫头一侧身,露出身后已经只剩半条命的人来,只一眼,他就愣在当场,那张脸,委实骇人。
萧炎退后半步,强自镇定,大声道:“无法无天,你一个低贱奴婢,也敢吼本皇子!”
纵使他萧炎嚣张跋扈惯了,却是再也不提迎回去的话。
他深知,再提一句,一定会有人杀了他!而他身后所带的区区几个人马,根本不够对方砍的。
唐雎瞧着自家主帅已经惊骇到失了方寸的模样,心渐沉,随即温声道:“王爷,先行回城,寻医要紧!”
赫连长泽捧着已经接不上气的赫连长容,除了慌张还是慌张,连愤怒都顾不上。
听了唐雎的话,赫连长泽才恢复些理智,他当即下令,启程回城。
赫连长泽飞身一步跨上马车,钻进车里,将人轻轻抱在怀里。
唐雎亲自骑马开道,往城里疾驰。
余下轻骑,由轻骑营主将孔深带领,紧随其后,一同回城。
得赫连长泽吩咐,孔深将送亲使团跟迎亲使团一并护送回城,分别安置在驿站和官家酒楼。
一路疾驰回扶风城,连府里都没到,云生不在府里,府里没有医官,便直接去了城里最有名的医馆。
老医官正准备关门,见着一骑一晃而过,紧接着,一驾马车骤然停在大门口,然后见一人抱着一个女子从车上下来,直往门里冲,什么话都没说,只将怀里的人递给他看。
老医官看清来人后,二话不说,侧身将人往里领。
这厢,萧炎不愿无功而返,又不愿低了架子,索性自费,在最好的酒楼里开了厢房,一并住下了。
若是就这么回去,指不定会被萧洵那个家伙怎么挖苦嘲讽,也不知那个家伙今日在忙什么,若不是他去堵门,还见不到人。
今日,他打赌输给了自己,也不知他此刻到了关阳城没。
此刻,萧洵才从小庚岭下来,今日手气不错,猎了一头獐子,可惜没活捉到头狼。
他消消遣遣地策马返程,鸣山早已在山下候着了,接上人后,一同慢行回去。
“主子,扑蝶营来信了!”鸣山一边回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形小管,恭敬呈上。
萧洵一把抓回小管,拆开后,取回信纸,摊开来看,他沉默地瞧着信上的内容,一言不发。
每当此时,鸣山就自动充当隐形人。
看完信后,萧洵用两根手指捏住信纸,轻轻一捻,信纸随即化为齑粉。
哼,胆子不小,还真有人艺高人胆大,竟然把注意打到他头上来,连他萧洵也敢利用!
不过,这乱子,根本不需要他出手,本身就存在的,况且,此事已成,跟他关系不大。
只是这件事的根本嘛,也是他所期望的,乱,越乱越好,乱了,他才有机可乘啊!
只是,其人之心,实在当诛!
这件事,往小了说,挑起的是私人恩怨;往大了说,那便是两国纷争,天下大乱!
难怪大渝国会落到如今的局面,有如此皇嗣,便是国运不幸!
只是可惜了,好不容易有一个能担大任的,却是最不受待见的!老天明明给了他们活路,可他们偏偏不要,非要自寻死路,这些人啊,鼠目寸光!
本来,对他来说,这本是一件好事,若时机把握得当的话,他就有了再战的机会!
只是,在上清寺那晚,他终究是承了那女子的情。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还真是没错啊!更何况是救命之情呢!
他自嘲一笑,不知何时自己也成了会计较这些的人?跟无知妇人似的!
萧炎不是说他萧洵跟个恶魔一样吗,见人杀人、遇佛杀佛,怎么如今也能想到这许多顾忌呢?
不行,这不是好兆头!要回到最初那样,不达目的不罢休!
只是,要踩着她的尸身攻城略地吗?她会不会后悔那一晚救了人,悔恨自己救人不淑?
见他在无声中,情绪几经变换,眉头紧锁,鸣山本不好奇那信纸的内容,现在嘛,很是好奇。
什么样的消息,能使主子这样暗自烦忧呢?
鸣山轻唤他一声主子,毫无反应,鸣山更加确信,这太不寻常了。
“别琢磨你家主子了,你还是想想,该如何报那一剑之仇吧!”
虽然他没理会鸣山,但不表示他没留意观察周遭,鸣山那些小动作,他看得分明。
鸣山闻言,纳罕之余,狠狠点头,狠声道:“主子放心,那一剑之仇,属下早已想好,没想一万遍也有一千遍了!”
萧洵也点头,垂眸瞧一眼马背上的猎物,忽然就不想要了,他长臂一扫,将诺大一头獐子劈飞出去,弃之不顾。
见自家主子将好不容易猎来的獐子弃了,鸣山见怪不怪,对嘛,这才是自家主子的风格,做事随性,从不被羁绊束缚。
萧洵侧眸瞧一眼鸣山马背上挂着的那只黑兔,笑说:“今儿,拿你那只野兔子下酒!”
鸣山闻言,也垂眸瞧一眼那只肥壮的黑兔子,一打马鞭,朝山下冲去。
萧洵紧跟随后,隆冬的风撩起他的衣袍,在风中鼓荡不羁,少年也如风一样。
夜里,萧洵在灯下推演沙场,鸣山在一旁抱剑闭目养神。
这一夜,萧洵房里的灯火,又未歇。
与此同时,扶风城和顺药馆的里间,灯火也一夜未歇。
老医官使出浑身解数,赫连长容的病情总算是稳住了。
但是,老医官私下一句话,像一粒种子一样,在赫连长泽心里扎了深根。
“恕老朽直言,如此长途跋涉,伤及元气根本,以后,即使有了子嗣,恐也难保!”
赫连长泽瞧着榻上陷入沉睡的人,眼里都是沉痛,心下更是,若是这一生都不会有子嗣,放在他身侧,他亦可护着、养着,可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将会如何呢?
他不敢再多想,握着榻上人的手,轻轻摩挲。却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云生,云生亦如是,他想一直陪着她、护着她,可是,派出去寻她的人传不回半点消息。
苦楚更甚,尤有难熬。
瞧着苦不堪言的赫连长泽,唐雎心下也是一片茫然,若是荀泠知道了,定是又会将这一切往他自己身上揽。
他暗自想,难道苦命难运都是被传染的么?
这股压抑之气,压得他实在透不过气,唐雎便悄声地退出去。
唐雎一人牵着马,往城外走,太压抑,他快受不住,更无法想象师兄有多煎熬!
他走烦了,便策马奔过夜色,往城外奔去。夜色之下,他尚且可以发泄一通。
快要出城时,天边开始泛白,行人见多,他不敢疾行,便又牵马缓行。
刚出城门不远,便闻得一声“雎儿!”
这声音太过熟悉,这声音,是他每日都会从记忆中拿出来想念的,只是忽然听到一声真真实实的,他呆愣了一瞬。
便也只是一瞬,他循声望去,就见远处两个乔装打扮的人。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撒手丢开缰绳,只身朝那两人狂奔过去,太意外,太惊喜。
一见这两个人,这些天压抑的心绪,终于得到缓解,总算有一件喜事了!
他一手牵一个,狂喜大笑,拉着往城里奔,边跑边喊“真好!”
瞧着他狂喜得不堪言语的模样,两人皆是一酸。
“雎儿,受苦了!你师兄怎么样?”
“你们总算回来了,再不来,我师兄会撑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