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正吃得起劲的人,听闻此言,立时侧眸,盯着她瞧。
她缩回被子里去,已经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萧洵将手中的糕点扔回盒子里,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女孩儿,她口鼻处留下了一道宽大手掌印,正隐隐泛红,是他刚刚留下的,他暗骂一句,巴子,这也能留下印记?
他垂眸,盯着自己那只刚刚捂住她的手看,他有用那么大力?
他暗里龇牙,这也太脆弱了不是?
他悄声嘀咕,“你是瓷人吗?”
是瓷人吗?如此脆弱!捂一下就留红印!
“...不,不是,是,是你力气太大!”她同样嘀咕道。
说她胆小,她还敢帮他,句句回他的话;说她胆大,又满眼惊恐,如惊慌失措的幼鹿,说话还结巴。
他盯着她水润的双眸瞧,觉得,这人,实在是有意思。他复又从盒子里又摸出一块糕点,大咬一口,狠嚼,他饿得厉害,一块接一块得大嚼。
“唔,你怎么吃完了?”
他讶然,垂眸一看,额,这就空了?他还没个半饱!
他点点头,他吃完也不够啊。
“没礼貌,人家好心救济你,你怎么也不给我留一块?”
萧洵惊呆了,她竟然说他没礼貌?还怪他没给她留!
这位大渝小公主,真的再一次让他震惊了,她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他仔细打量她,她隐隐有一丝怒气,不似作假,额,她好像把自己当好人了!
他将手里半块豆糕递过去,示意还给她。
她瑟缩一下,没接,嘀咕,“你都吃过了......”
看着她怂巴巴的样子,他是真的被她震惊到有脾气也发不出了,他不曾见过这样娇滴滴的人儿,怎么办呐,给人家吃光了,他无奈悄声道:“咋不早说你也要吃?”
她又往被子里缩一缩,细声嘀咕,“谁让你吃那么快的!”
这真是,他张口欲反驳,又闭了嘴,然后悄声比划,吃得快是因为饿。
这下她笑了,还极小声嘀咕“我就知道!”
又怂又倔,这是什么可爱的物种?
刚刚还在怪他没给她留,现在又得逞地笑,她笑得很斯文,不露齿。
那笑颜,比微弱的灯光容易晃眼,他将那半块糕点又往前送,意识到是自己啃过的,他又缩回来,将咬过有痕迹的掰掉,再将没咬到的小半块递过去。
她瞧着他将咬过的又丢进嘴里,没有恶意,这才怯怯地去接他还回来的小半块。
她接过小半块豆糕,小声对他说:“不是我小气,是,我只剩这一盒了,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他的视线僵在半空,以后都不会再有了,他吃光了她最后一盒豆糕,是这个意思吗?
他躲闪一下眼神,迟疑了一下,比划地问:“为何不会再有?”
她盯着手里小半块豆糕,不说话,她不敢说她是公主,也不敢说她要去和亲,更不敢说她要去哪里。
良久,她才细声细语说:“...我,我要去很远的地方,那里没人会做这种豆糕。”
他一僵,是以,她要去和亲,北燕确实没有这种东西,他也是第一次吃。
他本想嘀咕一句,既然这么重要,为何还拿给他吃,瞧着她可怜的模样,罢了。
他装作不知,问她,“你为何要去很远的地方?”
她刚刚那些小情绪一下没了,只剩颓丧,她盯着手里那半块豆糕出神。
他靠近她一点点,悄声问:“你不高兴?是不想去那个地方?”
她轻轻点头,说不想。
他试探一句,“刚刚那个人,你哥?你为何不跟他讲你不想去?他似乎对你很好。”
她猛地抬眸,满是惊恐,连连摇头,“不行的!不能说!”
她不敢多言语,毕竟这个人是刺客,虽然他没有杀自己,看着也不像个坏人,但也不能什么都跟他说。
她的心思,他一眼就瞧了个明白,这个纯粹的小丫头,还没傻完,知道不该说的绝不多说。
她将小半块豆糕握在手里,小心翼翼地。
他忍不住问,“既然这么珍贵,你为何还拿给我?”
她眉毛一颤,小声呢喃,“你饿呀!”
说着话,她又往外挪一挪,探出另一只手,摸出另一盘子点心来,她将那个盘子塞给他,示意他吃。
萧洵垂眸,瞧着手里多出来的一盘子糕点,有些跟不上她的心思。
这该不会又是最后一点了吧?他可不敢吃了,吃完了,说不定人家会哭出来。
大约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轻声说:“这个,你可以吃完的,外面可以买!”
这小公主,还怪有意思的!
他也不客气,抬手就拿了往嘴里丢,极其不讲究,这次,他没有一个人独享,将盘子递过去,让她也一起吃。
她摆摆手,示意不要,然后慢慢啃手里那半块豆糕,他余光瞧一眼,她吃东西的样子,就跟才刚学会吃食的幼猫一样。
不比较不知道,这盘子形状好看的点心,确实没之前那盒豆糕好吃,看来,自己这是欠了她一分人情啊!
转念一想,呸,欠个屁,反正她又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大口嚼着食物,等他把一盘子点心吃完,转身一看,她那小半块还没吃完。
震惊到无语,这真的是公主啊!吃个东西都这样慢,要是放在他们北燕,她就等着饿肚子吧!
等她细嚼慢咽吃完后,才将他手里的盘子,还有之前的盒子都拿过去,搁在一旁的矮几上。
她还从被窝里爬出去,探身洗手,又顾忌身后有人,使劲裹着被子。
他在后面瞧着,冷哼,遮什么遮,干瘪瘪的,有啥可瞧的?
他又不是变态,他将视线投放在别处,透过窗子往外瞧,侍卫巡逻的身影投放在窗子上,清晰可见。
他暗自思忖,看来今夜是逃不出去了,若是等到天亮,就会更麻烦,他忧思起来。
闻得身旁的人摸摸索索盖好被子,糯糯地缩在那里,他依旧坐着不动。
“...你,你要不要净手?榻边有水。”
他瞧一眼自己的手,有些油啧,于是探身往榻外瞧,榻边果然有一盆水。
他思索一下,一大步跨出去,开始净手。
她一直盯着他,看他净了手后,就望着外面。
她知道他要干什么,她伸出纤瘦的手,扯一扯他的衣摆,摇头。
意思很明显,出不去的。
他又一步跨回来,他的腿很长,她丝毫不担心会踩着她。
外面着实冷,他跨回去,拥着被褥。
她悄声道:“侍卫多,出不去,你要不要先睡一觉?”
纵然北燕民风彪悍,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跟陌生女子同室,且也是第一次有人跟他同塌而眠。
他思忖之际,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他悄声道:“借被褥一用!”
他将最上面的那床被褥扯过去,将自己裹紧,和衣躺下,鞋袜都未脱,他得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赫连长容静静地躺着,望着虚空发呆,这一夜,无法入眠。
刚刚折腾一番,腹部的不适又加重了,此刻,她手脚冰凉,痛感越来越重。
萧洵不敢真的睡过去,他闭眼假寐,听四周的动静,外头之前的嘈杂声,已归于平静,也不知那个贼怎么样呢?
只是,渐渐地就察觉出不对,粗重不畅的呼吸从一旁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他猛地睁眼,侧目朝她望去。
一看就皱了眉,一旁的人眉头紧蹙,额上冒出一层毛毛汗,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看样子极其痛苦,他不知道她这是怎么回事。
鉴于之前吃完了她最珍贵的那盒豆糕,他不得不管她一回,再说,若是惊动到别的人,那自己的境况只会更糟糕。
他撑起身,伸手探她的额头,凉得吓人,他猛地缩回手。
大概是感触到了热源,她哼唧一声,朝他这边挪动一下。
他再一次伸手,推她,想推醒她,问问她到底怎么呢。
可是她如小猫咪一般,寻着热源就滚过来,似乎已经不大清醒。
他推一把,不仅没推开,还滚得更近了,嘴里哼哼地说着什么,他听不清。
为了不惊动旁人,他只好俯身靠近些,将耳朵贴近她脸颊,这次,他终于听清了,“...冷,冷......疼...疼......”
这是怎么呢?
他呆立片刻,再次抬手触碰她的额头,确实凉得厉害。
她已经滚过来紧紧贴着他的侧腰,虽然隔着被子,她似乎是感受了热源,迷迷糊糊地往他这边钻。
贴得近了,他听见她呓语般嘀咕,“火炉!火炉......”
萧洵僵硬在半空,这是,这是拿他当火炉了?
她似猫一般,紧紧依偎在他身侧,贴得近了,他也感触到她似一冰坨子,冰得他打一个冷颤。
他在想,要不要将她推开,毕竟,她以后会是自己的母妃。
一想到这里,他就不爽快起来。
“莲蓉,疼,疼......”
她在叫她的丫鬟,在喊疼。
瞧着她紧紧依偎在一侧,小得可怜,又如此痛苦不堪,如果没有自己在这里,此时,她的丫鬟应该就在照顾她吧。
想着她也是可怜的,又承蒙她相助,于情于理,他都不能不管她。
再说,既然在此相遇,也许就是天意。
于是,他长臂一弯,微微抬起,让她钻进怀里来。
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火爆狠厉如他萧洵,何时变得这么好心了?连肩头的伤都不顾了!